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孩,二十上下,一米六出頭,一身米黃色休閑裝,隱藏在粉紅色鏡框之下的是一副淡淡地黑眼圈,長相頗為文靜,透著一股書香味,只是精神不佳,看樣子十有八九就是在校的大學生。
但是古今往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女孩手舉的紙板上,居然用寫著偌大的四個字——賣己救母!
藍色的字體,沉重的筆畫,寥寥四個字,透出了多少的辛酸和無奈!
俞木再順著繼續往下看,上面寫的是具體的原因。大概是她的母親得了尿毒癥,需要換腎,但家里花光了積蓄,根本就支付不起高達三十萬的治療費,所以她就想出售自己的十年青春——以十年青春,無償打工,換取三十萬治療費!
“麻煩你們都散開都散開,你們把路都給堵住了!”保安大叔估摸著也看到了這紙板上的字,所以言語倒算緩和,只是驅趕人群。
俞木沒有理會,而是近身上前問道:“你的母親現在就在醫院里嗎?”
“是的,我媽就住在這醫院里!”那女孩抬起頭來,看俞木打扮像是個富家子弟,神色中顯得有些期待。
俞木將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覺著這女孩的“賣己救母”之事十有八九是當真了,頓時心生了幫助的念頭。只是就算俞木大發善心,買這么一個大學生的十年青春回去,她又能干些什么呢?
傭人?用不著!
保姆?是緊缺,但是她行嗎?
俞木見周圍的人指指點點的越聚越多,便對那女孩道:“先帶我去見見你母親吧!”
那女孩的眼睛頓時亮了:“這位先生,你決定買......買下我嗎?”
“小伙子,當心被騙了,這年頭的騙子千奇百怪的,什么招數都有!”人群中有位年長的大叔雖是好心提醒俞木,但是沒顧念到那女孩的顏面,一語既出,就把她的自尊心給傷到了。
“就是,這年頭好心從來沒有好報,還是省省吧!”
“有錢沒地方花了拿去打水漂,也不捐給紅十字!”
“實在不行就打個電話給媒體,這年頭不是流行有困難找媒體嗎?”
一時之間,七嘴八舌的,指點紛紛的,這眼前的女孩仿佛都曾了十惡不赦地大騙子。
女孩抱著紙板,也不辯解,終于忍受不住屈辱,蹲在地上哭了。
那保安大叔聽到人群都這么說,也不再客氣:“大姑娘,你在這里妨礙交通了,要賣己救母就請到醫院外面去吧!”
俞木倒是沒有理會這些個雜言碎語,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道:“你的眼神流露出來的感情是真實的,你的委屈和無奈我也感受到了,別人或許不信你,反正是我信的,走吧,再不起身就讓這兩位保安大叔為難了!”
那女孩抬起頭來,看著俞木竟已無語凝咽了。
這人生中的人情冷暖,生離死別,尚能擺脫陰影;但是這社會的道德敗壞和缺乏互信又該如何來拯救呢?
俞木在眾人的復雜眼光中,領著女孩走出了人群。
此刻他知道,這個世界哪怕是禮樂崩壞,也需要在良心的角落里,擠出一絲的溫暖。
所以此時,他的心又是熱的!
俞木通過和女孩斷斷續續的交談中,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陳娟,是福建沙縣人,在福州大學上大二,父母親都在深圳打工,家里還有一個妹妹在上中學。
原本這樣一戶農民之家,在無病無災的生活里,過得倒也其樂融融??墒钦l想她的母親一夜之間就被檢查出了晚期尿毒癥,光是前期的治療費用就花光了一家子的所有積蓄,連著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于是被逼無奈之下,陳娟就想到了“賣己救母”,以十年的無償打工,換取三十萬的換腎治療費用!
“你母親的治療費用,現在大概還差多少?”俞木在心里其實已經決定出手幫助了。
陳娟擦干了淚水,沉吟了一陣道:“我們家里籌集了三萬,現在還差至少27萬吧!”
“恩,剩下的錢,我替你出!”俞木迎著陳娟看過來的視線道。
“那,需要我做什么?”陳娟說著便低下了頭。
俞木聞言卻是笑了:“你能告訴我,你會什么?”
“我學的是管理類專業,文員和秘書我都能做的!”陳娟把話說得很認真也很天真。
“秘書和文員都是公司里面的職員,可我只是一個無業游民!”俞木說的卻很現實。
陳娟聽到這里,還以為俞木是想要她的身子,猶豫了一陣才道:“那我......我就做你的情人!”
俞木搖著頭一陣無語。雖然眼前的這個陳娟,長相也挺清新秀麗的,但俞木可不是一個見著女人就上的主,更何況他已經改變了最初的主意,只是純粹地一片熱心。
“那你說,你要我干什么,只要你肯救我媽,做飯洗衣服我都會的!”陳娟見俞木不貪圖自己的身子,卻不知他是何想法,頓時有些急了。
“說到洗衣做飯,我家里倒是缺一個保姆!”俞木把話頓了一頓,觀察了一下陳娟的臉色變化,緊接著又道,“不過,你會浙菜嗎?”
陳娟搖搖頭道:“我只會閩菜!”
“閩菜?倒也湊合,只是你的手藝?”俞木的目光里透著濃濃的懷疑。
“你放心好了,從小在家里都是我做飯的!”陳娟像是找到了自信,這一會連著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清脆了。
俞木卻是猶豫了:“那你的學業怎么辦?”
陳娟被問到自己的學業,一瞬間就像霜打的茄子,有氣無力了。但是人生之中,得和失就像一對相伴到死的雙胞胎,陳娟想要救助母親,當然也只能放棄自己的學業!
“其實在我寫出賣己救母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好了放棄學業,只是現在真的到了這一刻,忽然有些不舍得罷了!”陳娟噙著眼淚,笑了笑,不知道是在自嘲,還是在堅強。
俞木突然有些敬佩眼前的這個女孩了,她為了救助自己的母親,又是受盡屈辱,又是放棄學業,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肉體!如果換做是他俞木,會為母親如此的奔波嗎?
俞木的思緒飄舞,又想起了那個距離死亡不過一步之遙的本命年,如果不是他的母親執意奔波,他還能活生生地站在這里嗎?
陳娟見俞木似乎在走神,兩人不由一陣沉默。
這時,一串急促的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
電話是他父親打給陳娟的。
俞木從電話聲里聽出了內容,說法大概是她母親病危,已經被送進了搶救室。
陳娟接完電話,跟俞木說明了情況,便急忙往搶救室跑。俞木見狀也緊跟過去。
醫院的急救室正在運轉中,但是俞木在室外的坐凳上看到了陳娟的父親。
陳娟的父親,身著一套迷彩服,看著略顯發胖,頭頂是禿的,此時正坐在凳子上,俯著身子,默默地抽煙。
“爸,媽怎么樣了?”陳娟說的是方言。
陳娟的父親看了她一眼,卻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俞木坐到旁邊,靜靜地陪伴著不吭聲。
待過了十來分鐘,搶救室的門開了。
幸好,人是搶救過來了,但醫生卻是告訴這對父女,這換腎的事情,無論如何再也不能耽擱下去了!
陳娟的父親聽著這消息,只是跟在平車后面,似乎已經麻木了。
也許他在盡力地想辦法,也許他最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婆躺在病床上等死!
但是陳娟從俞木這里等到了希望,當下她在俞木的面前跪了下來:“俞先生,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求你救救我媽,只要你肯救我媽,真的,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陳娟的父親停下腳步,看著跪在地上的自家閨女,和這個氣質非凡的年輕人,眼眶里竟然閃起了淚花。
是什么樣的一個苦難和壓力,讓堂堂一個三尺男兒當眾灑淚?!
俞木扶起陳娟,凝視著她的雙眼道:“你的孝心已經感動了我,其實我也不用你放棄學業,只要你好好照顧著你的母親病愈出院就可以了!”
“謝謝俞先生,等我母親出院了,我一定會兌現諾言的!”陳娟一連給俞木鞠了好幾個躬。
陳娟的父親,見這位有錢的老板愿意伸出援手,臉色也恢復了些光彩。
俞木聽著也沒當回事,隨后又去病房看望了一下陳娟的母親,做了最后的一個確認,便把不足的二十七萬手續費直接轉賬到了陳娟的銀行卡里。臨行前,俞木給陳娟留下了電話,并告訴她如果錢不夠,再跟他說一聲。
回家的路上,俞木看著正在專心開車的薛貴勇,心情反而不平靜了。
一個是兩肋插刀地兄弟真情,一個是至善至孝的母女親情,一時之間那是接踵而至,輪番上演,可為何這社會反而是越來越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