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著手裡的那份封信,眸光顫抖的瞧著,過了一會兒突然將紙頭給揉成一團,再攤開,撕掉,最後扔進了垃圾桶裡。
“主子,您要的清熱去火的涼茶——啊呀!”
她一把揮開了開門進來的丫鬟,茶壺瓷杯碎了一地。
琴兒不知道今兒個主子是怎麼了,一直心神不寧的模樣。以爲是自己哪裡出了紕漏,琴兒趕緊跪下來一邊討饒一邊整理地上的碎片:“奴婢錯了……是奴婢冒犯主子了,奴婢這就給您把地上的都清理了。”
“出去……”她喘息著,眼皮有輕微的顫抖。
“主子這地上的——”琴兒還想說什麼,卻在她一記犀利的目光中陡然噤聲。畢竟自己是個丫鬟,主子要怎麼做是主子的事兒,她一介卑微的奴才萬不敢反駁的。
趕緊胡亂地收拾了下碎片,然後扔入了垃圾桶中,順帶將桶帶出去清理。
門關上後,宛心全身似乎都被抽光了力氣,虛脫的軟倒入一旁的座椅之中。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兒,一雙平日裡溫柔賢淑的眼眸中滿是怨恨。
若非當年因爲那件事情,自己又豈會逼不得已嫁入這貝勒府,終日要與不愛的人生活在清冷的後院——?
記得當初是那樣果決的抱著一個目的而來,但現在……她快要分不清自己心裡的感覺。
宛心緊緊地椅子的把手,心裡彷彿是一陣陣的刀絞,當初她愛的得不到,如今還是一樣。她已經不想再去爭了,這麼多年來仇恨的心也早就慢慢的磨滅。想那時心裡曾埋怨過老天爲什麼要這樣不公平,可是面對那樣的一個男人,她也逐漸沉淪了。
——直到明白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她不過是從原先的一場夢,進入令一場夢,最終還是要幻滅。
……可是,有人卻是不願意放過她的。
……要怎麼辦好,要怎麼才能躲過,不對,那個人已經死了,再也沒有人能夠威脅她了。
……她應該要鎮靜,表現出沒事人一樣,絕對不能讓她察覺到一點的蛛絲馬跡。只要她守口如瓶,隨著時間慢慢的推移,一定會好的……
宛心在心裡頭一直反覆的對自己這樣講著,可是惶恐與不安的情緒還是充盈在胸口的部位,那麼滿,讓她整個人都有一種大腦空白的錯覺感。
而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有敲門聲響起,還伴隨著一聲輕輕柔柔的嗓音,但那嗓音卻令宛心好不容易纔安定下幾分的心臟又再度砰砰的震動起來。
是她——她怎麼會來?
宛心瞧了瞧地上方纔還未來的及整理的碎片殘渣,用繡鞋連忙踢入了桌底下,清了清嗓子才柔聲道:“來了!”
打開門,便見楚依站在門口,看到宛心時臉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宛心心裡頭一跳,只覺得她這一番回府似乎有哪些地方變了,可又說不上變得什麼感覺。
“妹妹可還好,姐姐這剛醒了也沒什麼空來探望你,想來還是要與姐妹多親厚親厚的,這不就過來了?!妹玫哪樕坪踹€不大好,難道燒還沒退嗎?”
宛心後腦勺都要冒汗了,聽著她親切問候的聲音,臉色微微發白。
“姐姐這麼說起來宛心還真有點感到頭暈腦脹了……”
楚依臉上露出擔心的表情,上前扶住她,後者似乎有些受寵若驚,眼裡還帶著一絲恐慌。
她不知道嫡福晉到底想要做什麼,分明就已經在外面調查她的底細,這會子怎麼可能會有好事?
嫡福晉……到底葫蘆裡搞的是那麼鬼怪?
見富察氏偶爾擡頭定在自己面上的琢磨視線,楚依只心裡底暗暗發笑,眼中帶著一絲逼人的光芒。
“話說這大熱的天,妹妹怎麼就發燒了呢?”
她乾笑兩聲,臉色看起來極爲蒼白,倒真想是病了的模樣。
“妹妹也不知呢,恐怕今兒個……或許連最近幾日都不能與姐姐好好敘舊了?!彼桓北ыν锵У淖藨B,楚依鬆開了攙扶著她的手,慢慢走到椅子旁邊坐下。
“今兒個來,姐姐就是想向妹妹問一些事兒罷了。這事兒一直纏繞在姐姐心頭很久了,終究是不吐不快啊……”
宛心霍地擡頭,眼裡閃爍著驚駭的顏色,但當楚依轉過頭時,她立馬穩住紊亂的心神,對著楚依蒼白柔弱地一笑,道:“姐姐有什麼儘管問吧,妹妹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打起了小算盤,嫡福晉恐怕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但如今那賤蹄子已死,這世上再也沒有能威脅到她的證據。她只要合理的回答,不讓嫡福晉尋到一絲的破綻來,一定能夠躲過這關。
“妹妹可還記得六年前……我曾經差點流產的事情?!?
她心跳一窒,卻是冷靜的回答:“只隱約記得……是側福晉對姐姐您意圖不軌,不過姐姐怎麼如今又提起來了?難道有什麼沒有弄清楚嗎?”
她雖失去那時的記憶,不過流產之後的事兒憐春可是給自己形容的十分詳細的。如今的自己就像個當年那件事的局外人一樣,自然比當初入局時要眼界開闊清明的許多。不然……又怎麼會懷疑到她的頭上,還間接查到了這麼多的詭秘?
楚依道:“說起來的確是有些事情沒弄清楚……”
富察氏忙道:“這麼多年前的事兒,妹妹怎麼可能還記得細節呢?就只知道個大概結果,哪裡會記得那麼清楚?”她忽然扶額,低吟了一聲,“再加上妹妹近日來這腦子都是糊塗的……姐姐怕是問不到什麼了。”
“這樣子嗎……?”楚依的聲音略微帶著一絲嘆息,似乎在惋惜什麼。她起身,回頭瞧著強自鎮定的富察氏,嘴邊一絲不露痕跡的笑意劃過。
“不過姐姐似乎聽說,那時候妹妹與側福晉走得十分的近啊……”
這麼來了一句,宛心就驚掉了。
她、她不應該知道的這麼詳細!除非是當年那件事的人——!
似乎已經很難保持鎮靜了,她直接委屈了臉孔,朝楚依走前幾步哀怨道:“難道姐姐就這麼的不信任妹妹嗎?的確……當年是妹妹不對,不自量力妄圖跟姐姐爭奪貝勒爺的寵愛??墒侨缃衩妹枚伎疵靼琢?,再也不敢抱著什麼幻念,更是不敢做出讓姐姐您不高興的事兒的……”
“這麼說來……似乎是姐姐多想了。”楚依忽然溫聲軟語的說道,握住了她伸來的手,在手背上溫柔的輕拍兩下,就連神情都看不出一點的不悅。
可這笑容,卻越發瞧得令她膽寒,彷彿如一把笑裡刀般不著痕跡地刺入她的肺腑之中。
“哎呀!”
“妹妹這是怎麼了……”楚依慌忙地說道。
宛心擡了擡頭,一張臉兒特別的白,彷彿比方纔還白了幾分。看起來虛弱無力,似乎碰一下就要碎了似的。
“這頭真是暈,恐怕是站久了這毛病又要犯了?!?
原來,是著急著要趕她走了呢。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呢?真是做賊心虛的最佳表現??!楚依心底兀自冷笑一聲,但卻是柔和地出聲道:“若是妹妹這麼不舒服,姐姐也就不打擾妹妹歇養了。”
她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朝楚依勉力地福了福身,道:“妹妹恭送姐姐,待妹妹到時病好了一定會來探望姐姐的?!?
楚依笑著道:“那姐姐一定會在屋裡頭恭候妹妹的,妹妹今日說的話自個兒可別病得忘記了?!?
富察氏,來日方長啊……她就等著你忍不住親自送上門。
楚依離去後,宛心剛關上門,就連連倒退了,癱倒在座椅上。方纔……真是嚇得她一身的冷汗,宛心不知道嫡福晉是否已經知道了些什麼。但她自認爲若是嫡福晉真的把當年落胎的真相搞清楚了,就應該不會今天只是來試探她而已。所以說……只要沒有證據,她就不敢對自己下手,畢竟……她還有榮妃。
……榮妃,是她的籌碼,若是她沒有蒐集足夠的證據和十成的把握,那麼她就會搬出榮妃這一顆棋子。
嫡福晉終究還是忌憚著額孃的,總不敢明目張膽的對自己怎麼樣。對……就是這樣……有什麼可怕的?她可不是那樣膽小而慌亂的人!
她迅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忽然大喊了一聲:“來人——!”
沒多久就有人打開門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主子您有什麼吩咐?”
“換一套新的茶具?!?
“是,主子。”
楚依回到屋裡頭後,嘴邊還掛著笑,看起來似乎心情還不錯。
小香和蘭兒本是在屋裡等著的,小香去爲她做點心去了,留了蘭兒和憐春,兩人一左一右地在楚依身邊站著,伺候著扇風兒。
“這天可又得熱起來了。”
蘭兒道:“這天兒不是早熱了?!?
憐春朝蘭兒擠眉弄眼:“熱沒熱這咱福晉的心眼裡還不知道???”
“那是那是,我們個做奴婢還是不要多嘴的好。”
“言多必失這你都不懂,福晉平日都白教你了?”
楚依終於忍不住打斷她們的話,好笑地出聲:“你們倆,這是在做什麼呢?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彼碗S口無心的一句,這倆怎麼腦補的怎麼厲害?
“福晉啊,熱的話奴婢們就加把力使勁給你扇出冷風來,千萬不能讓福晉給熱壞了。”
“是的是的?!碧m兒附和著憐春的話,兩人立刻加大馬力地扇起來。
楚依失笑,伸出手各抓在她們倆的腕間,道:“別扇了,咱們這幾日都是可以清閒清閒的。你們呢就多在下人堆裡走動走動,最好能夠給我盯牢點她的僕人有沒有什麼異動。”
“是——福晉!”她們拖長了音整齊規劃的說道。
她又再度失笑。
到了夜裡,楚依坐在房裡頭,書桌上一盞明亮的燭燈閃爍著幽藍的火光。桌上是滿滿的畫紙,是素嫺畫下來的話,她先前不是看得很明白,經由蘭兒詳細說明後才知道了大概的意思。
但不知爲何……摸著這暗黃色紙張上乾透的墨跡,她感到心思十分的複雜晦澀。
她不知道到時候揭穿了富察氏後……到底該怎麼處置這個殺害過自己,現在已經生不如死的丫鬟。說實話,董鄂玉寧是死了,殺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不能因爲如今她的慘況而饒她一命。不然……一條人命就是白死了。
——可是
她撫摸的指腹突然加重了力道,按在其中一張紙上,是素嫺被侮辱後挖眼的場景。心裡頭陡然有些不忍目睹,一把將薄薄的畫紙翻了過去。
心裡微微沉重。
咚咚——
門外有人敲響,緊隨著一聲柔軟溫和的音調:“寧兒,是我?!?
楚依一聽到來人的聲音,連忙把桌上的畫紙都收了進去,起身一邊走走向門口一邊在心中思索,這麼晚了會有什麼事嗎?
剛一打開門,她還沒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人已經被他抱入懷中。
有一個壓抑而低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夢到你又離開了……夢到你又睡了……這一次不是五年,是一直都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