老陳見李工頭駕車走了,便向王叔交待了一下行車路線,就坐回了貨車駕駛座里去。
我們的出城計劃是,老陳開貨車帶我們上國道,繼續(xù)我們之前的路線。
“走吧。”老陳從窗里偏出頭,對我們道。
王叔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了長安車的車鑰匙,打開門坐進(jìn)車?yán)铩F婀郑也皇怯浀猛跏瀹?dāng)時準(zhǔn)備棄車,把車鑰匙丟給老陳了嗎?不知是王叔有備份,還是老陳還給他了。
車外站著的我們,紛紛舉起手向老陳告別。
仔細(xì)回想一番,要不是超市門口偶然遇到了老陳,我們也許就會直接開出利川城。也就不會碰到李工頭等人,發(fā)生那之后的一系列故事。這世界上,總會有數(shù)不清的巧合發(fā)生,老陳,就是這場巧合中的連接點。
我說過,我是非常佩服老陳的。他不計報酬的做著城里的清道夫,是典型的末世勞動模范。城里的尸體,誰知道有一天他會不會真清理完了呢。至少,我是相信的,說不定下一次回到這里,空氣中就再沒有腐臭了。
老陳隔著玻璃,對揮手的我們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貨車發(fā)動,緩緩駛到長安車的前方。多了一個陳莉姍,這車?yán)锏目臻g就有些擠了。光是算人數(shù)的話,長安車?yán)锏奈恢脛偤每梢宰鴿M,甚至還有多的。只是我們每人都背著一個包,占去了很多空間。花了好幾分鐘,我們才將長安車?yán)锏目臻g合理分配好:王叔開車,周志宏在副駕駛座,我和吳林禹坐在第二排位置,段可和陳莉姍,擠在堆著羽絨服的最后一排座。
裝在紙袋包裝里的羽絨服,確實有些太占空間。吳林禹索性替陳莉姍全都扯了出來,發(fā)給我們每人一件,說是可以當(dāng)作被子用。王叔開車用不上,他的那一件就分給了陳莉姍,一人一件剛好夠。這樣,后排就騰出來不少空間。
一切準(zhǔn)備好之后,王叔發(fā)動汽車引擎,朝前閃了幾下車燈。老陳見到信號,尾燈一亮,將貨車朝前駛?cè)ァ?
“這油,還能跑個一百來公里。”王叔看向儀表盤說。
“這倒不是太大的問題,”我展開羽絨服說,“到處都是車,沒油了再找一輛就行了。”
“對,我們?nèi)硕啵退丬嚴(yán)镒兴廊耍覀兒芸炀湍芟锤蓛袅恕!眳橇钟聿逶捳f,“下次車沒油了,我們就要找一輛越野車,寬敞,這車坐著太憋屈了。”
聽他的語氣,好像正常了許多。或許陳莉姍已經(jīng)讓他走出了心理的陰影,一場愛情的力量到底有多大,誰能算得清呢。盡管他倆現(xiàn)在還沒有誕生出愛情來。
“那就找貨車吧,我覺得貨車的貨箱寬敞,坐十幾個人都沒有問題,就是坐著有些冷。”周志宏看著前面的貨車,一本正經(jīng)的建議道。
后面的段可突然拋出了疑問:“咦,前天不是來過這里嗎?”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到陳莉姍也摸著車玻璃往外看,她說:“這里是濱江路啊,你來過?”
“前天來過。”段可看著窗外說。
聽罷,我也探頭往窗外看去。看著窗外往后錯過的街景,我才回憶起,這里就是上次和劉偉等人大戰(zhàn)的那條路。再往前走個百十米,就是戰(zhàn)斗的正中心位置。
當(dāng)時看路牌,我只知道是在往濱江公園的方向走,原來這條道是濱江路啊。這老陳,也太不會帶路了,他就不知道挑另外一條道,繞過這段路嗎?誰知道吳林禹看到窗外的街景,會不會觸景憶事?
想著我目光就移到了吳林禹身上。他也正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光看他的樣子,還算正常,至于心里在想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貨車在這條道上開了沒多久,突然尾燈的紅光一亮,停了下來。長安車和貨車的距離跟得很近,勻速行駛著。王叔沒有料到貨車會停下來,急忙一腳剎車,才沒讓長安車追尾上去。我們的身體,也隨著長安車的急停往前傾去。
老陳突然停車干嘛?沒理由啊。難不成又是尿急了?
帶著疑問,車?yán)锏娜巳斑呁ァ?墒怯捎趦绍囅嗑嗟锰涇囄膊繉⑽覀兊囊暰€全遮擋住了,根本看不到更前面的事物。我便向窗外看去,心想會不會是周圍的什么東西讓老陳停下了車。
右側(cè)的車窗外,有一輛奧迪轎車撞在了路燈桿上。不用細(xì)想,這就是李工頭壞掉的那輛,上面還布滿了彈孔。難道是老陳看到了以前戰(zhàn)斗過的地方,想停車下來仔細(xì)看看?不對啊,老陳前天一直都是旁觀者的角色,根本沒有動手。而且,老陳不會這么不靠譜的。
那么,排除是尿急的因素,一定是有什么外部原因,老陳停下了車。
聽響動,前邊的老陳打開門跳下了車。不一會兒,我們就看到他出現(xiàn)在了奧迪車旁的人行道上。老陳根本沒有看向車?yán)锏奈覀儯行┲钡倪~著步子,徑直走向人行道的護(hù)欄,往前看去。
我急忙轉(zhuǎn)頭看了吳林禹一眼,想看他的反應(yīng)。除了陳莉姍,車?yán)锏娜硕贾溃驹谀抢锬芸吹绞裁础橇钟淼哪樕弦矟M是疑惑,搞不懂老陳站在那里是個什么意思。
我迅速揣測了一番,差不多搞明白了老陳想做什么。他肯定是想起了劉偉的尸體還在江邊沒人處理,今天又剛好路過這里,就想順便放進(jìn)貨車?yán)摺D且媸沁@樣的話,就有些太不妥當(dāng)了。等會兒要是吳林禹看到劉偉的尸體被我們抬上貨車,他心里快愈合的傷疤,肯定也會被硬生生的給扒開來。
老陳這樣做,是不是有些缺心眼兒啊?
“這老陳還真有閑心,一個人賞起江景來了。”陳莉姍不好氣道,“這車怎么回事?怎么像個馬蜂窩一樣?”
“你要是密集恐懼癥的話,就不要看那輛奧迪車了。”我轉(zhuǎn)頭玩笑道。
“你不說還好,你這一提醒,你身上疙瘩都起來了。”陳莉姍別過頭道,“段可,你看到這個會不會難受啊?”
不行,我一定要下去制止他,我心說,就算要拉走劉偉的尸體,也要等到我們走了之后來吧。于是我拉開車門,跳出車外。
滿是彈孔的奧迪轎車剛好在長安車外側(cè),擋住了我的去路。除了密集的彈孔外,車輪胎也中了子彈,漏氣后癟了下來。我摸著奧迪轎車的引擎蓋,朝老陳跑了過去。
“陳師傅。”我走過去叫了老陳一聲。
“你看那里。”老陳打斷了我準(zhǔn)備說出的話,用手給我指出了一個方向。
我順著他指出的方向一看,就看到了睡在江邊的劉偉的尸體。雖然離尸體有些距離,但能看出,尸體被江水泡著的部分,已經(jīng)膨脹了。盡管看不清細(xì)節(jié),我還是能感到陣陣惡心。
“怎么了?”我皺眉問他道,心說這種惡心的尸體你也要拉走嗎?
“沒看出來有什么變化?”老陳問我。
我忍著惡心,繼續(xù)看了那具尸體幾眼。尸體面朝上,上身的漁具背心凌亂不堪,仍泡在江水里的頭部,膨脹得有些畸形和惡心,浮在水面上快分辨不清五官了。之前那頭卷發(fā),也在江水里,隨著江水蕩漾四散漂浮著。
除了變得有些惡心了之外,我還真沒看出有什么變化。老陳會不會是死人見得多了,才對這些變化特別敏感啊?
“沒有。”我收回目光搖頭道。
這時王叔也走了過來。我往后一望,車?yán)餂]有其他人跟著來這里。王叔看了劉偉的尸體一眼,就趴在鐵欄桿上說:“真有問題啊。”
“嗯。”老陳望著江對岸的建筑說。
“到底有什么變化?”我望向尸體,有些焦急的問老陳說。
“我們走的時候,他是頭朝下的,一定是有人來動過尸體。”老陳又瞟了一眼尸體說。
“而且還把他背心里的彈匣都拿走了。”王叔附和道。
“來者不善,我們走吧,你快些回去,跟李工頭講講。”王叔說完就走了回去。
“麻煩。”老陳看著尸體道,也跟著離開了護(hù)欄。
果然啊,打冷槍的那人,或者是那一群人,在我們離開這里后,還來過這里。我環(huán)顧四周,這空寂無聲的城市里,見不到一個人影。但是,就在這看起來是空城的地方,說不定有雙眼睛正看著我呢。想到這,我頭皮有些發(fā)麻,即刻跟上王叔的步子,回到了車?yán)铩?
“看到什么了?”我回到車?yán)锖螅瑓橇钟韱栁摇G芭诺闹苤竞辏厕D(zhuǎn)過頭,等著我的回答。
“呃,”我飛快的想著能搪塞吳林禹的理由,“有條狗落水了,我們覺得好玩,就過去看了看。”
周志宏表現(xiàn)得有些失望,他松了口氣說:“我還當(dāng)是詐尸了呢。”
吳林禹顯然是不相信我的話,他偏頭看向窗外,沒有繼續(xù)再問。
“你們怎么不把那條狗救上來呢?”陳莉姍伸頭問我,“要是能養(yǎng)個寵物,會好玩兒很多啊!”
我想了想說:“它朝江對岸游過去了,抓不回來。”
陳莉姍失望的嘆了口氣。段可一直沒有插話,她肯定也知道我是在撒謊。
一路上我都在想,要是放冷槍的另一隊人,真去小區(qū)里找麻煩該怎么辦?不只是為了李工頭,小區(qū)里的都不是壞人,對我們都挺好,我們是不是該回去幫忙呢?但是,如果回去了不幸搭上性命,想來又有些不值。而且,未現(xiàn)身的他,或許只有一個人也不一定。
只能往好的方向去想了。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王叔不肯回去,我們幾個回到小區(qū)里,基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兩輛車一前一后的駛出了城里。路旁出現(xiàn)了318國道的界碑,提示我們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軌道上。老陳停下車,為我們騰出路。王叔一個轉(zhuǎn)彎,開到國道上的另一條道上,超過了貨車。
王叔鳴了一聲車笛,往前疾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