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江邊獲知徐書赫蓄意謀殺蕭靖軒,蕭瀟就一直斷斷續(xù)續(xù)的做著夢。
夢裡面,她回到了2003年,南京。
那一年,蕭瀟正值高三年級。
下課時間段,蕭靖軒死亡的消息是公司同事打電話告訴蕭瀟的。聽聞噩耗,蕭瀟腦子嗡嗡直響,愣神間,手機沒握緊,“啪”的一聲砸在了課桌上,引來周遭人眼眸四顧。
死了,死了……
上課鈴聲響了,老師走進(jìn)了教室,蕭瀟呆呆的坐在位置上,空間聲音似乎全都消失了,耳畔卻清晰的縈繞著那人的話:“蕭瀟,你父親在工地遭遇意外,已經(jīng)走了。澉”
蕭瀟腦子炸了,思維停了,吶吶地問:“走了是什麼意思?”
“……死了。”
她父親怎麼會死呢?
過年的時候,她蹲在地上幫他洗腳,他還觸動心扉的看著她:“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我的小棉襖若是有一天被別人給穿走了,爸爸怕是會百感交集,心裡很不是滋味。”
那天,她又聽到了他父親的聲音,聲音散在教室裡的角角落落,心裡忽然後知後覺的涌出一股劇痛,那痛越來越深,以至於她疼得渾身發(fā)抖。
漆黑的黑板上赫然寫著高考倒計時天數(shù),老師正在板書,忽然被教室裡一道刺耳的桌椅聲止住了手頭動作。
蕭瀟站起身的時候動作很機械,但帶動椅子聲音格外尖銳,不僅是老師,就連學(xué)生也好奇的看著她。
老師拿著粉筆,詢問蕭瀟怎麼了?
蕭瀟手撐著課桌,腦子宛如驚蟄復(fù)甦的雷,全身忽冷忽熱,她胸口疼得站都站不直,她一邊朝外面走,一邊對老師說:“老師,我要去C市,我要去C市……”
她渾身都像是被人打了麻醉藥一樣,手腳發(fā)麻,就連說話也是茫然一片,說完了,她快步朝外走,老師在身後怒聲喊她的名字。
老師說:“蕭瀟,你站住。”
蕭瀟奔跑著離開學(xué)校,還沒出學(xué)校大門,就見一人急匆匆的來找她,英俊的臉上淚流滿面。
蕭暮雨和蕭瀟一起去C市接蕭靖軒回家。她父親死得實在是太慘了,頭部重?fù)糁滤溃捘河晗崎_白布看了一眼,就連忙蓋上,捂住了她的眼睛。
“瀟瀟,別看。”
蕭瀟看了,她摸他父親的臉,摸她父親頭部的傷口,她父親或許不是一個好丈夫,卻絕對是一個好父親,從小到大,他不曾兇過她一句,他跟她說話多是溫聲細(xì)語,放在眼裡,放在心裡疼著,護(hù)著,但她的父親卻永遠(yuǎn)的睡著了。他入睡速度那麼快,以至於睡前連句晚安語都沒有對她說。
父親下葬後,她徹夜徹夜的睡不著覺,有時聽到樓梯裡傳來腳步聲,她會忘了父親已經(jīng)離世的事實,忽然坐起身,下意識認(rèn)爲(wèi)是父親下班回來了。
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那麼真實,蕭瀟從噩夢中驚醒,胸口起伏,渾身都是汗,刺目的燈光提醒了她置身何處。
她在牀上。
凌晨傅寒聲幫她雙手上了藥,她去浴室洗澡的時候,他在門外站著;她從浴室出來,他還站在原地不動,見她出來,摟著她的肩,帶她上了臥牀。
腳步聲是傅寒聲的,他夜間嗓子癢得厲害,把止咳藥放在口中,剛下牀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後喘息聲驟起。
不喝水了,藥片在他脣齒間逐漸融化,苦得他眉頭微皺,但返身坐在牀上時,聲音卻很溫軟:“做惡夢了?”
蕭瀟和他對視數(shù)秒,眼神漸漸清晰,點了點頭。
傅寒聲收斂眸光,他坐在牀上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伸手把蕭瀟抱在了懷裡,輕輕撫著她的背:“做了什麼夢?”
傅寒聲原本沒指望蕭瀟會回答他的話,但蕭瀟在短暫沉默後,卻開始說話了:“夢見了我爸爸,2003年他死得很慘。”
傅寒聲鬆開手,目光投落在她的臉上,喚了一聲:“瀟瀟。”
燈光投落在蕭瀟蒼白的臉上,眉睫陰影深濃,目光隱藏在晦暗之中,所以就連傅寒聲也猜不透她是什麼情緒。
“是徐書赫,是他蓄意謀殺了我父親。”蕭瀟聲音微不可聞的顫抖著。
傅寒聲渾身一震,那一刻連他也不明白他是怎麼了,他在強烈的衝擊中一時回不過神來,因爲(wèi)篤定某種臆測,就連思維也跟著一起凝固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蕭瀟在那一夜說了很多話,她躺在牀上,表情平靜的講蕭靖軒,她講高興時的蕭靖軒,生氣時的蕭靖軒,難過時的蕭靖軒,最後睡意襲來,她反反覆覆的唸叨著:“他那麼疼我,那麼疼我……”
凌晨無眠,傅寒聲凝視著蕭瀟的睡容,決定娶她的那刻起,他自負(fù)能夠擔(dān)負(fù)她所有的悲喜,但到頭來卻還是讓她承擔(dān)了那麼多。
他最近身體不好,但睡眠質(zhì)量卻是越來越淺,自從目睹蕭瀟夜半出門,近三日,他雖每夜都躺在她的身邊,卻一直不敢睡得太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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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gp>有時醒來,傅寒聲看著躺在他身邊一動也不動的蕭瀟,他會在遲疑間把手送到她的鼻息間,直到感受到呼吸,胸口堵著的氣息方纔盡數(shù)消散。
傅寒聲的忐忑不安,蕭瀟並非毫無察覺,她深深地意識到,她陷進(jìn)了某種負(fù)面情緒裡不可自拔,他的懷抱明明那麼溫暖,但她身上卻詭異的冒著冷汗。
她在白日正常,卻在夜間被夢魘折磨,越來越倦。3月16日,傅寒聲帶蕭瀟回到了山水居,這兩日媒體又盯上了錦繡園,傅寒聲不願蕭瀟被打擾,回到山水居倒也是無奈之舉。
離開那天,蕭瀟什麼都沒帶,卻帶了那隻奇大無比的米老鼠。上了車,蕭瀟抱著米老鼠幾乎遮擋了她整個身體,後來傅寒聲把米老鼠從蕭瀟懷裡取出,放在了車門旁,緊挨蕭瀟“端坐”著。
“困得話,可以靠著你的小夥伴睡一覺。”傅寒聲攬著蕭瀟白皙的頸,指引她靠在米老鼠身上。
蕭瀟鬆懈下來,她靠著米老鼠,卻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傅寒聲的臉上浮現(xiàn)出笑紋,伸手蓋上她的眼睛:“閉眼休息一會兒,我知道你困了。”
蕭瀟夜間睡不安穩(wěn),座駕沿路行駛,閉上眼睛前,傅寒聲柔和的眼眸悄無聲息的進(jìn)駐到了眼簾最深處。
……
回到山水居,日間活動和錦繡園並未有任何區(qū)別,傅寒聲和蕭瀟談話不多,但他會時不時的抱抱她,或是帶她去花園裡散散步。
C市風(fēng)雨起伏,山水居卻成爲(wèi)了最潔淨(jìng)的避世聖地,於是所有的聽說,也只是來源於聽說。
聽說,方之涵身陷拘留所,預(yù)計數(shù)月後開庭,具體開庭時間尚未定案。
聽說,博達(dá)終止與融信的長期合作項目,以及正在運行的合作項目,此舉不僅爲(wèi)博達(dá),更爲(wèi)融信帶來了鉅額損失。對此,卻無人詬病博達(dá),就連融信也是無話可說,一切無非是基於方之涵發(fā)佈的記者會之言。方之涵傷人妻子在先,融信又怎奢望傅寒聲繼續(xù)維持彼此間的合作關(guān)係?
聽說,唐氏高層隻字不提唐瑛遺囑,以及新任董事長,一致宣稱,集團(tuán)內(nèi)部做好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zhǔn)備,堅守唐瑛醒來。
聽說,唐瑛性命雖然暫時保住,但卻昏迷不醒,至於何時醒來,何時又會出事,一切還是未知數(shù)。
聽說,C大發(fā)布聲明,早已在幾日前就撤除了蕭瀟和蘇越的相應(yīng)處分……
這一切全都是來自於聽說。是聽說,也是事實。
譚夢的失蹤讓蕭瀟預(yù)感到了事情的複雜性,複雜得不僅僅只有一個譚夢,還有一個徐譽。
回到山水居第二日,徐譽的一通來電雖在蕭瀟的預(yù)期之外,卻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接通電話,傳來徐譽特有的聲音:“我和你見一面,地點你定。”
徐譽是什麼表情,蕭瀟看不到,但他聲音裡的壓抑和混亂,蕭瀟卻感受到了。
是午後,傅寒聲衝了杯熱茶端過來,蕭瀟捧著杯子,卻不急著喝,她眼目溶溶的看著傅寒聲:“徐譽要和我見面,我把地點定在了山水居。”
“嗯。”傅寒聲情緒起伏不大。
蕭瀟喝了一口水,那水太熱,傅寒聲接過杯子準(zhǔn)備兌溫時,蕭瀟說話了,她問傅寒聲:“你把那個人的骨灰放哪兒去了?”
這話很突然,卻沒有責(zé)備之意,平靜之餘似乎還夾雜著那麼一絲柔意。
傅寒聲愣了一下,然後脣角的笑,開始一***的盪漾在了脣角,他笑得有些猝然。他笑,是因爲(wèi)她的心知肚明卻不點破,更是因爲(wèi)她語氣中缺失已久的溫軟。
這一日,蕭瀟語氣有了溫度,連帶傅寒聲冰寒已久的心也開始有了消融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