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皇室欠我的,是你們口中英勇無比的凌元帥,欠我的!”
赤離兇惡地嚷著後面那兩句話時,臉上生出了許多紅色的毛髮,但他很快又冷靜下去,紅色的毛也跟著褪下,他恢復溫柔的樣子:“你不要怕,我不會讓你疼的,也儘量……不讓你死,嗯?”
“不是,不是!”仇小貝手臂使力,反過來抓住他的手臂,紅紅的眼睛裡也帶著狠絕,“我不能死,任何會讓我死的可能,我都不會嘗試,赤離,你拼盡一切,想帶你的族人回去,你口中的族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吧?那你可知道,我也同樣拼盡一切,只想帶沉兮回去啊,我也想回家,想帶他回家!!”
赤離頓住,目不轉睛地盯著仇小貝,仇小貝也緊緊地反盯著他。
她以爲他們還可以談談的,可赤離一頓後,根本沒有開口,猛地揪起她就壓向了陣法圖形上,拉著她的手臂對準了那碗大的圓洞,另一手更是舉起匕首,就要往她的手臂上劃下去!
小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抓住那隻想行兇的手,但力道不及他,還是讓那刀鋒一點點地逼近,被壓在圓洞上的袒露出來的手腕,那細白的皮膚,只要輕輕一劃,鮮血就會噴濺出來。
“既然你跟我目的相同,”赤離沒有絲毫手軟地壓著匕首靠近那白嫩的肉,“你就該明白,爲了能達成我們的目的,無論什麼阻礙,我們都會打碎它!”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赤離力道猛然加大,勢如破竹地摧毀仇小貝不自量力地阻擋,在仇小貝白嫩的腕上劃下一道口子。
好在傷口並不深,因爲在最後關頭,仇小貝知道自己擋不住的那一瞬間,已經自動地放開了抵擋赤離的手,手腕一轉就捻起了一張符紙,瞬間燃起,攻向赤離的腋下。
雖沒能逼得赤離收手,但好在傷口不算多深。
仇小貝迅捷地往後一挪動,帶著左臂的傷退離赤離,同時將一種藥膏迅速地摸在傷口上,鮮血就凝結了,沒有流出多上,也防止了在低氣溫下將她傷口凍結。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著同樣站起身,一雙眸子變成了碧綠色豎瞳的赤離,她手一招,名爲“乙木”的匕首出現在手中,對準了赤離。
她可不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赤離,我不想跟你打。”不想拼得你死我活,“你別逼我!”
就算她曾經無數次嫌棄過這個妖男,不可否認,要他給的訊息,她才能找到天喪葉和心燈果解了樊沉兮的毒,就算是以她的一點血換的,也是她佔便宜了,畢竟救的是樊沉兮的命。
她懷孕的事,他也替她做了隱瞞,進烏雪山時,對她多方照料,這些情誼她記得,不願他倆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你想找誰,你告訴我,或許我有別的辦法呢?”
“辦法?呵~”赤離揚手揮著讓她看這四周,“你還看不出這裡在做什麼嗎,這二十幾口棺材裡的人,都還活著,都還活著!靠的什麼,靠的是我族人的命,凌元帥好啊,多麼偉大的構思,保住了你們人類的英雄,哈哈哈……你們人類的命是命,我們妖族的卻只能做你們的犧牲品,成就元帥的偉大,讓你們後世稱讚,頌揚,誰想過妖族的命也是命啊!”
仇小貝快速掃過那幾個大棺材,想試著穩定赤離的情緒:“我不知道當年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太能明白你說的,但是我可以……”有別的辦法。
“是的,你可以。”赤離打斷她的話,明明眉目森寒,他卻好像笑得很開心,“我檢查過你的血液,能救他的,能把他召喚回來的,只有你,是的,你可以。”
他的身形一晃,再出現時已經到仇小貝跟前了,仇小貝揮出的匕首被他輕鬆的挾制住,但小貝也不是好惹的,一隻紙鶴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赤離眼前,尖嘴化爲尖銳的武器朝著赤離的眼睛啄去,別看那是紙做的,赤離知道,一旦被啄,他的眼睛就別想要了,仇小貝可不是花架子地弄出來嚇唬人的。
赤離往後扭身避開,仇小貝趁此機會拿著匕首攻擊,和紙鶴裡應外合,赤離身形矯捷地躲開,但他也發現了自己身體的不對勁,戰鬥纔剛開始,他就隱隱地透出一股虛弱,力量有點供應不上。
他瞪著仇小貝:“你什麼時候下的毒?”
仇小貝微微喘著,輕笑一聲:“你都可以利用天罰來挾持我,你猜我是什麼時候下的藥?”
赤離動了動肩膀:“沒事,就算力量被削弱,我在倒下前,也足夠制服你了。”
仇小貝提起百分百的戒心,赤離腳下一動正要再次發動攻擊,卻在這時候,他們腳下的陣法圖紋突然毫無預兆地亮了起來。
連赤離都怔住了,停下了攻擊,跟仇小貝一起低頭看向腳下的圖紋。
也是這時候,仇小貝發現,剛纔自己滴落的血滴不見了。
那血因爲她及時抽身,沒有滴到陣法中心的圓洞裡,反而濺落到圖紋上,一開始她也沒注意,現在再看,晶白的水晶天地,紅色是多麼的顯眼,哪怕只有一兩滴,但現在確確實實沒有了,只剩下圖紋綻放出越來越強盛的光芒。
與此同時,他們還感覺到整個水晶世界在震動,眼睛一掃,竟然是那幾口棺材在震,還有他們所在圖紋上方的那口小棺材也搖晃了起來,仇小貝不禁想,不會真的要起屍吧?
這念頭剛閃過,以仇小貝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放在邊角的側對著她的棺材,裡頭的“屍體”,忽然就睜開了眼睛!
爹啊,這裡有殭屍!
大棺材和小棺材連接的那些“藤蔓”隨著拉扯了起來,那力度,似要將某一方完全地扯下爲止,小棺材獨自對戰二十幾口大棺材,竟然還不落下方,可若任由它們這麼扯下去,“藤蔓”遲早要斷,仇小貝心生不詳的預感,有種“藤蔓”要是斷了的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砰砰!”
這聲音不是來自棺材的,是來自那道冰門的,剛想著是不是樊沉兮趕來了,冰門就被從外頭撞進來了,幾道身影快速地閃進來,一道抱住了仇小貝,兩道擋在了赤離面前,除此之外,村長鬍老和跟著他的兩名村民,都擁擠了進來。
胡村長一看這情況,立馬叫道:“不好,快,你們快……”
隨著他的叫喚,他身後的兩名村民提著兩桶鐵桶過來,他們甚至沒空理會先一步進來的赤離和仇小貝,只將他們包括剛進來的樊沉兮等人趕來一些,隨即打開了鐵桶蓋子,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就傳了出來。
兩位村民面色不變得拿出一個長勺,從鐵桶裡舀起紅色的液體,澆在了陣法圖紋上,頃刻間就被圖紋給吸收了。
棺材晃動得越來越劇烈,兩村民加快了速度,不多時,兩個不大的鐵桶裡的紅色液體都倒在圖紋上,並且被吸收了。
隨之,圖紋所在範圍的晶白地面出現了許多交錯的,有如人身體裡的脈絡,一條條的紅線一樣,並且還延伸出了圖紋的範圍,佔據了整個地面,再爬上牆壁,爬到上面,再整間水晶世界都遍佈這紅線時,這些紅線最後彙集到吊著的那口小棺材裡。
就在這會,棺材們的震動終於開始減弱。
所有“藤蔓”上都有一條紅色的經絡,仇小貝之前還以爲錯覺地看到那經絡似有血液流動,但再看就沒有了,但這會,她清楚地看到,確實有血液從“藤蔓”中流過,分別灌往棺材裡的“屍體”。
不,赤離說過,這些棺材裡的屍體,是活著的?
棺材都安靜了下來,仇小貝身子一軟,倒在樊沉兮的懷裡。
樊沉兮瞪著被小石他們擋在的赤離,從他們闖進來那刻,這赤離就靜靜地立在原地沒有其他的動作,在村民拿血澆灌圖紋時,他也沒有任何阻礙,好像靈魂突然下線不在,微微垂著臉,看不到他的表情。
樊沉兮暫且先將他放到一邊,轉向明顯鬆了口氣的村長鬍老:“這到底怎麼回事?棺材裡的這些人又是什麼人?”
村長一噎,隨即板起臉來呵斥他們:“這裡是無名村的禁地,除了村裡的管理層,其他人都不準進來,你們擅自盜取鑰匙,已是對神女的大不敬,按照族規,你們都得接受懲罰,更別說,你們還跑到禁地裡來!”
“村長,你好像沒有搞清楚。”樊沉兮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心裡暴虐的念頭時時刻刻縈繞著,只是憑藉著強大的自控力勉強壓下,但是,不表達他依然還會客氣,“首先,我從未承認過是無名村的村民,你可沒資格約束我,其次,現在佔主場的是我們,你信不信,我可以馬上毀了這裡!”
胡老本就內強中幹,聽到樊沉兮的威脅就有些慫了,他勉力挺直腰桿:“你、你不能這麼做!”
樊沉兮冷冷一笑:“那就來試試看。”
沒有盯著赤離的小八,以一個堪稱詭異的身法來到了一口棺材後面,他什麼都沒做,就只是捏住了一條藤蔓,發現小八動了想追卻晚一步的村民,只能被迫停下,村長更是急忙忙地趕過來,又不敢真的靠近小八,只能說著好話:“別、別衝動,我們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樊沉兮嗤笑,目光冰冷地掃過去,沒有開口,村長自己受不住地說道:“其實這件事,在我們知道您的身份後,也沒打算瞞你,只是按規定,在您通過考驗之前,不能告訴您的。”
樊沉兮眉頭一擰,示意他接著說。
“殿下,”村長苦著臉道,“我們都是受了凌元帥所託,守在這裡的。”
一直沒有動靜的赤離聽到這裡,手指頭動了一下,只是這會,大家都專注在村長的話上,沒人注意到赤離這麼個小動作。
事到如今,村長不再打馬虎眼了,他嘆息地說:“殿下,您辛苦找到這來,不就是爲了當初那支讓所有國家覬覦的奇兵嗎?他們就在你眼前。”
十一震驚地看向樊沉兮,見他沒反對纔出聲詢問:“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是怎麼會變成這樣,而是他們原本就是這樣。”
大家發現出聲的並不是村長,有些愕然地看向仇小貝。
她這麼看著有點虛軟,靠著樊沉兮站立,一手緊緊地貼在肚子上,臉色看著有些疲倦,但說話的聲音很清晰:“一進來這裡,就有很多地方很奇怪,之前我沒想明白,現在我懂了。”
看看棺材排列的陣型,看看小棺材底下的陣法圖紋,只有最後澆血時形成的那震撼人的景象,都在告訴她,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人的資質是有限制的,再如何鍛鍊,也沒法真正的上天入地,武林中天資卓絕的高手又有幾個,士兵中能有修習內力的萬中無一,那麼,被那麼多大國小國追著要的奇兵,究竟是怎麼來的?”
仇小貝微蹙著眉頭,輕扯嘴脣諷刺地笑著:“或許應該說,他們究竟是看中人才,還是,看中讓他們變成怪物的背後的藥物。”
此話一出,現場陷入一種詭異的靜默中。
仇小貝不算長的話語裡,包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是的,”長久沉默後,村長肯定了仇小貝的猜測,“有一種藥,能將一個人體內的潛能爆發出來,讓他的力量更大,速度更快,痛感減弱,甚至長久不吃不喝都不會有事,能夠在戰場上長時間的跟敵方廝殺,簡直就是一把利刃。但是……”
但是,物極必反,揠苗助長的後果是會讓幼苗全都死光的,這些服用藥物的人開始生怪病,皮膚變得青黃不說,他們時不時地就會失去意識,做出無法控制自己的事情,到最後,甚至還患上了嗜血癥,渴望吸血。
可不管他們會變成怎樣的怪物,也不能否認,在前期,那藥確實能讓士兵在戰場上發揮出百分之兩百的實力,依然讓各國知道此藥的國君瘋狂,藥被凌元帥毀了,然而能創造出來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一旦讓他們得到這支奇兵,加以研究,就會出現第二支,第三支,第無數支奇兵出現。
到那時候,多少保家衛國的將士,會淪爲君主野心下的犧牲品?若只是戰死沙場就算了,還死得壯烈,可一旦成了那怪物,不但可能啃咬自己的親人,據說在發作的時候,渾身劇痛無比,是常人無法忍受的折磨。
爲了防止更多無辜之人受此折磨,凌皇后才千方百計要將這支奇兵藏起來,又憐憫這支奇兵之所以被挑中服用那藥物,是因爲他們本身就被稱爲天才的緣故,直接斬殺於心不忍,讓他們活著受折磨更殘忍,最後,凌元帥在一位通曉奇門遁甲之術的奇人的幫助下,建造了這水晶宮,佈置了這陣法,趁著奇兵們還保留著一絲意識的時候,將他們“封印”起來。
“其實,元帥留下他們,也是想留下一個罪證,但因爲牽連甚廣,這罪證用不用,怎麼用,全看殿下您了。”
這也是爲什麼在雨虹別院,太子殿下拿到烏雪山地圖的條件,是他必須有子嗣,只有心裡有在乎的人,有愛,凌皇后纔敢讓樊沉兮知道這件事。
如果是遇到仇小貝前的樊沉兮,他要麼利用這件事攪得國不安寧,要麼重新研製出凌皇后極力制止的藥物,來個一統天下或者毀滅天下,不管哪種,都肯定要天下大亂,死很多人。
這故事,很讓人揪心,爲這二十幾口棺材裡的人,看著欣欣向榮的國,總能藏著一些讓人心裡疼痛的黑暗。
然而,仇小貝現在更在意另一件事:“我剛說了,這世界沒有無償得到的好事,想封印這麼多人,僅僅靠一個法陣和你們每年鮮血的灌養根本不可能。”
她試著自己站直起來:“一定有什麼作爲媒介纔可能,當年……當年,是誰?”
其他人或許不明白她說的什麼意思,村長剎那間心虛底下的頭,他顯然是知道的。
“是誰!”仇小貝咬著牙再問,試著大有他再不說,就要往他那衝去的架勢。
村長被她的怒氣一懾,顫抖著手指向了那句吊著的小棺材:“是、就是當年元帥身邊的軍師,也就是佈置出這個法陣的奇人,他做爲鎮守的存在,被一同封印在這裡。”
因爲這世界的規則,擁有這等力量的法陣,此世界的人根本創不出來,只可能是世外之人,水晶宮是陣外陣,將陣法的氣息完全隔間,以此來逃過世界規則的鼻子,在此存了好幾年都沒被發現。
幾乎不用多想,仇小貝就猜到了這“人”會是誰,她面色一變,第一時間指著赤離喊道:“按住他!”
但還是遲了一步,赤離一個飛身,躍上了小棺材的上頭,直接蹲在了上面。
最著急的,就是村長了,比之前小八作勢要掐斷“藤蔓”還緊張。
“你、你想幹什麼?”
“這話,應該我問你們!”赤離紅色的衣襬錘在水晶棺材上,妖貽的紅,讓人心悸。
“這具棺材,”他癡迷地撫摸著底下的水晶棺,一縷髮絲散在臉龐,那貽麗的臉龐,在此刻美得有些驚心動魄,“裡頭躺著的,是我親哥哥,按照你們人類的話,這是我唯一的親人,卻被你們囚禁在這裡十幾年,只爲了幫你們鎮守封印這幾具所謂英雄的肉身,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村長著急地想要解釋,卻最笨地一時之間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試著一遍遍安撫,“你就算現在把那棺材拆下來,那棺材裡的人也不會醒的,反而這二十幾口棺材裡被封印的人會醒過來,但這麼多年,他們神智早已被消弭,他們一旦醒來,整個無名村的人都將毀之一旦,我們或許有錯,但村裡很多人是不知情的,是無辜的啊!”
赤離歪著頭看著村長,如孩童般喃喃著:“無辜的啊?”
在村長急切點頭的時候,赤離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到最後如瘋狂的狀態,他大聲喊著:“那我哥哥不無辜嗎?他在凌皇后身邊,爲她做了那麼多,結果呢,就是被生生封在這裡的下場嗎?”
他單膝跪著,一隻手掌貼在水晶關上,獰著漂亮的脣笑著:“既然我不能喚醒他,那你們,誰也別想安寧!”
眼看著他就要將棺材震碎,哪怕輕功絕佳的小八都阻止不了時,仇小貝往小棺材底下跑了兩步:“我有辦法,我有辦法喚醒你哥哥。”
赤離停下手,緩緩擡眸朝她看去。
仇小貝勉強扯起嘴角,諷笑他:“你也別裝了赤離,你哪捨得真傷了你哥哥,不過是想逼我。”她虛軟地眨了眨眼睛,氣息不足一樣一直在喘,“我有個辦法,能保住我和孩兒性命的同時,喚醒你哥哥,你若是願意相信我一次,就……就……”
她沒辦法把話說下去,因爲、她沒有力氣說了,豔紅色的血順著她的裙襬流下,抹紅了她腳底下的水晶地面,她撐不住地往後一倒,被早注意她不對的樊沉兮一把抱住。
“小貝?小貝?”
最是從容鎮定的太子殿下難掩焦急,眼裡甚至出現恐慌,抱著她的手竟還微微顫抖。
“沒事沒事,”她握住他的手,到這種時候,她仍想著安撫樊沉兮,“我只是、只是要生了。”
要、要生了?
樊沉兮整個人都傻了,看著她身下的血月越流越多,像來可以很冷靜地發出任何指令的他,竟然手足無措起來。
他該怎麼做?
明明早就預想了好幾遍等她生的時候要怎麼樣怎麼樣,真到了這時刻,他竟然腦子當機。
“把,把人先帶出去?”殺人時手起刀落的十一也慌了,急急地出著餿主意。
“不行啊,這水晶宮裡雖然冷,但也比冰門外好一些,而且要出去的話還要渡河,她現在怎麼下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