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粗大的圖騰柱完全落下,狠狠砸在蟲子的身上又彈了起來,在旁的半精靈腳下一個哆嗦,感到整個地面都搖晃了起來。巨大柱身又一次落下,再次微微彈起,又落地,一連幾次沉重的撞擊,把螳螂深深壓進土中,整個蟲身已經全看不見,只有幾只灰黑色的刀狀長足從柱身下方伸出,有一下沒一下地顫動。
“你跑到哪里去了?”低沉的聲音從旁傳來,滿身血紅光芒的牛頭人冷冷看著薩滿大人,眼里閃動著深紅的赤瞳。
“啊,啊,隊長,這個不能怪我啊!”半精靈慌忙解釋,“我一個手無寸鐵,力氣微弱的法師,怎么能去和那些強大兇惡的魔鬼拼刀子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犧牲,我只有先暫時躲躲風頭,你看,我現在不是又回來重建家園了嗎?”
“是嗎?”牛頭人的嗓音仿佛也在燃燒,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殺氣味道。
“怎么不是!”奧里帕斯委屈地大喊起來,“我還是未成年人,在戰場上照顧好自己,不給你添麻煩,就已經足夠了,還要我怎么樣!自從來了這個鬼地方,我已經沒了一只手,兩條腿,還要我怎么樣!我走的時候,只拿了我自己的東西,又沒搜刮你的帳篷,還要我怎么要!”
“算了,”克拉克轉過頭去,目光朝向倒下的圖騰柱,“你出去以后,都遇見了些什么?”
“外面到處都是惡魔,到處都是危險啊,我朝左邊跑的時候,看到前面下著一場藍色的大雪,那些惡魔一進去就被化成酸水。”薩滿戰戰兢兢地回憶起昨天的驚心動魄,“后來我又往右邊跑,想不到這里有一種青色的樹林,什么東西一進去就會自動燃燒起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后來呢?”
“左右都走不通,我只好繞過沙丘往前逃了,哪知道前面就是這只螳螂的地盤,它一看見有魔鬼跑過來,就跟磕了藥一樣興奮,提起手上那幾把兇器,飛來飛去的大砍大剁不說,還一邊殺就一邊吃了起來,一邊吃又一邊拉了起來……”
“那它怎么沒殺你?”
“那是比死還難受的經歷啊!”半精靈臉上寫滿了痛苦和屈辱,“它專門把我挑出來,扔到它的窩里,逼我穿一堆女孩的服裝,還讓我照著一本羅莉畫冊上的姿勢擺造型,呸呸呸呸!”
“哦,原來你身上這套兔女郎服裝就這么來的。”牛頭人的眼神更是璀璨閃亮。
“我這一輩子就這樣被毀了,”奧里帕斯抽抽搭搭說道,“我不知道向它解釋過多少遍,我是正太,不是羅莉,可它就是不信。”
“它既然有本羅莉畫冊,怎么還會弄錯你的性別?”
“那本天殺的畫冊,不知道是那個混蛋的作品,上面的羅莉居然都是平胸!”半精靈氣憤地跳起來,“以那蟲子的白癡智商,自然就弄不明白正太和羅莉的區別了。”
“……”
“后來它出去砍魔鬼當中飯的時候,我才等到逃跑機會,結果又被它發現了,一直追著我過來,沿路還不忘繼續砍人,真是萬分兇惡啊。”薩滿大人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氣,“隊長,天又亮了,是你把那些魔鬼都打退了嗎,那我們回部落去吧。”——
“在這之前,我要先處理掉這只蟲子。”牛頭人的目光移向遠處,那里的地面突然出現一個洞口,一身灰土的螳螂“嘭”的一聲,輕輕跳了上來,晃了晃一身的泥塵,擺動著六只長足,慢慢支起身子退開。
“以為挖了洞就能跑掉嗎!”克拉克大喝一聲,捧起地上的圖騰柱,大力扔了出去。
螳螂兩對背翅嗡嗡一晃,立即飛了起來,然而圖騰發散的紅光瞬間就追到它的身體,蟲子頓時像被噴中藥水的小飛蛾,“啪嗒”掉到地上。巨柱隨即直直墜下,重重擊中它的腦袋,又是轟然巨響,把一個蟲頭牢牢壓入地下,整個身子也被拖進土里,只露出后腿上的兩只刀足在胡亂蹬踏。
“隊長……”半精靈看得心驚肉跳,不由叫喊起來,“放它走吧,這樣對它太可憐了。”
“一萬年的宿怨,今天可以作個了結了。”威嚴高昂的聲音在奧里帕斯耳邊響起,然而這并不是牛頭人在說話,半精靈訝然地發現,這個口音竟然來自于圖騰柱上,和當時召喚血戰士的聲音一模一樣。
“這是先祖的啟示!”與圖騰紅光融成一片的克拉克,全身已如一個血紅的太陽,映得半精靈幾乎睜不開眼。在紅光之中,圖騰散發的強大意志,蘊含了無窮無盡的憎恨與憤怒,清晰準確地映入部落薩滿的腦海,讓他立刻看到了一幕凄烈慘酷的場面:
一只巨大強壯的金黃色螳螂,長有數十尺,六只光芒蘊吐的刀足更是伸縮不定,常常就幻化成百尺之長的巨型刀片,一旦揮出去,就使上百的敵人頭落身斷,仿佛是死神的鐮刀在大把大把收割生命。它的身前身后,有無數尸體的殘肢碎片,依稀可以分辨出牛頭人、狼頭人、蜥蜴人、獨角獸、白發精靈、銀色巨龍……
“啊——”半精靈當年在傭兵團里也算身經百戰,剛剛又經歷過與地獄軍團的兇殘戰爭,才能迅速鎮定下來,然而那茫茫無際的怨氣,卻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甚至有如實形的壓得他喘不過氣,“那只金色的螳螂,和眼前的這只有什么關系,莫非部落和螳螂是世仇,所以見面就要分個生死?”
完全投入到圖騰意志里的酋長大人,將為萬年前的一場戰爭繼續奮戰。此時他的眼里除了戾氣和殺意,再也剩不下任何東西,手中高高舉起巨柱,一見螳螂剛從地下冒頭,就將柱子全力砸向蟲子的腦袋,打得它的身體入地越來越深。
而在血光濃濃的戰神領域里,螳螂仿佛是一只被拔翅掉足的蟲子,平常自傲的速度半點也發揮不出來,根本無處可逃,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被兇惡的牛頭人照頭猛砸。到后來它終于想通,再也不往上爬了,再被轟到地下,就拼命朝下挖坑,希望躲到地底深處,然而這個打算也被立即看破,牛頭人面無表情地提起它的后腿拉上來,往旁邊的空地一扔,舉起圖騰柱再次狠力砸下。
轟、轟、轟、轟……
克拉克砸一次蟲子,就多一個大坑,然后提上來,扔到一邊再砸,又是一個大坑,空曠的地面很快變得坑坑洼洼,有如剛剛降過一場密集的流星雨。
然而這蟲子的身體,實在是太過結實堅固,硬地對它來說,不過相當于海綿爛泥,克拉克砸得雖重,螳螂一被壓入地下,力道就轉移給粉碎的泥土,本身根本毫不在乎,唯一讓它憋悶的是沒法擺脫這個局面,不知道要被牛頭人砸到什么時候。
看到無論怎么打擊,螳螂仍在生精活猛地蹦達,牛頭人開始意識到方式不對,提起了蟲子的后足,卻沒有再扔到一邊去。忽然他腦中閃過一次打架經歷,那是一個身穿黑斗篷的家伙,同樣結實無比,還可以用雙手硬擋自己的斧子……
“嘿!”牛頭人放下圖騰柱,用力揮動手上的蟲子,朝著柱身狠狠掄去。只聽咣當一聲,直立的柱子受不了這一下力道,橫倒了下來。
酋長大人一腳踩定躺下的圖騰柱,右手把蟲子舞成一個風車,再次朝著柱身用力抽去,“咣當”、“咣當”的聲音開始以一個固定的節奏連續響起,而在這沉悶無比的撞擊聲里,蟲子的身上仿佛間或傳出了“喀嚓”的微響。
一下,一下,又是一下,精力旺盛的克拉克以傳說力量,把螳螂朝著圖騰神器至少掄砸了一百多次,受到這樣恐怖力道的揮砸,碰撞的又是最堅硬的神兵,螳螂的外殼身體還在苦熬,內里器官卻已漸漸承受不住這樣的震蕩——
“噗”,蟲子的身體再次被砸上圖騰,口里忍不住吐出了一點**,墨綠色的液滴灑上柱身,濺出一個圓斑。隨著牛頭人繼續地揮砸,綠斑由三三兩兩,開始稀稀落落,然后是斑斑點點,最后已經是密密麻麻,布滿了整個圖騰柱。
甩得起勁的克拉克忽然察覺,這些綠斑每灑上柱子一點,血腥紅光就很微小的退縮一些,而蟲子的外殼接觸到那些綠液斑點后,身體的這一部分也開始變得發綠,當圖騰柱被密密麻麻布滿綠點時,螳螂的身體也幾乎都涂上綠色。更重要的是,這時候圖騰的表面已經說不清是紅色多還是綠色多,血光的濃度已經降低到一個相當稀薄的地步。
“呼”,牛頭人覺得手心生疼,一個把握不住,螳螂已經抽出刀足,向前跳開。酋長大吼一聲,從后追來,要把蟲子重新抓到手里,然而當他撲過來的時候,握住的只是一片模糊的殘像,敵人的本體早已不在這里。
“隊長,隊長,它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站在遠處的半精靈都沒有看清螳螂的逃走方向,足見這只蟲子的速度,比之以前又有了很大提高——
灰蒙蒙的天空十分寂靜,灰蒙蒙的曠野完全無聲。
然而不管是酋長,還是薩滿,心頭都浮現出強烈的危險預感,這既是心靈的直覺,也是圖騰的警兆,再次出現的敵人,絕不可能是輕易可以對付的,甚至,那也將成為傳說。
陰沉暗淡的灰色天幕里,忽然出現一個黑點,像一顆隕石般筆直地墜下,當這個黑點在視線里逐漸擴大成身影時,色彩變得越來越綠。最后,這個從空中急速降落的身影,有如羽毛一般,掉地寂然,沒發出一點聲音。
全身碧光,六臂墨綠,四翅淡青,身材比過去足足大了兩圈,立在地上幾乎只比牛頭人矮了一頭,再也不是那只灰不拉幾、土得掉渣的小螳螂,而是重新擁有了傳說力量,背負著無敵戰績的“天堂之刃”。
蟲子很生氣,在它這一生中,除了那兩個傷害過自己神識的女神外,下一個最惱火的對象就是眼前的牛頭人。要不是因為神識被破壞,靈識又衰退,連傳說力量都不能保持,哪輪得到被一個獸人這樣欺負?然而它也下意識的清楚,自己這次重新回到傳說,只是暫時狀態,依靠的是神體的老底,不趁此時向牛頭報復的話,以后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戰斗幾乎是一剎那間就分出了勝負。無論如何,一個有著幾萬年戰斗經驗的老手,根本不是剛踏入傳說層次的克拉克可比的,更何況那蟲子還是從神力的位置上摔落下來,爛船還有三斤釘,爛神也有三分威,光是那殘存的神體威能,就夠酋長吃不消了。
半精靈只看到蟲子身體一動,分成了九個身影,然后九個身影的周圍空氣同時變得模糊,有如瞬移般全出現在牛頭人上空,將其團團包圍。克拉克根本無法分清哪個是實體,哪個是虛體,而且他根本還沒來得及動分辨的心思,就被九道墨綠的刀光劃過咽喉。
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