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游傾并沒發現林喜人那些小小的心思。
也并不知道在他表現出喜歡之前,她與綠竹說她并不想穿這種羅襪。
她將這些羅襪,列進“要收拾帶走的東西”五大順位內的第三順位。
第一順位是阿游,第二順位是阿游的東西。
第三順位是阿游寄放在自己這里以及他喜歡的東西,比如那瓶神異的靈液,那些筑基丹,還有這些羅襪。
第四順位是自己。
第五順位才是自己的其他東西。
如果遇到某些緊急情況,必須要丟掉什么東西的話,她便不會有所猶豫。
林喜人有些羞澀,腳尖輕輕打著架。
熟悉顧游傾性格的她自然知道,阿游來找自己,一定不會是因為來夸自己好看這種簡單的理由。
但再拖一點點時間吧。
讓她再享受一下這個時光。
享受這難得只屬于自己的時間。
她知道阿游最近和圣女在忙些什么事,她也不貪心,只要能夠偶爾偷到這樣的罅隙便已經心滿意足。
現在的話,讓她稍微再欣喜片刻。
哪怕他此刻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心事。
“阿游。”她看著自己的雙腳,微張著腳趾。
蔥白玉趾在奶白色的柔軟絲綢中透著一股可愛的粉色。
林喜人故意扯開話題道:“如果到了家鄉,阿游還有家人在世的話,阿游會留在那邊嗎?”
顧游傾想了想,隨即搖了搖頭:
“不會。
“為何?”
“扎不下根了。”
“可是阿游的根,不就在那里嗎?”林喜人微微側頭:“落葉歸根,游子歸鄉。”
“小喜希望我留在故鄉嗎?”
“叫師姐。”
“師姐喜歡師弟留在故鄉嗎?”
“不知道……”林喜人低著頭,將雙腿繃直,雪糕輕輕勾住另一只雪糕,“師姐只是想阿游能找個地方穩定下來安心修行,師姐原以為會是在宣城,結果不到兩月就離開了。”
“待此間事了,師姐隨我去尋個宗門拜師,如何?”
“嗯?”林喜人抬頭,看向他。
顧游傾笑道,起身在她面前轉了一圈:
“師姐你看,像師弟我這般優秀的俊朗男子,難道該用黑風嶺那陰狠的鉆骨決嗎?”
“阿游該用飛劍術!”林喜人緊握小拳,神色十分認真。
她很期待他能夠學習正道那些招式又帥,名字又好聽的功法。
絲毫不擔心以自己的天資,能不能與阿游一起被選中。
大不了就當侍女。
想象了一下顧游傾未來意氣風發的模樣,林喜人不禁有些憧憬未來。
不過很快她便讓自己退出了這種狀態。
因為她知道,她占用的時間已經夠多了。
一來,已經聽見隔壁圣女房間那邊響起了開門聲。
二來,她也不想影響阿游的心事。
“阿游是不是有事要與師姐說。”
顧游傾正愁不知該如何向林喜人開口,如今她主動問起,倒是給了他一個順坡下驢的機會。
“嗯,那瓶靈液,師姐用光了嗎?”
他有些擔心靈液已經沒有了。
先前他特意叮囑過,讓林喜人不要節省來著。
他自然不會因此而責備林喜人,但那便必須得尋其他辦法治療琉璃才行。
“沒有。”林喜人急忙將處于第三順位的洗心池水取出,交給顧游傾。
入手的重量,沉甸甸的。
一如他剛交到小喜師姐手中之時的樣子。
她似乎并未使用過?
顧游傾皺起了眉,打開瓶塞,感知了一下洗心池水還剩多少。
依舊滿滿登登。
他臉色更難看了,板下了臉。
林喜人反應過來自己沒有好好聽阿游的話,忙低下頭來,支支吾吾道:
“阿游,你餓不餓啊,我夏面給你吃?”
“師姐!”
“嗚……在的。”
“為什么還這么滿!”他步步緊逼。
“師姐天資愚鈍,用這靈液太浪費了……”
“可我明明囑咐過師姐,要好好利用這瓶靈液努力修行的!”
“師姐有用過的……”林喜人委屈地嘟著嘴,小聲反駁道:“才沒有很節省……”
“用了多少!?”
林喜人目光看向角落,聲音細若蚊吟:
“十余滴……”
“如今師姐可是突破至筑基二重了。”
“師姐伱……!”顧游傾又氣又心酸,不知該說小喜師姐些什么。
在黑風嶺之時,她便一直是如此。
有什么好東西都存著,自己用掉極少的一部分,然后將剩下的偷偷給他。
分明比自己年紀還小,可偏偏喜歡當“媽媽”。
林喜人自知理虧,便沒有反駁,而是專心致志地用腳趾互相打架。
“哎……下次我再討要池水,若是師姐還未用完,以后旅行便不帶上師姐一起了!”
顧游傾嘆了口氣,使出了殺手锏:威脅大法。
聽見自己會被拋下,林喜人的臉色一下子便驚慌了起來。
盡管心里知道阿游是在嚇唬自己,可對于有被害妄想癥的她來說,還不不免將其當真。
顧游傾事先問過李清慕,想要能夠治愈但又沒有那么快速治愈琉璃的話,所需的洗心池水,大概只需要一小盅。
他取過一只小盅,從瓷瓶內倒出一些洗心池水后,將瓷瓶還給了林喜人。
她忙將其收起。
看來以后必須得用掉這些靈液才行了,她可不想被阿游扔下。
哪怕萬分之一的概率,她也不愿意賭。
將第三順位的東西整理好后,她起身來到了顧游傾的屋子,開始幫他收拾東西。
……
顧游傾則來到白琉璃所在的房間。
纖弱少女顯然傷的很重,睡得很沉,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慘白無血色的薄唇緊緊抿著,偶爾囁嚅幾個聽不清楚的字詞。
她這樣,沒有辦法喂藥。
藥,指的便是靈液。
眼下又無人幫他,顧游傾只得自己動手。
他手臂輕輕從白琉璃的脖頸下伸過,緩緩將她扶起,半靠在床頭。
雖然先前背她回客棧時便已發現,現在再一次感嘆道,琉璃的身子,好輕。
他小聲道一句:“得罪了。”,便捏住白琉璃的柔嫩下巴,微微往下用力。
她小嘴微啟,可以看見潔白可愛的尖尖虎牙。
靈液非常柔滑,剛一入口,便順著她的食道,進入了胃部。
很快,她的身子便開始微微發熱,體表出現一縷縷水汽。
想來是洗心池水已經開始修復她的身體了。
“呼。”顧游傾擦了擦額角的汗,將白琉璃重新扶回床上躺下,并給她蓋好被子。
之后便悄悄退出房間,關上了門。
“有緣再見吧。”
不知琉璃還需要多久,顧游傾便預付了大半月的房費,且叮囑店家不要去打擾她,讓她自己安心養傷即可。
李清慕幾人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在等他,他也該走了。
這一次,她想必該追不上來了。
……
林喜人被顧游傾埋怨了一頓后,便不敢出現在他的面前,躲在綠竹的身后抱著大鵝。
顧游傾笑道:
“走吧。”
四人躍上抱鵝圣女喚出的葫蘆法寶。
葫蘆的前半端,依舊是李清慕和顧游傾兩人盤腿而坐。
“嗯?”顧游傾忽然轉頭,看向李清慕。
抱鵝圣女顯然與清晨所見的形象不一樣了。
這個世界兜兜轉轉,最終還是給她做了新皮膚。
那只在模擬劇情中見過,筆直修長的完美雙腿,此刻便裹著顏色偏深,只能隱隱看出一抹肉色的黑色絲質綾羅襪。
李清慕眉頭一跳,強行忍住嘴角的微揚,問道:
“道友,看路。”
“法寶是圣女操控的,該看路的不該是圣女才是嗎?”顧游傾道。
抱鵝圣女咬了咬牙,無言以對。
喵的,你不看路,那也不要一直盯著我的腿看呀。
不對,雖然她被綠竹好說歹說,終于換上這古怪的綾羅襪,本意便是想讓他發現自己的變化。
但也不是讓他這樣光明正大,肆無忌憚地看著的!
她忽然有些后悔換上這襪子了。
都怪竹兒。
受她的妖言蠱惑!
當然,此刻的抱鵝圣女,自然是絕對不會承認,她之所以會換上這綾羅襪,主要還是因為她自己內心的那幾分悸動。
看得出來,效果很好。
雖然穿著有些涼,且非常不適應,但顧道友的視線,一直不曾挪開過。
后方的大鵝:“噶!”
……
顧游傾也不知為何,見到圣女的黑絲,第一反應是這雙腿,用來踩我……哦不對,用來踩酸菜一定很完美。
“圣女今日倒是與平常不太一樣。”
李清慕心道,哪里不一樣,你有膽子倒是說啊。
但嘴上依舊清冷:
“道友親口說與清慕的,要合群。”
“清慕覺得道友說的很有道理。”
顧游傾撇了撇嘴角。
你們是懂加攻速的。
不行不行,再看下去道心要亂,會忍不住用沉浸模擬進到陸云芝劇情里去的。
他取出藍安行給的輿圖,仔細地看了起來。
即將回到那朦朧記憶中的故鄉,他的心中也有些忐忑。
……
兩個時辰后,永澤鎮鎮東客棧。
白琉璃從床上幽幽轉醒。
“主人!”她猛地直起身子。
模糊中,她似乎曾經見到過主人的臉。
然而,她四下張望,并未見到任何人。
“咦,這是哪兒?”
她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不對,也并非完全陌生,來給主人送內丹時,她路過過。
“這里……是主人住的客棧!”
她小臉滿是喜色,忙深吸了一口空氣。
隨后捧起自己的小臉,面色微微潮紅,幸福道:“果然有主人的味道。”
“不是在做夢!”
看來是主人把她帶到這里來的。
“啊不行不行,不能繼續想下去了……”她急忙止住自己腦中無法遏止的念頭。
這里可是客棧,一會兒忍不住了,弄壞弄濕了床單,說不定要主人賠錢。
她忽然有些懊惱起來,憎惡自己為何要受那么重的傷,還偏偏昏迷了過去。
在她朦朧的記憶里,自己是被主人背回客棧的。
她本該無比享受主人的寬背才對!
包括主人將她抱入被窩中的溫柔……
可惡……
“琉璃呀琉璃,真倒霉。”她喃喃自語。
此刻的她,忽然有些明白晶晶姐先前說的那些,她完全聽不懂的怪話了。
她并沒有認為,自己選錯了主人。
反而覺得自己的決定,再正確不過。
“嘴里好像有什么味道……”
琉璃砸吧砸吧嘴,感受到了一股異樣的清香,舌根處還留存著些許甜絲絲的滋味。
身上的傷勢似乎也好了很多。
甚至可以說恢復到了巔峰時期八成的戰力。
是誰做的一目了然。
她仍舊記得,渾渾噩噩時,她曾喚過幾聲主人,還從主人那里得到了回應。
看來主人還是認自己這個奴仆的!
主人還是自己的主人!
這是她最大的愿望。
她不禁又忍不住捧起小臉,露出洋溢著幸福泡泡的笑容。
“主人真是的,到底給琉璃嘴里弄了什么?”
“甜絲絲的,小腹也暖暖熱熱的。”
“可惜,琉璃要是醒著該多好。”
她又幸福又難過。
矛盾的情緒讓她幾乎無法判斷當下的狀況。
不對,如果說主人把自己抱來客棧的話,也就是說主人現在就住在隔壁?
白琉璃急忙穿好衣服,嗅著主人味道最濃的方向沖了過去。
然而,見到的卻是客棧的小二們,正在打掃與清理客房。
他們正在將散發著主人味道的床單等物換下,準備送去清洗。
白琉璃愣神,問道:
“住在此房的主……客人呢?”
小二轉過頭來,知道這位是那出手闊綽的公子的友人,便賠笑解釋道:
“姑娘,公子已經退房離開永澤鎮了。”
琉璃如遭雷擊。
她感覺雙腿似灌了鉛一般,完全挪不動步。
她雙目無神,再一次問道:
“你說什么?”
“姑娘,先前住在此房的公子已經退房離開永澤鎮了。”小二認真解釋道:“姑娘放心,公子替姑娘預付了半月的房款,姑娘放心住下便是。”
“住個鬼!”她哭喪著臉罵了一句。
心情如過山車一般,一下子便從天堂掉到了地獄。
“你可知他離開永澤鎮去了哪里?”
“姑娘別為難我了,這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如何得知?”小二露出為難的臉色。
白琉璃沒再理會他,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回自己的房間。
“跟……跟丟了,主人……”
“主人,還是拋下了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