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著了。
伏在他的懷中,容善呆呆的望著他的臉。
原來,睡著了之後的他,那張臉不再像覆著寒冰一樣,靜謐的如同孩子一般,沒有冷酷,也沒有心機。
只是,待他醒了之後,他,仍然還是那個冰冷無情的冰玄卿。
雙手撐著牀榻緩緩支起身來,原來覆在身上的錦被隨之下滑了一些,微涼的空氣覆上她光裸的身子。
她一驚,忙伸手扯住,臉燒得通紅。
聽著他沉緩的呼吸,容善再回頭看了他一眼,終於撇開了頭。
有些狼狽的拾起被拋落在地上的衣物,她手腳忙亂的穿上身,而後整理妥當,這才傾身替他掖好的被角。
她,好想撫摸他此刻平靜的臉,只是伸出的手卻遲遲不敢落下。
一切都顯得那般的虛無,令她不禁有些遲疑,眼前的他,真是的冰玄卿麼?
“晨……”
他翻了個身,手在牀榻外側摸索著什麼,口中又喃喃低語起來。
她好像聽到了一個辰字,辰什麼?
她好奇的再次俯下腰身,想仔細辨別。
“晨……晨兒,晨……兒。”
晨兒?
她的心一緊,像是被牢牢的鉗制住了一般,痛得她臉色慘白。
晨兒?
這該是一個女子的閨名。
是一個怎樣的女子,會讓冰冷的他,即便在熟睡之中,仍不停的念著她的名字。
“晨兒,不要走。”
他似乎夢到了什麼,大手倏地一伸,緊緊的扣住了她的手腕,口中的話兒也大聲了起來。
“不要離開我,晨兒。”
原來,他在溫存之際,叫著的就是晨兒這個名字。
原來,她終究只是個替代品,一個在他酒醉之後,另一個女子的替代品。
心口一陣又一陣的抽痛著,手腕處傳來的刺痛感顯得無足輕重,她被他傷的,又何止這手腕啊。
淚落下,滴在他抓著她的掌背之上,晶瑩剔透。
該死心了吧。
這個男子的心房,她是永遠都走不進去的。
伸出手,她大力的扳開他緊扣著她的大手。
他的力道好大,而她完全沒有疼痛的感覺,只是用力的扳著,對於自己白皙手腕上的道道紅印視若無睹。
“不,別走,晨兒,晨兒。”
他含糊的說著,雙眼閃動掙扎著想要醒來。
她一急,用力一扳,另一隻手狠狠一抽,終於擺脫了他的桎梏,踉蹌的後退了幾步。
紅脣,已被她咬的出現了道道紅印,只是她卻不自知。
閉上眼,她無聲的笑著,而淚卻紛紛從兩側滑落。
那牀榻上的人兒,大掌仍在虛無中摸索著,極力想從夢境之中脫身。
“冰玄卿,從今而後,我會忘了你,此生,你將不再走進我的生命之中。”
雙眼迷離之間,牀上的人兒聽到了一道悠悠的聲音,像是一股清泉注入了乾涸的土地,令他頓時清醒起來。
容善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挺直了身軀走向門口。
伸手,大力的拉開了門扉,她擡起頭,堅定的邁了出去,全然未曾留意到身後那道有些模糊卻又震驚的視線。
春夜,風仍有些涼。
容善忍著身子的不適,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從酒樓的後門離開。
一邊向著府裡趕著,一邊卻在心中不停的唸叨著那個名字。
晨兒!
這兩個字,就如同尖刀一般刺在了她的心頭,拔不得,也無視不得。
她一直以爲,冰玄卿的心中沒有女子,只有他自己。
然而她卻想錯了,他的心中並非容不得女子,而是已容不下別的女子。
唯一令她不解的是,她住在王府的那些日子,從未曾聽人提及這兩個字,無論是他還是府裡的下人。
或許,那個女子已經離開了他,故而他在夢中都是不停苦苦哀求著她留下。
只是,這麼多的疑問,已經無人來替她解答。
“容善。”
驀地,傳來一道氣極敗壞的聲音。
她擡起頭來,看到如天和大哥便站在前頭的不遠處,一臉的擔憂和怒氣,複雜到難以形容。
“大哥,如天。”她看到他們,低聲叫著,而心中的酸澀苦痛像是頓時涌上了心頭,不禁一陣鼻酸。
“這麼晚,你怎就一人出府,也未讓老秦派個人跟著你。”善祁率先走到她的跟前,抓著她的雙肩,藉著街市上的燈火,上下打量著,生怕她有絲毫損傷。
容善不語,只是任由他看著。
她在怕,怕自己一開口,那淚便會忍不住落下。
“你哭過?”善祁也是那般的細心的人,一眼便瞧到了她紅紅的眼眶,那擔著的心還未來得及放下便又提了起來,“可是受了什麼委屈,告訴大哥。”
她勉強勾出一個笑意,衝著他搖了搖頭:“沒。”
“你的手腕又是什麼了,怎麼又紅又腫?”他又驚呼道,想要撩起她的袖子查看,卻被她死死的按住了。
“善祁。”站在身後的如天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伸手拍了他一下,“這可是大街上,雖說天色已晚,但你也不該如此草率。”
蕭善祁聞言,鬆開了抓著容善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
“我們先回去吧,你二哥在家可是等急了。”
他拋下一句話,有些彆扭的轉過了身子,而後看到如天,衝著她使了個眼色,便急步走在了前頭。
“走吧。”如天伸手拉起了她的手,兩人慢慢的並肩走著。
容善任由她拉著,默默的垂著頭行著。
“你可是遇著冰玄卿了?”
身旁,傳來夜如天平淡的問話聲。
她擡起頭看了她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
“瞧看你這模樣,我便猜到定是與他有關。”如天輕笑了一聲說著,像是無奈又像是苦澀,“你們,出了什麼事?你手腕處的印痕可是他弄的?”
只是等了許久,容善也沒出聲,只是掙脫了她的手,輕輕撫著手腕處。
“如天,”半晌,遙遙的看到了府門口的燈籠,看到站在門口的幾人,容善突然站住了腳,“我若說,我將身子給了他,你會覺得是我下賤麼?”
如天一僵,倏地收住了步子,沒有回頭,只是微仰著頭看著黑暗的天際,而後悠悠的長嘆了一口氣,這才說道:
“不,我知曉你心裡便一直有他,割捨不了你早已放下的情意。女子不同男子,情意於我們而言,可以是活下去的支撐,也可以是殺了我們的利刃。只是,容善,日後你又該怎麼辦?”
她轉過頭來看著容善,臉上掛著心疼的苦笑,“你要抱著對他的思念,過完這一生麼?”
“如天,我還有很多事兒要做。”她緩緩的搖了搖頭,看向遠處的人兒,“大哥和二哥太苦了,留下來的一切該是讓我來做了。”
“容善,你還是不肯摒棄那個念頭麼?”如天攥緊了雙拳,看著她。
“一切都回不到從前,而我又無法忘記,如天,就由著我吧,我只是想要和你一樣,保護自己所愛之人,讓爹孃能夠瞑目……”
她的話,悠悠揚揚,隨著夜風,緩緩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