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一臉痛苦顫巍巍道:“我……胃不好……興許是藥太苦……沒事……”
流水見他這副模樣,心中有些內疚:“好吧,我承認,沒必要要那么多黃連的,我下次不加就是了。額,這碗里面還有苦參……算了,我再去熬一碗來。”又在口袋里掏了掏,沒掏出什么來,想了想,放下藥,跑了出去,片刻后裝滿了熱水的暖壺來,遞到陳易手邊,道:“你且把這個放在疼的那一處。唔,女子每個月那個時候……算了我跟你說這個干啥,你捂捂,熱了或許就會好點了。”
陳易抬頭看了她一眼,伸出手,露出一大塊白花花的手臂,額頭旁的發絲似乎都被汗浸透了,貼在蒼白的臉頰上,一副嬌弱的病美人樣,流水看得幾乎愣住,想起那句“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又死命戳了一下自己臉上的傷口——少被迷惑了這是個惡棍!一陣疼痛讓流水冷靜了下來,正正經經地幫陳易扯好了被子,道:“我現在再去熬一副新藥,一會丫鬟給你送來吧。”
陳易虛弱的聲音道:“不行,不要經他人的手。”
也是,萬一丫鬟中出了點什么問題,就麻煩了,流水于是點點頭,轉身走出了門。
陳易望著流水離開的背影,看著門緩緩的關上——流水總覺得病人不能受驚嚇所以做事情都輕手輕腳的——手中還有暖壺的溫度,在被子里,暖和了整個身體。陳易覺得,這暖壺似乎又有點燙人,于是手推了一下,推出了墻角的被子外。
一個時辰后,流水端了新的藥來,順手帶了幾顆蜜餞,對陳易說道:“雖然我知道或許你有點覺得這不是男人該吃的小甜食,但喝了藥吃點這個緩和一下,不容易反胃倒是真的。”陳易沒說什么,喝了藥,也乖乖地吃了幾顆蜜餞。
后因為本定的喝藥時辰推遲了一個時辰,現下正是飯點。等到陳易的飯菜上來,流水早已饑腸轆轆,盯著一盤盤端上來的菜眼睛發亮:“陳公子,我看你吃的也不多,不介意我在這里蹭一頓吧?”
陳易梗了一下,很想說“我介意啊我介意”,但好歹眼前這人是自己的大夫,于情于理都不該得罪,于是只是說道:“因著中毒,我吃的比較清淡些。只怕我這里清粥小菜,不合田小姐的口味。”唔,現下流水用的名字,正是所謂田王一的妹子田流水。
“沒關系。”流水瞅都不瞅他,招呼身旁陳易的丫鬟,“在拿副碗筷上來。”
而陳易的碗筷上了,流水一看,原來是銀制的。流水打量了一下,接過丫鬟拿來的陶瓷碗,道:“雖然銀筷能檢查出很多毒……但也有很多毒它檢查不出。而且長時間用銀制的碗筷,對身體的健康并不好。嗯,你又比較小心,那么我建議你備副陶瓷碗筷自己洗了,到時候拿出來吃飯,不經他人手就好了。”
陳易抬頭看了流水一眼,淡淡地道:“若是田小姐有這副閑情為在下洗碗,在下倒是愿意聽從田小姐的意見。”
流水本想脫口而出:憑什么?卻想著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懨懨地低頭咬著筷子,嘀咕道:“我反正只是建議,愛聽不聽。”
一場飯吃的很是沉悶,于是流水有點想念碧瑤了,想起碧瑤的婚事,又想起陳易欠自己的那個人情——反正自己以后估計也不在洛水城混,也沒準備在官場打出個什么天下,也不想稱霸武林——倒不如拿這個交換碧瑤的自由。于是便試探地問道:“陳公子,你說的那個欠我一個要求的事情,還算數嗎?”
陳易撇了她一眼,道:“怎么,毒還沒解,就想先把這個情先要著了?”
“你不相信我的醫術?”流水眼睛一瞪,“若不是有我,你以為你現在的手還是這樣光滑的嗎?早開始出現干皮了!若不是有我,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如此呼吸勻凈地吃飯嗎?早癱床上起不來了!”
“哦?你不是說一夢三生前期不會有什么影響正常生活的癥狀嗎?”
流水被哽了一下,明白自己吹過了頭:“后面一個不會有,但皮膚會裂得快多了那是真真的!不然怎么可能一夜起來就會裂個一條條的。哼,你最好祈禱你的屬下中用些,這些普通的藥雖會抑制一陣,但終究治標不治本,維持不了多久的,后面你皮膚再開裂,就只有裂著慢慢等了。”
陳易皺了皺眉:“這點時間還是等得起的。”
“等得起什么啊?”流水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臉,比劃在上面劃了幾道口子的樣子,“你一旦開始開裂,日后就算治好了也是有傷疤的,一夢三生的傷口不同普通傷口,很難治的,除非有天山雪蓮,不然其他再好的傷藥都沒有用。你當天山雪蓮是蘑菇嘛,到處都有?”
陳易竟“撲哧”一笑,指指流水臉上的傷口:“怎么,和你臉上一樣?”
流水氣憤道:“我這個結了疤會掉的!而且還不都是因為你!”
陳易帶著淺淺的笑,點點頭,回:“罷了,留疤就留疤吧,男人如此在乎皮相干什么。”
流水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果然是皮相好的,所以才不在乎留疤;就像有錢的,不在乎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只是這般揮霍,不知道哪一天,就揮霍完了;流水瞟了瞟陳易的樣子,心中暗想,好吧,他還是可以揮霍蠻多次的。
只是不知不覺,流水又忘記了原本自己要討的人情一事。
只是十天后,陳易派出去的人還是沒有回。而陳易的右手上已經出現了第一條裂口,從中指下,經過掌心,一直蔓延到手腕。流水在給陳易送藥時看到這一幕,跳了起來,急得又跑回別院翻自己的醫書,翻來覆去,卻沒有找到更多的方子,復又垂頭喪氣地回到陳易的小木屋:“我沒找到更多的藥方。我讓你屬下去找的方子,除了夜明珠,其他都真的是必要的。”
陳易淡淡道:“你果然私自加了東西。”
“咳,其實上次陳玉燕去找班語的時候,我有看到她送給班語的夜明珠……所以我知道,就算加了夜明珠,也不耽擱你屬下找藥方的嘛,嘿嘿。”
陳易隨手翻了翻自己的床頭柜的抽屜,翻出個盒子來,扔給流水:“這種東西,你直說便是。陳家不缺那點錢。”
流水打開盒子,雖然只有一顆,但卻比陳玉燕送碧瑤那顆大上了許多,于是嘿嘿直樂:“多謝大公子打賞。”
陳易皺了皺眉,道:“你又不是我的丫鬟,說什么打賞。我不喜歡人把姿態放太低。”
流水不屑地道:“哼,上次我姿態不低了吧,還跟你頂嘴呢,結果你劃了我一刀。”
“上次你的身份是丫鬟,自然不該跟主子頂嘴。現在你的身份是大夫,身份不同,在什么位置就該做什么事說什么話。”
流水笑:“咦,這么循規守矩的話倒不像你說的。我還以為你是那種‘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人呢……”
陳易猛地抬頭,望了流水一眼:“這話豈是能隨便說的?在外你若如此放肆,早就……”
“沒關系,現在不是在外面,你不會去告發我的吧?哈哈,到時候我就說你跟我合謀的,然后因為分贓不均所以鬧翻了。”
陳易懶得再理她,不答話。
流水拉過他的左手,皮膚以及干了許多,不若初見那么有光澤,那條蔓延的裂痕看得流水膽戰心驚:陳易部下仍沒有確切的歸期,想來至少還要半個月,半個月,不光是陳易的手,他的身上臉上,也會慢慢被這些裂口占據,到時候,翻個身都疼。
流水苦澀一笑:“哎,告訴你哦,其實我這個大夫呢,除了給自己配點藥,或者給我以前店鋪的伙計開點風寒藥之外,可沒治過什么大病也沒解過什么離奇的毒。你這是我第一個正式的病人吶,也許是我醫術不好?所以才控制不住?陳公子,你要不要找個其他大夫再看看。”
陳易淡淡道:“不用擔心,他們都沒有你的醫術好。”
我都沒那種自信你哪來的那種自信,流水暗想,又勉強笑道:“那是不是你的屬下背叛了你啊?怎么那么久都找不到?”
“不會。”
流水訝異:“那么篤定?”
陳易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他們身上帶著毒。”
果然是惡毒美人……流水心中有點不舒服,喃喃:“但愿他們不要想著與你同歸于盡吧。”
“我不會死的。”
憑借這句話,流水懸著的心又放下了幾天。可惜這幾天太平日子也很短,隨著陳易的臉上開始出現了裂痕后,流水覺得自己腦海中名為“理智”的那根弦也斷了,對陳易嚷道:“給我三千兵馬!我自己帶人去找!”
“首先,我不是將軍,陳家也不從政,沒有三千兵馬。再者,你找的不可能比我屬下更快。你還是安分點吧。”
流水看著陳易的臉,干燥了許多,從脖子下蔓延上來的裂口直達臉龐,看得著實刺眼,但還是那種,俊眉修眼,顧盼神飛的氣質,越發看得流水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