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看了眼那佝僂著身子,提著燈籠的老人,跳下馬來,拱手一禮,道:“敢問老丈,此為何地?小生一路行來,流連路邊景色,確實錯過宿頭,不知老丈可否行個方便,讓小生在此借住宿?”
老人微微笑了笑,道:“此地乃是萬松嶺,前后十余里內皆無村落,家主擇此避世隱居,平素雖不愿見外人,可對一些錯過宿頭的旅客,卻也無法視而不見。山居簡陋,公子若不嫌棄,便請隨小的來!”
老人提著燈籠在前邊引路,方寸牽著馬,跟在身后。
一條小路朝著遠處的燈火延伸,路邊野花隨夜風輕搖,散發著淡淡幽香,有螢火于林間閃爍飛舞,讓這黑夜的林間更顯清幽。
不多時,轉過小松林,眼前豁然開朗,幾座古色古香的木屋矗立其間,外有白墻相圍,看起來雖不大,但卻頗顯精致。
院墻外的大門上掛著個牌匾,上書——松間居。
看得出來,此間主人頗有隱士的情趣。
“山野人家,條件有限,還望公子見諒!”
老人邊說邊推門而進,將方寸請了進去。才進院中,便隱隱傳來幾聲嬉笑聲,方寸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看。
轉過照壁,跨過前院,進入前廳,便見廳中坐著幾個書生模樣的青少年,個個都是一副喝得正酣的歡快模樣。
廳中有一黃衣女子在歌舞,裙帶飛舞,長袖輕甩間,暗香浮動。
那些喝得面紅耳赤的書生們見此,紛紛出言盛贊,有個自恃文采斐然的書生,舉杯吟誦,似乎是當場賦詩一首。
反正這詩方寸是沒有聽過,就當他是當場作的了。
就在方寸為此而覺得奇異之時,居然在這里看到了一道看起來有些熟悉的身影,結果方寸只多看了兩眼,那人便輕哼了聲,似乎想將手中的酒杯朝他扔過來,“無禮之徒!”
聽到這聲音,大家便朝方寸看去,皆收斂起了狂態。
方寸輕咳了下,正待解釋,便聽那老人說道:“公子請進,這些公子皆我千水國讀書人,那位歌姬乃是昔時小的家主高價買回,平時便以舞娛家主一樂。公子若有興趣,也可坐下與大家同飲一杯,若無興趣,便隨小的前往廂房休息,小的這就去給公子準備飯食……”
方寸微笑拱手,道:“吃食倒是不必,有酒便行!小生于路上已吃過一些干糧,此時腹中鼓鼓,倒不覺得餓。”
“公子稍坐,小的去去便來!”
老人離開之后,那幾個書生便舉杯朝方寸示意了下,其中一位微笑道:“在下千水國儒生符明生,不知公子來自何方?如何稱呼?”
方寸頭戴方巾,一席青衫,腰間懸劍,一看就是讀書人打扮。
他微笑抱拳,道:“小生南連方浮生,見過諸位!”
甄大方這個名字肯定不能再用了,是以他只好又胡亂取了個名字。
他說著,看向其中一個動也未動的游俠兒。
那游俠兒面容俊逸,英武不凡,內著勁裝,外罩白色長衫,腰間刀劍相錯,就連坐在案前就食,那刀劍都不離腰間。
看到這刀劍相錯的畫面,方寸腦海之中,不由浮起一道紅色的身影,再仔細看他那眉眼,方寸便不由失笑。
結果他這一笑,人家一杯酒便直接朝他潑了過來。
方寸身形微微后仰,哈哈大笑,大腳輕跺,身形向后滑去,瞬間滑出大廳,便見那連成一條線的酒珠紛紛落入他的口中。
“多謝兄臺請酒!”方寸又哈哈一笑,走回大廳。
那些書生見此,不由抬手鼓掌,連那舞姬的豐姿都忘了欣賞。
方寸朝那些書生拱了拱手,朝那游俠兒走了過去。
那游俠兒劍眉倒豎,一副極力壓制著想砍人的沖動模樣,道:“滾!”
“兄臺不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方寸微微一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輕聲笑道:“不瞞兄臺,在下其實也是江湖中人,江湖人稱浮生劍客方浮生,便是區區在下。”
那游俠兒朝他瞟了一眼,唇角掠過一絲輕蔑,舉杯仰首,一飲而盡,道:“無名之輩,沒聽說過!”
隨意取的名字,你聽說過才有鬼了!
方寸暗笑,末了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在下見兄臺腰中刀劍相錯,想來應是刀劍雙絕之輩,不如找個時間切磋一下?”
“切磋就免了,我怕不小心把你打死!”他白了一眼,伸手抓起桌上的一塊豬蹄膀,一副豪邁的樣子,撕咬起來。
就在他撕咬蹄膀之時,那位老人端著托盤走了出來,上面放著酒壺和酒杯,“公子請慢用,有什么需要,可以和小的說。”
方寸朝他拱了拱手,道:“來此叨嘮,未曾謝過此間主人,實在失禮,不知此間主人可否休息?”
老人躬身道:“我家主人已經睡下,小公子若無他事,可明日再行拜會。”
“如此,那就謝過老丈了!”
方寸與老人施了一禮,重新落坐,自斟自飲。
那些書生們見到方寸有了酒都沒和他們敬一下,還往那游俠兒邊上湊,也便不再理會他了,繼續看起了歌舞。
方寸微微搖首,暗忖:都要亡國了,這些書生居然還在此這般醉生夢死,狂歡作樂,千水國滅得不冤啊!
“不想死,最好現在就離開!”
方寸正喝著酒,結果腦海里便回蕩起那游俠兒的聲音。
他抬首看了眼游俠兒,游俠兒似乎并無什么表示,依然大口吃著豬蹄膀,大口飲著酒,明明很斯文的一個人,看起來卻有些粗俗。
方寸見此,不由再次輕笑起來,倒了杯酒,舉杯示意,“兄臺覺得此間人不美么?”
他轉著酒杯,雙眸朝廳中歌姬那曼妙的身姿看去。
方寸聽得出來,這游俠兒趕他走,不是因為他坐在這游俠兒這桌妨礙了他,而是這游俠兒不是普通游俠兒。
事實上,江湖游俠兒有些雖可以做到聚音成線,可像這種在他人心湖里傳音的,卻并非普通游俠兒可行。
心湖傳音這種手段,大多為修士所用。
換句話說,眼前這位游俠兒,并非真正的游俠兒,而是一位山上修士假扮的游俠兒。
是以,他知道這位游俠兒在提醒他,這里似乎有些不妥。
只是方寸看來看去,還是沒看出來這里的不妥之處在哪兒。
那身材曼妙的舞姬,顯然沒什么問題。
之前引他進來的那個老人,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那么,有問題的,很可能就是一直未曾露面的此間主人。
“薔薇雖美卻有刺,公子若想學人折花,那可得看清楚了。”
“兄臺說笑了,方某可是劍客,劍客與女俠才最相配,這種養在溫室中的花朵,美則美矣,卻難經風雨,非我所好也!”
“既如此,那便走吧!”他的腦海里,又傳來這游俠兒的聲音。
方寸一副狐疑地樣子看向他,當然,這個表情是故意的。
見方寸不為所動的樣子,那游俠兒微微搖首,不再多言。
“不知兄臺如何稱呼?”方寸微笑問。
“在下刀劍雙絕木雙英……”
“嗯?雙劍雙絕?在下曾聽聞過刀劍雙絕林茵茵女俠的傳說,不知兄臺取這名字,是否是想挑戰那位女俠?”
木雙英劍眉一揚,微笑道:“怎么?方兄也曾聽聞過那位女俠的江湖傳說?”
“聽過一些,只是江湖傳聞,大多以訛傳訛,真假難辨,也不知那位女俠是真真如在下這般年紀便在闖蕩江湖。”方寸微笑道:“說起來,在下之所以能在這般年紀便敢出來游歷江湖,正是受了那位女壕俠的鼓舞,這才決定出門游歷的。”
原本聽到前半部分的時候,那游俠兒還有些生氣的。但聽到方寸的游歷江湖是受到那位女俠的鼓舞之后,他的怒氣一下就消了。
在方寸不失時機的溜須拍馬之下,兩人的關系一下就拉近了許多。
而后他的識海之中,再一次響起這位游俠的聲音,“此間主人有點問題,似乎受到邪祟附身,后院隱隱有陰氣縈繞,方兄最好現在就離去,若那邪祟太過厲害,某也護不住方兄周全。”
方寸唇角微揚,也不傳音給他,他現在并無靈力,只能動用龍氣或真氣,是以一旦動用心湖傳音,立馬就要露餡。
若是用聚音成線,那么,若此間主人真被邪祟附身,肯定會被對方捕捉到說話內容,也得露餡。
是以,他唯有不動聲色地拍了拍腰間短劍,示意自己能保護好自己。當然,這種行為,在那位木雙英看來,就是自大愚蠢。
一個江湖人,根本不知道邪祟的詭異和兇險。
方寸又問:“不知木兄此行欲去何處?在下欲往大禹一行,若是同路,不如就結伴而行如何?彼此也好有個照顧。”
木雙英又拿起蹄膀咬了起來,道:“在下不與愚蠢之人同行,閣下請便!”
“……”方寸:女人就是女人,翻臉真比翻書還快!
方寸自斟自飲,不知何時,一壺濁酒已然下肚,他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先去休息了,告辭!”
方寸步入后堂,那老人便等在那里,“公子要歇息了么?請隨小的來!”
方寸抬頭看天,不知何時,月隱星沉,夜風嗚嗚,松濤簌簌。
ps:那邊又震了,愿大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