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兒說完，就又笑瞇瞇的看著我們。衆(zhòng)人對視一番，不知道該答他什麼好。

“年輕崽兒?！彼称痣p手，又點頭說道。

“對，人沒有死光，我們都是活人?！背碳讶A不好氣道。

“老人家，”陳莉姍變換了一副口音問道，“你住在這裡吶？”

那條小土狗又叫了幾聲。

“是嘛?！崩项^兒回答說。

程佳華栓好了皮帶，他低聲自言自語道：“真是說啥來啥，我就感覺到有眼睛在盯著我看，幸好他媽的不是黑白無常。”

“那你屁股擦乾淨(jìng)沒有？”吳林禹轉(zhuǎn)過頭，笑問道，“沒拉褲子裡吧？”

“哼，”程佳華極爲(wèi)不屑的笑了一聲，“就我那手速，在這條土狗衝過來之前，我就完成了?！?

吳林禹有些不相信的嗅著鼻子，想聞聞程佳華身上到底有沒有異味兒。

那老頭好像明白了程佳華在說什麼，他笑瞇瞇道：“小夥兒哦，你身體那樣蠻碩，我這條小丘二，哪怕是你在上茅司，它也不敢咬你嘛！”

“我知道啊，但你的狗是田園犬的身子，野狼狗的叫聲?！背碳讶A提了提褲子，看著那條土狗，頗爲(wèi)不滿的說道。

“呀，還有槍！”他瞇起眼睛驚訝道，好像是這纔看清我們手裡的步槍。然後這老頭兒又用煙槍指著吳林禹的身子問：“你們未必是解放軍？”

吳林禹的戰(zhàn)術(shù)背心上邊兒印有迷彩，這老頭可能是看到迷彩，便很直觀的產(chǎn)生了“解放軍”的聯(lián)想。

“呃，”吳林禹頓了頓，低頭看向身著的背心，“我是?！?

老頭兒有些興奮，他又背過手，幾步向前，駝著背，腦袋晃悠著說：“那你們是政府的人？”

政府的人？這老頭兒肯定以爲(wèi)我們是部隊派出來救災(zāi)的。

不等我們回答，那老頭兒又激動的說：“哎呀，天老爺，哎呀，終於把你們等起來了。你聽我說，我們這塊地方嚴(yán)重得很！村委會、公安局的人都死完求了，可能就只有我一個人還活起的，你們快跟我走，我?guī)銈內(nèi)チ私馇闆r！”

說完他就舞起右手，做出要給我們帶路的樣子。這老頭兒的本地話其實我大部分都能聽懂，也許是因爲(wèi)重慶和湖北都屬於北方方言的西南片區(qū)吧。

見勢，我們對視了一眼。老人夾雜著期待與激動的眼神，讓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吳林禹舔了舔嘴脣，有些尷尬的對老頭兒說：“老人家，我們不是政府派來的?！?

“我們只是路過。”吳林禹背好槍，指了指身後說，“和你一樣，我們也只是沒被毒死的人?！?

那老頭兒聽罷，思索了一會兒，緩緩背過了手。剛纔他那激動的眼神，瞬間也消失不見。老頭兒撇了撇嘴巴，垂下眼皮，罵了一句我聽不懂的方言。

這弄得我們有些不自在，就像是自己親手偷走了老人的所有期待。

這老頭兒肯定還不明白事情的嚴(yán)重程度，還以爲(wèi)和以前一樣，災(zāi)難爆發(fā)，就會有救援隊來拯救災(zāi)區(qū)?！敖夥跑姟辈粌H僅是代表我國的軍事力量，更多的時候，它象徵的是有力的災(zāi)後救援，是獲救的希望，是締結(jié)起民衆(zhòng)凝聚力的橋樑。所以，他眼神裡的期待，以及激動，我能理解。

他抖掉煙槍裡的廢菸葉，在西裝的兜裡摸了摸，又裝了一些進去。那條被他喚作丘二的小土狗，在看到我們與他的主人進行了親切交談後，也就懶得再做出猙獰的表情嚇唬我們。它嗅了嗅地面，就搖著尾巴鑽進林子裡去了。

老頭兒歪著嘴巴，抽了幾口煙槍。

“那你們幾個不是解放軍，是出來亂轉(zhuǎn)的？”老頭兒的語氣裡透著失望。

“嗯?！标惱驃櫥卮鸬?，“我們曉得到處都死了人，也在等解放軍?！?

老頭兒擎著煙槍，看了我們一眼，又緩緩移回去眼神。

“你幾個都是外地人？”他隨口問道。

“算是吧?！蔽一卮鹫f。

老頭兒坐到了路邊的一塊石頭上，他拍著粗布褲子上的灰，又問：“你們那些地方，是不是跟這裡一個求樣？”

他一定是在詢問其他地方的死亡情況。我背好槍說：“嗯?！?

老頭兒看著我，愣住了。

“解放軍，”吳林禹點燃一支菸，插進話來，“我看也沒剩下幾個了?！?

“好沉重的話題?！背碳讶A轉(zhuǎn)身走了出去，“你們繼續(xù)聊，我先洗手去?！?

老頭兒低下頭，舉著煙槍的手放在膝蓋上。他盯著坑窪的路面發(fā)呆，沒有再說話。

我接過吳林禹遞來的煙，心說等著老頭兒接受完這個客觀事實後，我們就該說幾句安慰的話，繼續(xù)趕路了。

“到處都是死人，你們要跑哪裡去也？”老頭兒突然開口了。

組織一會兒語言後，我們將沿著鐵路騎馬的計劃說給了這老頭兒聽。

“騎馬兒？”老頭兒又問，“往哪個方向？”

陳莉姍轉(zhuǎn)過身，感受了一下現(xiàn)在的方位，然後朝我們的右邊兒指了指。

老頭兒對著陳莉姍指出的方向思索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擺動著煙槍說：“要不得，要不得，前頭有個隧道，裡頭烏漆抹黑的，走起危險。”

“隧道？”我問。這老頭兒所說的，一定是火車經(jīng)常穿越的那種隧道了。

“嗯，長得不得了。”他加重了語氣強調(diào)說。

這附近盡是連綿的山脈，鐵路要經(jīng)過，自然就得開鑿隧道。相信大家都有坐火車穿越隧道的經(jīng)歷。如果車廂裡有燈的，穿隧道時就感覺像是在遊歷外太空，車窗外盡是漆黑，根本瞧不見隧道是個什麼樣子。

而車廂裡沒有車燈的，“伸手不見五指”幾個字，就能很好的形容穿隧道時的感受了。

所以，這鐵路隧道里肯定是沒有光源的。我們要穿進去的話，只能用手電筒來探路。而鐵路隧道一般有多長，要走多久，我也不清楚。其實這些都還是小事，我最擔(dān)心的，是這片區(qū)域長期沒有人類來往，那些野獸可能會把黑漆漆的隧道當(dāng)成睡覺的地方了。

要是在隧道里碰見野獸，危險不言而喻。

“我看，你們把馬兒牽過來，我?guī)銈儚纳桨厦胬@過去，時間要多花點，但走起穩(wěn)當(dāng)?！崩项^兒對我們建議道。

簡單商量後，我們決定按著老人家的建議來。比起打著手電筒，走在不知長度的、黑漆漆的隧道里，我們還是跟願意多花一些時間，繞著山路走。

而且，這老頭兒的熱情勁兒，讓我們不好拒絕。

回到河灘邊，我們洗淨(jìng)平底鍋，就準(zhǔn)備出發(fā)了。程佳華極力贊成老頭兒的建議，他說，那黑漆漆的隧道里頭，估計到處都是眼睛。

“丘二，給老子回來，摸梢點兒！”老頭兒嚷嚷著，在尋找那條小土狗。

翻回鐵路，能聞到馬糞味飄蕩。我們這才發(fā)現(xiàn)，鐵路邊上有護欄，人雖能翻越，但四匹馬兒可沒有辦法。老頭兒靠過來說，這是小問題，他知道前邊兒的鐵欄有條口子，馬兒可以從那裡擠出來。

於是乎，老頭兒和小土狗走在鐵路外邊兒，隔著一條鐵欄，我們就騎馬走在鐵路里。很快，老頭兒所說的口子就到了，我們紛紛下馬，牽著馬擠出了鐵路。

老頭兒揹著個手，領(lǐng)在我們前面，帶我們上到了一條土路。那條小土狗呢，對我們的敵意早就消失了，很有活力的跟在馬匹邊上嗅嗅停停。這老頭兒所帶領(lǐng)的路，其實也就是在鐵路邊兒上。尋來望去，都沒發(fā)現(xiàn)他說的隧道在哪裡。

不過從這路上望出去，能看到好多建築物。不遠處好像是有個建築羣，至少是個鎮(zhèn)子級別。但我對這些鋼筋水泥只有滿心的排斥，誰知道那羣樓閣房間，會不會住著一羣居心叵測的團體呢。除了這種熱心腸的老人，我可不想再進入城區(qū)，和那些高等生物們打交道了。

別看那老頭彎腰駝背，走起路來卻利索得很。他似乎還低壓了速度，以免甩開靜走的馬匹大截距離。我不由改變了想法，心說王叔或許只能打敗兩個這樣的老頭兒。

他只顧著埋頭走路，沒有和我們說話。一刻鐘後，明顯能感覺到地勢開始上升。穿過一塊黃土成片的建築工地，老頭又帶我們回到了鐵路邊上。他抓著護欄，指著前方的一座凸起山體說：“看嘛，隧道就是那下頭打的?！?

“那我們是不是要從那山上翻過去？”陳莉姍坐在馬背上，指著那山體問道。

“對頭。”他說著又邁出了步子，繼續(xù)領(lǐng)路，“我們屋就在那上面?！?

“那要走多久呢？”我駕出馬跟上他，問話道。

老頭兒回頭望了我們一眼，看著馬回答說：“牽起馬兒的話，可能要慢些。”

“老人家，”陳莉姍又問話說，“你一個人住在山上，都怎麼過的??？”

老頭兒盼來顧去的走在前面，頭也不回的樂呵道：“原來怎麼過，現(xiàn)在就該怎麼過?！?

“堂客死得早，娃兒出去打工了，我一個人也住習(xí)慣了?！彼脑捪蛔雍孟癖淮蜷_，又順溜的說了好多出來，“我就差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這丘二要是說得來人話，老漢我也啥子都不缺了喲?！?

剛準(zhǔn)備聽他繼續(xù)說下去呢，前面的老頭兒卻突然停住了腳步。他轉(zhuǎn)過身來，問我們：“我還搞忘問你們了，你們有沒得人是從北京來的？”?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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