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姐對二人說的話很快便一語成讖。
僅在兩人飛行回客棧的途中,空中便看到了有兩方人馬正在斗法。
其中身著白衣的一方對二人來說還算眼熟,那便是先前白鳥門在客棧出現過的四人。
由一位七品金丹境后期的師叔,帶著三位師侄,正在與身著火云長袍的另一方對峙。
雙方的實力與人數都相差無幾,彼此法術也淺嘗輒止,沒有爆發真正的生死戰。
兩人本并不想理會他們的,但卻見到了白鳥門幾人身后,擺放著一口黑棺。
他們并無人員衰減,這口黑棺內能是誰的尸體?
顧游傾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陳風的殘骸被他們尋到了!
他和李清慕相視一眼。
“圣女有辦法能夠看穿黑棺嗎?”
“不行,清慕并非主修瞳術。”
她自然也可以強行將“觀”的媒介玉塊打入黑棺內,但如此動作,難保不被發現。
最好的方法便是等他們打起來,再趁亂打開黑棺。
兩人各有所憂。
若黑棺內的尸體真是陳風,李清慕便要擔憂顧道友將陳風擊殺一事敗露,會不會引來白鳥門的報復。
而顧游傾卻是在擔心顧家村的宗祠與顧奶奶。
那是他所剩無幾的心靈歸鄉。
他無意摻和進先天靈寶的爭奪,但唯有那顧家村,他希望能夠安穩地度過這場風波。
李清慕馭使著飛行法寶緩緩降落,躲在暗處與顧游傾一起看戲。
黑色山羊須的中年修士,將三位師侄隱隱護在身后,對身前的火云長袍修士大罵道:
“怎么,敢做不敢認?”
火云長袍修士領頭的是一位白發老者,被白鳥門山羊須修士氣的胡子都發抖:
“白鳥門何時學會咬人了?”
“你說我火云宮殺了你白鳥門大弟子,可有證據?”
山羊須修士冷哼一聲:
“呵,我門大弟子陳風,死因為銳利靈氣扎破經脈骨骼引起血液倒灌入肺腑,這不是你們火云宮火毒之法?”
白發修士心中咯噔一聲。
白鳥門這修士所描述的,還真的挺像中了門派獨門絕學火毒鉆者的死狀。
一時間他自己也有些不確定,難道真的有門人將陳風殺了?
不太可能啊,同為劍南道本土門派,白鳥門與火云宮雖不相往來,但平日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對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不可能無緣無故將對方門派的大弟子擊殺啊?
不管到底是不是火云宮的人殺的,至少他不能將這口黑鍋接下來。
“哼,我火云宮與你白鳥門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要殺你派首席大弟子?”
“呵呵,殺人自然為了取寶,閣下說這話莫非是在自欺欺人?”
“取什么寶,你可別欺人太甚!”
山羊須修士冷笑:“陳風師侄乃我白鳥門掌門得意弟子,掌門自然給了他法寶,而現在陳風師侄尸體上的已無我門法寶,甚至連儲物法寶也被人扒走,恐怕是我那可憐的師侄發現了什么寶物,這才招致了小人覬覦。”
火云宮老者吹胡子瞪眼:“好啊,原來你們都沒有證據,空口白牙便栽贓我火云宮,真當我派是軟柿子?”
山羊須修士一點兒也不慌,冷冷說道:“是不是火云宮干的,屆時將我那師侄的尸體交于掌門師兄判斷便知,若是你們此刻能夠賠禮賠罪,我便既往不咎,否則若是讓掌門師兄知曉……”
……
躲在一旁的顧游傾嘖嘖稱奇,小聲道:“圣女,我算看出來了,那家伙在敲竹杠!”
李清慕也是大開眼界,原來這就是小門派的生存之道?
“連本土宗門也敢敲詐?難道那棺中的尸體也是假的?”
“不,應該是真的,否則他們不會知道陳風的死因。”
“長見識了。”
再看那三位師侄。
白衣年輕男子似乎無法接受陳風的死,神色悲痛。
那位一直被山羊須修士稱贊的長發女修,卻是持著武器望著對方,隱隱戒備。
唯獨那位短發女子傻乎乎的,還在偷偷從袖子中偷拿出一些糕點吃。
三人這種狀態,更讓顧游傾覺得,他們確確實實是在敲竹杠。
“那火云宮恐怕要出點血了。”李清慕小聲道。
“為何?”
“因為他們不敢賭,萬一真的是火云宮弟子殺的人,那么到時候鬧大了必然會演變為門派斗爭。”
恐怕那火云宮幾人,只能咬著牙將這口氣咽下。
當然,若是后續發現是白鳥門在誆他們,屆時依然會爆發矛盾。
但那又如何,對白鳥門來說,這賠禮都已經提前拿到手了。
這便是修行界老油條的生存之道。
但兩人偏偏是小瞧了那火云宮老者的暴躁。
只聽他怒罵山羊須修士:
“老夫算是聽明白了,合著你這是打算替你那慘死的師侄找個背鍋的倒霉鬼?你看老夫像不像那個傻子?”
“呵呵,老夫倒是要說,死的好!也不知是哪位英雄做的,若真是我火云宮人,老夫必有嘉獎!”
“若你那師侄真是火云宮人所殺,那你有膽子便去找宮主討公道!在這裝什么大尾巴狼?”
山羊須修士一聽也怒了,忍著心中的火氣冷聲道:
“這可是你說的,希望你們火云宮別后悔!”
火云宮老道不甘示弱:
“靜候大駕光臨。”
雙方劍拔弩張,不歡而散。
一通操作給顧游傾和李清慕兩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那火云宮修士還是剛啊。
待兩方修士各自離開后,那長發女修終于忍不住,對山羊須修士問道:
“師叔,為何我們要刻意敲火云宮一筆?”
山羊須修士無語道:
“還不是想替你們多謀些修煉資源?”
說罷,便有些不甘:“倒是沒想到那火云宮長老這么硬氣,冒著與我白鳥門為敵的風險,也不愿息事寧人。”
白衣男子撲在黑棺上痛哭流涕:“大師兄……嗚嗚,你死的好慘啊……”
“那火云宮人欺人太甚!殺了大師兄,如今還欺侮師弟幾人,甚至連賠禮也不愿給,師兄若是泉下有知,還請保佑師弟!”
“師弟保證,以后若是見到落單的火云宮人,見一個殺一個!”
他那真情流露的樣子,在顧游傾這看來,卻總覺得有些怪異。
就好像哭錯了墳的那種感覺一般。
倒是那一直呆呆傻傻的短發女修,這才嘟囔道:“師兄此言差矣,他們本來就不會給賠禮的呀。”
她的話吸引了山羊須修士與長發女修,幾人紛紛看向她。
短發女修望著三人的視線,有些困惑:
“師叔,師兄師姐,為什么這么看著我?你們想呀,那長老要是給賠禮,指定得從自己腰包里掏,宗門也不可能報銷,換我,我也不會給。”
山羊須修士:“……”
長發女修皺了皺眉,訓誡道:“師妹,你能不能對宗門多些歸屬感與榮辱感?”
被師姐訓斥后,短發女修便委屈地噘著嘴,小聲道:“知道了師姐,師妹知錯了。”
長發女修見她如此也便不再追究,而是對山羊須修士問道:“師叔,為何我們偏偏要選火云宮?”
后者認真解釋道:
“無他,只是因為陳風師侄,大概率真是火云宮門人所殺。”
“老夫仔細檢查過他的傷勢,在死因上并未對他們有所誆騙。”
“所以他們才不敢驗尸。”
長發女修皺了皺眉:“那么掌門師尊的法寶,尋龍羅盤,豈不是也在火云宮那?”
短發女修一聽師姐說到這枚羅盤,這才忙恍然大悟般說道:
“哦!師叔!師姐!師兄!我突然想起來,這次出門前,掌門師尊給了我一篇口訣!”
三人回頭看她:“什么口訣?”
“便是找那尋龍羅盤的口訣!掌門師尊說可以用這個口訣找到大師兄!”
寂靜……
剩下的三人神色各異,但臉上的表情都一樣精彩。
且有兩種情緒,在三人的臉上,均有不同程度的體驗。
一種是疑惑不解,不明白掌門為何會將如此重要的口訣,交給蠢笨的小師妹?
第二種便是嫉妒,為何掌門會將口訣傳給小師妹而不是自己?
難道他們不比小師妹優秀嗎?
這種情緒在長發女修的臉上體現地最多,她是最受打擊的那一個。
明明她一直都以為,自己才是年輕一輩中最聰慧機敏的,將來也必然會得到師長的寵愛,就如這位師叔,便很喜歡自己,但為何!
為何口訣沒有給自己?
其次便是那位山羊須修士。
他的心中也極其不平衡,掌門師兄分明是吩咐他前來幫助陳風,那么口訣自然便該交給自己才對!為何會給一個小輩?
難道自己在掌門師兄的眼里,連一個癡呆的小輩也不如嗎?
反而是那位看起來最該嫉妒的白衣男子,此種情緒表現的最少。
他只是本能地以為,大師兄死了之后,他便才接任大師兄的位置,沒想到原來掌門其實早就已經選好了下一位首席弟子。
唯獨“懷璧其罪”的短發女修,全然不知自己僅僅只是被掌門師尊傳授了一篇口訣,便已經讓數年的兄妹情,姐妹情毀于一旦。
她不明白,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么。
她只是以為,師兄師姐,以及師叔,也想要知道這篇口訣。
她笑著啃了一口糕點,說道:“師兄師姐,師叔,你們也要學嗎?我教你們!”
長發女子神色凝重,隱隱有股殺意在她的眉眼間流竄,看得出來她壓抑得很困難。
短發女修并未管這些,而是自顧自地將口訣分享給幾人。
“那尋龍羅盤在不在火云宮,咱們找一下便知道了!”
“要是真的在,就可以給大師兄討回公道了!”
她依舊憨憨地,為這個已經分崩離析的小團隊打著氣。
好在那山羊須修士,還算是沉得住氣,給幾人發號施令道:
“既然陳風師侄已死,那我們便把目標放在尋回尋龍羅盤上,羅盤是掌門師兄的本命法寶之一,想必一定能推出兇手是誰,最起碼也能知曉,陳風師侄到底因何而死。”
四人除了那純粹的短發女修外,剩下的三位懷揣著各自的心思,循著口訣指引的方向而去。
……
李清慕和顧游傾神色微凝。
李清慕:“沒想到他們居然真有能尋那枚羅盤的口訣。”
她有些擔憂顧游傾,只得陰下臉:
“要不,清慕去把他們殺了。”
要知道,她雖然平日里是中立善良的天璇圣女,可本性一點兒也不良善。
畢竟是能夠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數次剝奪顧游傾活下去的希望的“卑鄙小人”。
顧游傾一時間也不知該咋辦,他并不是很想讓圣女為了自己而做出違背圣地規矩的舉動,但也不想因為那枚羅盤而被白鳥門掌門盯上。
他并不知道李清慕的過往,自然也便不想因為自己而讓天璇圣女蒙上污點。
要是若羽妹妹在就好了……
“圣女,近幾日還得勞煩圣女多替顧某傳功。”自身的修為與境界,才是最方便快捷的保命手段。
“嗯,哪怕你不說,清慕也準備如此做的。”在這一點上,她很強勢,絕不容他拒絕。
“圣女將那枚羅盤扔在哪了?”
“投入了百祥湖。”
“那他們一時半會兒應該還找不到……”
百祥湖雖說是個湖,但卻巨大無比,而且因為是堰塞湖的緣故,湖底并不平整,而是山石、建木等等堆積而成。
湖底靈氣雜亂,到處都是當年留下的靈氣渦流。
饒是有口訣,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尋到的。
否則那先天靈寶,早就被人取走了。
暫時應該沒有危險。
顧游傾將一心想去將那些人擊殺的李清慕勸下,與她一同先回到了客棧,之后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走進客棧大門,恍惚間,他似乎看見有一身著白裙的瘦弱身影,在視線中一閃而過了?
白琉璃嚇了一跳,差點就被主人看見了,要真的出現在主人面前,自己一定會被主母大人責罰的……
“顧公子?”耳旁傳來熟悉的聲音。
“張真人?”
他似乎確實改變了未來,這次張真人并未是傷痕累累地倒在客棧門口。
而是完好無損,只是精神看起來有些萎靡。
張千衍清晨才回來睡下,眼下正打算下樓出門,二女迎面相對。
面對著隱隱散發著距離感的李清慕,張千衍行了個道揖,將嘴邊的話咽下,借過后徑自離開。
也不知為啥,她心底有些抗拒在那位元嬰女修面前與顧公子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