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之間,斗轉星移,時間回到它正常的軌跡。
周言自從那一晚之后就再也沒見過許諾,他給許諾發了幾十上百條消息也沒有得到回復。日復一日他在許諾的宿舍樓下,一直等著希望能見到許諾一面可始終沒見到。書店那邊正如蔡逸辰所料,濱海市幾乎所有有名的書店相繼在網絡發出關于溏心書店的宣傳,各書店積累的讀者群也都在討論溏心書店,緊跟著來的就是各種探店視頻、網紅打卡,客流量在一時間上漲不少,這也讓周言他們忙碌不堪。
周言一直惦記著許諾的事情又加上他們新承接的隔壁商鋪裝修,每天只能休息四五個小時。在書店和學校之間來回奔波,身體過于疲憊,在書店干活時,他暈了過去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蔡逸辰趕緊送周言去醫院,并且發消息給許諾說:周言暈倒了正在在醫院,趕緊過來看看他吧。
那邊許諾已經很久沒出過宿舍門了,蔡逸語給她帶回來的飯菜幾乎沒動過,要不是蔡逸語實在怕她熬不住,硬逼她吃了兩口,否則許諾能比周言更早進醫院。許諾接受不了,她內心將吳日昕千刀萬剮了無數次,即使那個人渣已經進了監獄,可他早晚會被放出來,那她受過的痛苦怎么辦。
許諾厭惡這樣的自己,她開始害怕外面的世界,每天蜷縮在被子里,拒絕任何人的交流,卻每天要把自己的皮膚搓爛一樣地洗好幾遍澡。她知道周言每天都坐在宿舍樓下等她,但是這種等待讓她更加煎熬,不知道怎么面對周言,不知道他們的未來還能不能繼續,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她擁有過對未來那么陽光的憧憬,現在剩下的只有一片黑暗。太痛苦了,她甚至想放棄生命,幾次拿起的水果刀就放在手腕上,但她又有太多的舍不得,她的媽媽,她的朋友,她的周言,如果就這樣離去,他們該怎么辦?她太恨了,憑什么,施暴者還能活在世上,受害者卻要承擔痛苦甚至離開這個世界,這樣的念頭支撐著她度過每一個瀕臨死亡的瞬間。
接到蔡逸辰短信的時候,許諾慌了一下,急忙穿上外套就往外跑,但跑著跑著她又停了下來,要不要去找周言,周言會怎么看她,周言會和自己說分手嗎?千萬種念頭在許諾腦袋里閃過,仿佛有一雙雙手在將她拉回那個封閉的宿舍,寒氣從腳底冒上來凍住了許諾走向門外的步伐。“許諾,別怕,跟我走!”蔡逸語從外面跑進來一把拉起許諾的手,帶著她往外跑。許諾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沒有意識地跟在蔡逸語身后。她想,逸語的手好暖,她突然想起了爸爸去世前留給她的那封信,想起爸爸寫給她的那首泰戈爾的詩:“(世界)他響亮地呼喚著路過你的門前時,你便會從依稀的夢中驚醒,走出房門,去迎接命運的安排。”
許諾覺得這首詩簡直像在諷刺她的人生,命運對她太不公,為什么她要經歷了世間所有的痛苦,爸爸,你當初選擇這首詩給我是不是也沒想到你的女兒會陷入無底的泥潭,掙脫不開?
“希望你能盡快找到自己的路。人生短暫,世事無常。諾諾,爸爸希望你能夠愛你所愛,做你所想,珍惜你愛的和愛你的人,勇敢堅定的去你自己的人生道路,不要留下遺憾。”
會嗎?爸爸,我已經找到了最愛的人,找到了我想走的路,可現在他還會陪我走下去嗎?我還能堅持我的人生嗎?
就這樣想著,車不知道什么時候停在了醫院門口。蔡逸語看向許諾,沒有出聲,而是默默等著她走下車。許諾在車后座蜷縮成一團,黑長濃密的頭發幾乎要把她整個人包裹住,蔡逸語開始懷疑自己帶許諾來到底對不對。直到后方的車輛發出刺耳的車鳴聲,許諾才驚醒一般抬起頭來,蔡逸語輕聲說:“諾諾,他在等你。”許諾渾身一顫,望向蔡逸語,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下車子。蔡逸語輕輕拉住許諾的手,帶著她走向周言的病房。
病房的一扇門隔開了兩個人,一個躺著,一個站著。這扇門就像他們命運的門,推開之后,沒有人能料到會發生什么,但人生走過的每一步路都不能回頭,或是深淵,或是花園,我們能做的只有接受,別無他法。許諾推開了門,她沒有看見深淵也沒有看見花園,她看到的只是躺在病床上的周言,只是他這個人而已。
周言緩緩睜開眼,看到門口站著的許諾,伸出手讓她過來。蒼白的手顫巍地放在周言寬厚的掌心里,冰冷消瘦。周言眼睛突然就流出淚,他的許諾從來都是一個小太陽,心里溫暖,手也總是熱熱的,在冬天會嘲笑他手很冰還不如自己的暖和然后把他的手放進自己的衣兜里。從來不管周言手里拿著什么,只要看到人站在那里馬上就會嘻嘻哈哈地撲到懷里撒嬌。為什么他們會變成這樣,為什么……
周言攥緊那只冰冷的手企圖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它,卻聽到許諾輕輕的說:“對不起。周言,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自己。”就像接受審判一樣,許諾渾身戰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砸在兩人糾纏在一起的手上。她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恥辱、恨意、悲傷種種情緒讓她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被猛獸吞噬,在崩潰的臨界點,她被周言抱在了懷里。周言用盡全身力氣抱住她,似乎要把她融入骨血里,渾身緊繃克制,但是他用堅定的語氣對許諾說:“你有什么錯?你做錯了什么?無論發生什么,我希望你仍然把我當做你的愛人,諾諾,是我離不開你,我需要你,我不能失去你。”
許諾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哭到把所有的情緒全部釋放出來,哭到整個人癱軟在周言懷里,周言將許諾抱在懷里,兩人之間容不下一絲縫隙,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許諾耳邊重復:我需要你。你是我的世界,我的全部,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直到頭發蒼白,眼睛渾濁,我也還在愛你。
周言在病房里住了整整一周,可能是心理壓力太大和身體太過疲累,導致高燒反復,昏昏沉沉間醒來幾次確定看到許諾在身邊陪他,又暈過去。許諾一度以為他快要被燒傻,急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時,病情才穩定下來,周言清醒后第一句話:“許諾,你瘦了。”
他需要我所以我活下來了,從此我的靈魂有了歸處。
許諾又回到了書店幫忙,生活和之前毫無區別,不同的是書店更加忙碌了。溏心書店在濱海市小火了一把,蔡逸辰看不慣周言和許諾這對小情侶每天在他眼前膩歪,就拉著“大病初愈”的周言開始東奔西跑,與更專業資深的業內人士交流經驗,漸漸地在網絡上溏心書店也擁有了一批粉絲。書店生意蒸蒸日上,周言做了一個決定,他向家里要了三十萬的存款投入到書店運營中,也算是書店一個小的合伙人了,所得利益按8:2分配,8歸蔡逸辰所有,2歸周言所有,其他人則按濱海市價發放工資。
蔡氏集團因為有海外投資背景,所以此次對于濱海市文化產業領域他們還是決定先發起文化專項投資基金,文化產業基金操作更靈活,允許“項目投資”,但文化基金是一個比任何行業都要看似美麗但是又充滿極大風險的投資領域,也是因為蔡氏集團有堅實的資金基礎和豐富的經驗,還有近幾年對此領域的考察才有了這個基金的成立。文化產業不同于制造業的可預見性,在文化類真的很難捉摸,但架不住文化產業項目的高回報,所以蔡氏集團走的每一步都極其謹慎。溏心書店有了熱度之后,管理層就開始以溏心書店為平臺搭連文化產業內的高精尖人才,來判斷風向。
蔡逸辰和周言一行人忙得頭昏腦漲,大家不約而同的忘了一件事情……直到一個電話打過來。周言看到電話上顯示的“李敬宇經紀人”,一下子頭皮發麻,突然就想起自己把這事兒給忘了。他急忙接起來:“你好,我是周言,請問有什么事嗎?”電話另一端的男人回到:“敬語這邊巡回演唱會結束,根據上回合作敲定內容,相關的海報拍攝、各種宣發都可以安排了。”周言應聲回復:“好的,我們馬上和您對接,時間地點……”
還好最近蔡逸辰和周言熟悉了不少業務,不然這還真應對不了。結束電話,周言等人面面相覷,書店找個代言人他們也算全國第一家了,沒有經驗可循,首當其沖的攝影宣發工作,他們就不清楚該怎么繼續。好在蔡逸辰及時聯系到蔡氏集團相關團隊,表示可以降低價格被他們聘用才解決了危機。代言人的消息一經網上轉播,立刻熱度飆升,書店還需要代言人?李敬宇的粉絲也是十分迷惑,但是仍在努力控評:“未知全貌,一切等待官宣!來看看我家哥哥的美圖吧,入股不虧!”
代言人的事情工程浩大,準備工作一時間完不成,只能循序漸進。但是蔡逸語卻帶來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她要出國留學了。
蔡逸語沒有和任何人說這件事,包括許諾。所以當她說出這個決定時,許諾反應十分激烈,說什么都不肯讓蔡逸語走。蔡逸語也是哭笑不得,說:“又不是不回來了,大家還是可以見面的。”出國留學,是蔡逸語考慮了一周的決定。其實家里一直有讓她出國留學的想法,而她舍不得國內的朋友和家人才一直拒絕,那一晚家里來的客人是父母邀請來商討關于留學方面的事情,礙于情面,蔡逸語沒有當面拒絕,只能陪同,卻沒想到發生令她后悔一輩子的事情。
蔡逸語在這段時間幾乎每晚都失眠,只能依靠服用褪黑素才能入睡,但在半夜又驚醒。她陪在許諾身邊,看著許諾痛苦不能自拔,蔡逸語的愧疚一天比一天重,許諾讓自己陪她一起去的時候她應該想到一個女孩子單獨赴約有多危險,甚至在許諾還發出過求救信號,她也沒有更多理會,最后造成這樣的結果也有她的一份。這樣想著,蔡逸語痛苦地快要心悸,她承認自己是個懦夫了,她想逃了。在周言的陪伴下許諾一天比一天開心,她相信自己可以放心的離開。
蔡逸語答應了出國留學,以最短的時間處理好了國內的實務,準備出發去國外。在出發前一天,蔡逸語交給了周言一個檔案袋,她告訴周言:“欺負諾諾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走的當天蔡逸語沒有讓任何人送機,夕陽將她的影子拉的長長的,蔡逸語削瘦挺直的背好像一把尖刀,銳利鋒芒,刀尖永遠向前。
蔡逸語到達國外一周后,國內報道,某公司老板吳日昕等人非法集資和詐騙1300余人或單位,累計非法集資金額28億元,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沒收個人全部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