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請恕臣等醫術淺薄,娘娘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只待油盡燈枯,微臣等,實在是無能爲力。”
風,呼呼而入,在空蕩蕩的大殿之內,更顯陰冷,瞬間吹熄了殿內數支紅燭。
冰玄卿呆呆地束手站在那把龍椅之前,耳中,一刻不停的回想著白日裡太醫的那句話。
果真,連御醫都是束手無策,難道這天底下,竟真的找不出第二個明少痕來嗎?
不,他不信,想他瞿雲一個泱泱大國,還會找不出一個名醫來麼!
雙手緊握成拳,任由著風從敞開著的窗子吹襲而入,不停地熄滅一盞又一盞的燭火。
“皇兄!”
他聞聲,只是側過了頭去,看到冰玄胤便站在殿門口,一襲青衫在昏暗的燭光之下,顯得陰沉沉的,看得他的心境越發地暗沉。
“怎如今,連你與我都顯得生疏起來了,難道這聲皇兄比一聲四哥更易出口嗎?”
他輕嘆了口氣,鬆了手,轉過身子一步步慢慢踱向冰玄胤。
“今時不同往日,這皇宮終究是人多口雜,不得不小心,免得落下了什麼把柄在有心之人手上,到時臣弟這條命怕是連四哥都護不得了。”冰玄胤站於殿門口,脣畔掛著淺淺地笑意,看著他,雙眼之中多了一抹他不喜的疏離。
走到近處,他看著他的雙眼,輕嘆道:“唉,若是早知得了這皇位,你我兄弟二人也變得如今這般彆扭,不要也罷。”
冰玄胤的神色一凜,只是掃了他一眼,隨即便又垂下了視線,微側了側頭,輕叫了一聲:“四哥。”
而他卻未應,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冰玄胤的肩頭,轉開了步子,走到了一旁的燭臺前,取過大剪修整著燭芯。
“四哥爲何還不回宮歇息,時候兒已不早了,明日還要早朝呢。”
他回頭睨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大剪,雙手無意識的一邊輕拍著,像是在撫去手上沾的污物,一邊說道:“那你又爲何還不回府,你明日難道便不上朝了,我可未聽到你有告假。”
冰玄胤輕笑了一聲,轉步走到一旁雕著金龍的樑柱旁,傾身倚著。
“我本也不想進宮來叨擾,不過,福公公派了人來,說四哥連晚膳都沒吃,一人便呆在這議事大殿之內望著龍椅出神,求著我來瞧瞧,聽聽四哥心頭可是有什麼難以排解的事兒,說了出來,許是作爲臣弟的也可替你分擔一些。”
冰玄卿轉過身,見他懶散的靠著柱子,便學著他的模樣,在他對面的柱旁輕靠著,藉著幽幽燭火,與他遙遙相望。
兩人靜默不語,兩相遙望,像是忘了要開口,仿若只需望著對方的眼,便能看透對方的心。
“四哥,可是爲了四嫂的病?”末了,還是冰玄胤耐不住性子,開口問道。
只望著冰玄卿的模樣,他便知道,他的心思,只怕早已不在此處了。只是他想去見的那個人,卻又讓他難以面對,故而纔會懊惱不已的在此處糾結吧。
“玄胤,若是當初,我未動過娶秋鴻亭之女的念頭,我與她,是否此生都不會相遇?!”冰玄卿開口問道。
“若是你與她有緣,即便是當初嫁予你的不是她,終有一日,你們還是會糾纏不清的。”冰玄胤垂頭看著自己的靴鞋,而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復又擡頭看向他,“四嫂的病,除了那明少痕,真得能無人醫麼?”
冰玄卿微仰著頭抵著柱子,輕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是不信,瞿雲國難道便找不出一個醫術高明的能者嗎?”
他站直了身子,轉頭看向御座上頭的龍椅,緩緩地走去。
“玄胤,你派些人,無論如何,都得替我找一位名醫回來,她一心求死,但我卻不能由著她。”一步步地踏上臺階,他慢慢地說著。
冰玄胤側頭看著他,看著他的手搭上了龍椅黃燦燦的把手,聽著他用清朗的聲音說著:“若我連她都留不住,這皇位不坐也罷!”
聞言,冰玄胤站直了身子,怔怔地看著那背對著他的背影,被震得久久回不過神來。
“四哥,你……”許久,他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吶吶地說道:“難道你真如大皇兄說所那般,破了咱們冰家的詛咒。你,愛上了四嫂!”
冰玄卿只是回過頭來,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只那一眼,便讓他明白自個兒猜中了,他狂放不羈的四哥真的愛上了一個女子,而且還是他休了之後又再娶的女子,他們這兜兜轉轉間的浪費的時光又是何等的令人扼腕嘆惜。
“四哥,四嫂的病,真得已重到這般地步麼?宮裡頭的御醫也個個算是醫術高明,他們又是如何說的?”見自家兄長動了真情,作爲臣弟的自然也上心了起來,既然那人是四哥真心所愛,那麼他自是要一道兒想著法子護著四嫂纔是。
“他們道她油盡燈枯,只能等死!”冰玄卿說著,手緊緊地握著把手,那模樣,像是恨不得將手中的東西捏成片片。
冰玄胤不語,只是雙手環胸,凝神沉思著。
“父皇在世之時,總與我們幾人說叨著這皇位是何等得讓人無奈,可惜,那時我並未聽進心去,反到是大皇兄,他卻看得比誰人都透徹。”收回手,冰玄卿仰頭長嘆道:“如今,他到在外頭逍遙自在了,我卻是自作孽。”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伸手撫過金燦燦的龍椅,而後退了一步,一端詳又退了一步。
“我們一干兄弟之中,確是大皇兄活得最爲自在了,也只有他,連皇位都可輕言拋棄,隻身遠走他鄉,眼下,他該是尋到那個女子了吧!”冰玄胤悶笑一聲,輕嘆了口氣,又說道:“我會派人遍尋名醫,四哥也要放寬心纔是,若是四嫂……還有孩子需要你照料呢!”
冰玄胤暗自嘆息,看著御座上頭的人並未回身,只能無奈的接著說道:“我先回府了,四哥早些歇息吧。”
說罷,便轉了步子,又望了那道背影一眼,舉步邁出了大殿。
身後,腳步聲已走遠,大殿又恢復了沉寂,靜到他能聽到自己的呼吸,一聲又是一聲。
他重重喘息著,茫然間已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呼吸,還是那容善的急喘聲。
容善,她,可有好一些。
“嗬——”又是一聲的悠悠長嘆,在大殿之內幽幽迴繞著,久久不息。
還是再去瞧瞧她,否則今夜,他怕是要一夜難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