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引起圍觀,畫像是在內衣店后院進行的。這書生看似落魄,筆下倒是有幾把刷子,只是要求慕容嫣做一個微笑的表情,然后看了那么十幾秒,便開始揮墨下筆,中途連頭都不曾抬過,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慕容嫣穿著婚紗的畫像便躍然于紙上。方回湊過去看了一眼,驚訝萬分。不僅畫出了婚紗的飄逸,就連慕容嫣的一顰一笑也畫的惟妙惟肖,站在遠處看,真跟一副放大的藝術照差不多。
畫完慕容嫣,方回又讓那書生畫了一副他與慕容嫣站在一起的畫像,那書生依舊是只看了幾眼,便開始動筆,不多時,這副被方回命名為“結婚照”的畫像便大功告成。
那書生看著自己的兩幅作品嘖嘖感嘆:“公子和小姐這身衣著真可謂是天作之合,一黑一白,一短一長,雖看上去略顯怪異,但仔細一看,絕對是天下間少有的融合。”
方回笑了笑,吩咐紅霞去拿銀票結賬,問道:“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不敢不敢。”書生連忙抱拳躬身。“公子一看便是富貴人家出身,怎么可與我這落魄書生稱兄道弟?小姓吳,吳道子,字道玄。陽翟人,兩月前才初到這神都。”
等會,這貨叫什么?
方回愣了半天,一把抓住吳道子的肩膀,聲音打顫道:“你——你叫什么?”
“吳道子啊,公子認得在下?”吳道子詫異的看著方回,臉上盡是疑惑,最后,略顯歉意道:“公子,恕在下眼拙,實在不曾記得在哪里與公子見過面,莫不是公子去過陽翟?”
方回自知有點激動,連忙笑了笑,打哈哈道:“我倒是沒見過吳兄,不過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吳兄。”
吳道子連忙點頭:“公子請問。”
“吳兄認不認識張旭跟賀知章兩位先生?”方回問道。
吳道子頓時驚呼起來:“公子認識在下的兩位老師?”
“哈哈,聽說過,聽說過,沒想到你是兩位的學生。”方回笑著說道。
吳道子是誰?丫是畫圣!
對,絕對不能讓他跑了。
打定主意,方回就更加熱情了,指著吳道子給慕容嫣介紹道:“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剛才給咱們畫像的,就是著名書法大家張旭和賀知章兩位先生的高徒——難怪這畫畫的這么好。”
慕容嫣露出個笑容對吳道子點點頭,卻見吳道子臉色頗顯尷尬:“那個——公子,你誤會了。張賀兩位先生雖然是在下的師長,可這畫畫,倒是在下自己琢磨的,兩位師長都不是很擅長作畫。”
“厲害。”方回一臉誠懇的往過丟馬屁:“自學成才啊,不愧是畫圣。”
“不敢不敢,公子折煞在下了。”吳道子嚇的連連搖頭:“在下不過一節落魄書生,會寫幾個字,會畫些山水人物,怎么當的起畫圣之稱?——對了,還沒請教公子貴姓?”
“姓方,方回,沒有字。”方回笑道。“吳兄,你畫畫的這么好,怎么卻如此落魄?”
說起這個,吳道子臉色有些尷尬:“方公子有所不知,在下的確讀過不少書,只是每年趕考,卻是屢考不中,到現在,連個秀才也不曾考中。說起來真是丟人啊——如今已過而立之年,與其逢考不中,不如做些差事填補下家用。”
方回心里都笑開花了。
讀書人一個個都矯情的很,吳道子現在窮成這樣,狂是狂不起來了,但給自己找找臺階下還是可以的。什么貼補家用,不就是窮么。
方回讓慕容嫣先去把衣服換了,然后讓人端了茶水,說道:“吳兄,我倒是有個賺錢的門路,不知道吳兄有沒有興趣?”
吳道子都窮的當街賣藝了,哪有沒興趣的道理,當下便忙不迭的點頭:“方公子請說。”
方回笑了笑,道:“你看,你這畫畫的這么好,不如到我這里來畫好了,你覺得怎么樣?”
“你這里?”吳道子一時半會有點理解不了。一個賣衣服,還是賣女人里面穿的衣服,這種地方有什么可畫的?難不成讓他畫春~宮?
方回解釋道:“剛才那婚紗你也看到了,好看嗎?”
“好看。”
“是啊,我也覺得好看,就是太貴。”方回道。“一件婚紗要幾百兩銀子,一年到頭也賣不了幾件——既然賣不了,我可以租啊,租出去給別人穿著畫畫,一次只要十兩,你負責給租婚紗的人畫像,咱們五五開,怎么樣?”
吳道子眼前一亮,感激的看著方回道:“方公子此法甚好,那婚——婚紗跟你身上穿的這衣服倒是搭配的很,如此一來,在下倒是不用風餐露宿了。”說著,拍了拍袖口,抱拳對方回來了個九十度的鞠躬,一臉鄭重道:“承蒙方公子厚愛,在下感激不盡。”
方回虛扶了吳道子一下,道:“吳兄,現在說完賺錢的事,再說說未來吧。”
吳道子愣道:“未來?什么未來?”
“你就打算畫一輩子畫嗎?”方回道。“吳兄可還有入朝為官的心思?”
“這——”吳道子微微猶豫,苦笑道。“入朝為官?在下連秀才都考不上,更不要說入朝為官了。此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啊——”
吳道子這樣的,差不多就像高考復讀十年連個專科技校都考不上的考生,已經心灰意冷了。尤其是那反復詠嘆的語氣,處處透著那么一股子“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有多愁”的消極。
慕容嫣已經換了衣服出來,吳道子乍一見慕容嫣一身黑色勁裝,愣了半天:“方公子,令夫人——令夫人是官家人?”
令夫人這三個字可算是說到慕容嫣心坎里去了,臉微微一紅,點了點頭算是回答,末了,拉了拉方回,小聲道:“衙門里還有事,我先走了。”
“方公子怕也是官家人吧?”吳道子神色鄭重了不少,試探道:“還沒請教,令尊是?”
“我爹你不認識。”方回大笑。“他也不是官,不過我是官倒不假。”
吳道子面露驚奇,似乎有些不相信。依他看,方回實在太年輕了,這么年輕,還在神都為官,怎么看怎么都不像。
小姑娘紅霞把店鋪的事也交給了別人,一直跟在方回身邊服侍著,插嘴道:“吳公子有所不知,我們方大人可是你找遍正個中原也找不出來跟他這般年紀的大官了——方大人除了是駙馬爺,還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官居正四品戶部侍郎,而且還是皇上親封的金陵侯。”
方回揮揮手,一本正經的糾正道:“曹玉曹公公才是紅人,我不是——戶部侍郎那是老黃歷了,現在不當文官當武官了,懷化大將軍,正三品。”
紅霞一聽,立刻屈身一福,笑盈盈道:“恭喜方大人,賀喜方大人,又升官了。”
方回笑了笑,看著處于宕機中的吳道子,道:“吳兄,現在知道我為什么問你還想不想入朝為官了吧?”
“這——”
吳道子回過神來,唏噓不已,眼前這位方公子比自己小那么多,卻已官居三品,還是駙馬,更是封了侯,再看看自己——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啊——
正說著,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進了后院,見到方回剛要開口,卻是左腳絆在右腳上,一聲驚呼,眼看就要摔倒。
方回上前一步扶住她,笑道:“翠翠,后面有狗攆你了?這么著急做什么?家里有事?”
“嗯。”小丫鬟站直身子,看起來跑的比較急,喘了好一會,才慌慌張張道:“侯爺,不好了,家里來了兩個鬼怪,那鬼怪還會說人話——”
“鬼怪?”方回愣了半天:“大白天見鬼?”
“嗯嗯,可嚇人了。”小丫鬟驚魂未定的拍著還未發育完全的胸脯。“幸好我跑的快,把他們關在門外,然后從后門跑出來找侯爺——好嚇人呢。”
“有多嚇人?”方回似乎想到了什么。
小丫鬟想了想,比比劃劃道:“那么高的個子,黃頭發,藍眼睛,大鼻子——侯爺,你說他們是不是從那地府中逃出來的惡鬼?”說著,突然發出一聲驚呼。“遭啦,兩位夫人還在家中,這可怎么辦——”
小丫鬟正哭哭啼啼的擔心兩位夫人被鬼給吃了,后院中又進來兩人,那小丫鬟一見這兩人,頓時尖叫一聲,大叫“不要吃我”,然后雙眼一翻,直挺挺的暈倒在了方回懷里。
方回看著進來的這兩人,啞然失笑:“哈嘍,奶死圖咪秋,馬,馬窩特?”
“哈哈,方,我就知道你記不住我們的名字。”馬庫斯大笑著說道。“我們已經會說你們的話了,怎么樣?說的好嗎?”
“還行。”方回點點頭,這倆大鼻子羅馬商人有多半年沒見了,沒想到他們來的這么快,而且這漢話看來也下了不少功夫,口音雖然還顯得及其怪異,說的倒是很連貫——至少比方回的英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