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抹從始至終的枯黃,耳中是自己急喘不停的呼吸。
錦容一路向前奔狂,在齊人高的荒草叢中奔跑著。待她停下步子,按著急喘的胸口彎下身來時,才發覺自己已不知身處何處。
過了許久,她才踮起腳尖四處看著,漫無邊際的荒草,罕無人煙的平原,即便是殘破的城樓皆不知去了何處。
她四處轉著,茫然不知自己到了何處,到是遠遠看到了一條小道,便奮力推開草叢,向小道走去。
原來應該是平整的路面,上頭滿布車痕蹄印。
回望來去,道路的兩頭不知通往何方,而她站在原地,亦不知該走哪一邊。
許是隻要她走錯一步,那麼,她走向的或許便是一條不歸之路。
眼看著日頭便要西下,她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以爲離開京都,只要能平安到達溪平,便能找到父兄有所依靠,卻萬萬沒有料到會是如今這種境地,她不但未能找到父兄,連親如姐妹的紫兒也不知所蹤,也不知她是否安然脫險。
夕陽之下,她孑然一身,無所歸處。
頹然的坐倒在路旁,她怔怔的看著冬日的日頭快速落下,暮色漸起。
寒風夾著夜寒陣陣吹襲著她的身子,簡單的衣衫根本擋不住寒意,猶豫再三,她準備步入荒草叢中,或許那裡會稍微暖和一些。
起身,便看到小道一頭緩慢走來幾道人影,在漸暗的暮色之中漸漸行來。
錦容一動未動的站在原地,看著三五道人影慢慢的清晰起來,原來是清晨她在城門口遇到的那幾個乞丐。
他們走過錦容身旁,紛紛轉頭看了她一眼,卻未停留,越過她的身旁慢慢走著。
“姑娘,”身側突然冒出一道低沉的聲音來,將她嚇了一跳,猛的回頭,看到一張被髮遮蓋著的髒兮兮的小臉,看到她回頭,那人說著,“姑娘你是不是沒住處啊,跟我們一道走吧。”
那人露齒笑著,伸手將雜亂覆在臉前的長髮往後撩了撩,露出精緻小巧的臉形,她定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凝惑的神情。
“你…你是女人?”
若是她沒猜錯,眼前這個小乞丐同她一樣,應該是個女人。
“小元,快跟上。”
前頭的人回過頭來叫了一聲,而後繼續顧自向前走著。
“噯。”
叫小元的小乞丐應了一聲,伸出同樣黑乎乎的手一把扯住了錦容白皙的纖手,兩隻手在夜色中依然是黑白分明。
“走吧,我那會兒沒地方去,也是前頭的那位乞丐大叔收留我的,做了乞丐的,那還用得著分男女啊。
錦容不再作聲,只是由著小元拖著自己一路向前行去。
現在看來,他們剛纔來的方向應該是溪平的方向,而現在,他們應該是去往城外的某個棲身之處。
現下她沒有可去之處,跟著小元他們,的確比起孤身一人要來的好。
天完全黑了下來,等了許久也不見月兒露出面容,看來今晚將是一個無月之夜。
錦容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小元身後,不時的擡頭看看天際。
走了不多時,他們終於停在了一間歪歪斜斜的木屋之前。
“進去吧,這裡原本是一家農戶的屋子,前些日子打仗的時候,這家子的人都死了,所以我們晚上就住到這兒來了。”
小元拉著她跨進了木屋,看到先前進來的幾人早已找著地兒坐了下去,她便找了個角落鋪著草的地方坐下,看著他們熟練的搭起木堆點起火,圍坐在一起烤火取暖。
她窩在角落,感覺到火堆散發出的一陣陣暖意,整個身子都鬆馳了下來,倚著草堆瞇著眼打起盹兒來。
昨晚一夜無眠,受驚不少,白天又奔波了一日,她早已累的難以支撐,若不是遇到了小元有了這麼一個棲身之處,說不定今夜她就會在那荒草叢中昏睡過去,也許就再也見不著明日的晨曦了。
意識昏昏沉沉的像是在天空中飄浮一般,一股香氣悠悠的鑽進了她的鼻子,牽動了肚子裡的饞蟲,發出一連串的咕嚕聲。
好餓,她已經一整天都沒吃過一點東西了,現在在眼前飄過的,都是自己曾在秋府或王府時吃的美味佳餚,還有那次宮內的皇宴她未能好好品上一口的美食,彷彿連那味道,她都能聞得清清楚楚。
原來離開了京都,她什麼都做不到。
“姑娘,姑娘。”有人在推她。
她猛的睜開眼,到是把蹲在她身旁的人嚇了一跳。
那人正是小元口中的乞丐大叔,手中端著一碗看不明白是什麼的東西,熱氣冉冉的上升著,在寒冷的冬夜裡是那麼的令人渴求。
“沒什麼吃的,勉強填填肚子吧。”
他把有了缺口的破碗擱在她的掌中,而後起身走回到了火堆旁邊,堆起一碗慢慢的喝著。
小元看她怔怔的看著碗中的東西發呆,便端著碗起身走到了她的旁邊坐下,看了她一眼說道。
“吃吧,這是我們今天在鎮裡頭討了一天才要到的東西,現在正在打仗,能要到這些已經不錯了,大叔把昨天的包子和今天要來的一個餅,還有我在菜地裡偷的一棵菜都放了進去。”她又湊近她的耳畔說著,“我跟你說,我還放了一點肉沫在你的碗裡,快吃吧,要是讓小虎看到了,就沒你的份了,快吃吧。”
她推著她的手,讓她快些趁熱吃。
錦容看看她,再看看坐在火堆旁邊的一羣人。
並不是她嫌棄這一碗熱騰騰的東西,而是,他們辛苦纔要來的東西,卻毫不吝嗇的分了一碗給她,在這兵慌馬亂的溪平,這羣食不能飽肚的乞丐,令她無言以對。
端起碗抵在脣邊,她哽咽的喝了一口如湯水般的食物,許久才嚥了下去,而後一口接著一口喝著。
一股暖流隨著熱湯緩緩的滑下,慢慢的延伸至她的四肢,最終交匯於她的心口,激起了陣陣的波瀾。
若說她不幸,便不會在無依無靠之時,遇到這一羣人,得了一頓溫飽,若說她是幸運的,那麼,她的父兄到底在何方,紫兒到底在何處?
寒風透過木縫,肆意吹進屋內,火舌輕顫了幾下,依然熊熊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