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每次回國都要來看望薛震遠,所以這個地方,唐旭宸來過幾次。
在幾乎所有人眼里,能夠配得上薛震遠的是“強硬”、“智慧”、“遠見”、“胸襟廣闊”等形容詞。在執政十年間,薛震遠的所作所為也配得上這些形容詞。只是,沒人相信薛震遠能耐得住寂寞。
其實,薛震遠是一個能夠甘于清貧的人。
卸任后,他就搬到了這里,幾乎足不出戶,配在他身邊的,除了老伴,也就只有自愿追隨的蹇賽康。
據唐旭宸所知,薛震遠最大的愛好就是整理花園。
到了冬天,他會在溫室里照顧這些花草。
有一次,唐旭宸來看望他的時候,薛震遠還開玩笑的告訴唐旭宸,他的理想是當一名植物學家,只是在他年輕的時候,根本沒有高考,而且響應領袖的號召上山下鄉,后來才到大學進修,學的還是工程學。如果沒有這段經歷,他會考一所名牌大學,也許會成為雜交水稻之父的弟子。
當然,薛震遠現在種的不是水稻。
以他的身份,就算再勤儉節約,花園里也不缺奇花異草,有的還是專門從國外搞回來的名貴花木。
唐旭宸他們到來的時候,薛震遠正在花園里為一株桂花樹修剪枝條。
快到桂花盛開的時節了,那株桂花樹的枝葉長得很茂密。
“元首。”
“小唐啊,都說過你多少次了,我已經不是元首,別這么稱呼我,叫我老薛。”薛震遠放下剪子,拍了拍手,走過來的時候對帶唐旭宸與木林森過來的蹇賽康說道:“去把剛送來的普洱泡上。”
“薛老,不用麻煩了。”
“哪里麻煩,你們難得來一次。”薛震遠走進涼亭,做了個請的手勢才坐了下來。“你們什么時候回來的?”
“今天。”
薛震遠微微點了點頭。“怎么,有事嗎?”
唐旭宸暗自嘆了口氣,他的表情,還有他們在大中午登門拜訪,就算什么都不說,薛震遠也能猜出來。
見到唐旭宸沒有開口,木林森說道:“與昨天到訪的日本首相有關。”
薛震遠的眉頭跳了幾下,把目光轉向了唐旭宸。
唐旭宸沒再遲疑,把調查的恐怖襲擊案件講了出來,重點提到了那名職業殺手,以及他們根據線索做的推測。
“開始,我們去過元首府,只是沒能說服元首。”木林森補充了一句。
“你們的意思是,讓我出面找云鵬同志談談?”因為薛震遠是前任元首,所以他對蕭云鵬的稱呼比較特殊。
“如果能夠說服元首,自然再好不過,但是元首已經把話說死了。”
“什么意思?”
這時候,蹇賽康把茶水送了過來,還帶來了一盤水果。薛震遠上了年紀,平常的零食以水果為主。
等蹇賽康退開,唐旭宸才說道:“元首要我們拿出證據,而一時半會,根本不可能。”
薛震遠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唐旭宸的意思。在執政期間,他參與過多次針對恐怖襲擊的調查行動,給予了唐旭宸他們絕對支持,非常清楚,等到有了證據再采取行動,那就太晚了。對付恐怖襲擊不是破案,恐怖份子不按常理出牌,行動沒有規律可言,因此對付恐怖份子的情報人員也得打破常規。如果用規定、守則、紀律、法律等等來約束情報人員,只能產生適得其反的效果。不是說法律可以無視,而是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唐旭宸他們也為此承擔了很多責任與負擔。別的不說,唐旭宸他們至今都在日本執法部門的黑名單上,遭到日本當局懸賞通緝。
蕭云鵬不是做錯了什么,而是缺乏魄力與判斷力,也缺乏承擔責任的勇氣。
要知道,如果蕭云鵬信任唐旭宸,授權讓唐旭宸放手去做,如果唐旭宸搞砸了,就得由他承擔責任。
過去十年,薛震遠不止一次的為唐旭宸遮風擋雨。
顯然,蕭云鵬不是薛震遠。
“元首……”木林森沒有多少耐心,還有幾個小時,新聞發布會就將召開,而蕭云鵬的決定,等于束住了他們的手腳。在來到這里之前,田皓桐打來電話,蕭云鵬已經下令把全部資源用來保證新聞發布會正常進行,其他的事情全都放到一邊。也就是說,再也得不到國土安全局的支持與協助了。
“讓我想想。”薛震遠揉了揉額頭。他快滿七十四歲了,精力大不如前。
木林森還想說什么,唐旭宸朝他使了個眼神,多給薛震遠一些時間。
幾分鐘后,薛震遠朝站在涼亭外面的蹇賽康招了招手。蹇賽康會意,把一部衛星電話送了過來。
“我先給木下寺打電話,讓他聯系山口野司。”薛震遠一邊說,一邊撥號。“等下,我帶你們去山口野司下榻的酒店。”
“這……”
沒等唐旭宸開口,薛震遠朝他壓了壓手,示意電話已經撥通。
“木下君,是我,老薛……還好,還好,都一把老骨頭了,還能做什么,平常修修花草而已。你送給我的那株櫻花,今年開了很多花,很漂亮……”薛震遠起身走出涼亭。“是這樣的,有件事得麻煩你……”
蹇賽康跟了過去,唐旭宸與木林森沒有跟過去。
在外面轉了一圈,薛震遠朝涼亭走了過來。“好的,有機會的話,一定去……好,我讓小蹇聯系……行……你也一樣,保重身體。我種的桃樹明年就能結果,到時候,你一定得來嘗嘗……好,再見。”
把衛星電話交給蹇賽康,又吩咐了一句,薛震遠才走進涼亭。
唐旭宸與木林森懂得禮數,立即站了起來。
“別客氣。”薛震遠壓了壓手,說道,“木下寺會給山口野司打電話,提到這件事。我讓小蹇去聯系木下寺的秘書,我們等會就過去。只是,你們得換個新身份,不然不方便跟山口野司見面。”
唐旭宸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薛震遠的意思。
三年前,唐旭宸他們在神戶與東京與自衛隊交戰,為了獲得證據,不得不讓巖崎智子在彌生面前指認他們,從而導致他們的身份暴露。隨后,他們就遭到日本當局通緝,還上了電視與報紙,成為日本家喻戶曉的“恐怖份子”。雖然在事后,他們都做了整容手術,改變了容貌,但是有很多東西無法通過手術改變。就算山口野司在知道真相之后,不再把他們當成敵人,但是只要通緝沒有撤消,日本當局沒有出面澄清,山口野司就不能見他們,不然就是自毀政治前程。因為涉及到三菱集團,還與日本的顏面有關,所以幾乎不可能讓日本當局出面澄清。
在蹇賽康打電話聯系山口野司的秘書時,木林森給田皓桐打了電話,讓田皓桐幫他們安排一個臨時身份。因為跟隨薛震遠去見山口野司,所以田皓桐讓他們裝扮成保護薛震遠的特勤人員。
在前往酒店的路上,提前返回的范華東把特勤人員的證件送了過來。
路上,唐旭宸詳細說明了情況,從歐陽鳳鳴在瑞士找到墨菲開始,到歐陽鳳鳴與唐旭宸的子女遭到綁架,歐陽鳳鳴干掉綁匪后從墨菲那里獲得關鍵情報,唐旭宸回到國內后查到那名職業殺手,找到認識職業殺手的甘小美,以及警察發現被拋進水庫的李雪梅的尸體,查明職業殺手的偽裝身份,推導出職業殺手的目的,以及去找蕭云鵬,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來找薛震遠。當然,唐旭宸沒有忘記加上根據獲得的線索做出的推測與推斷,以及恐怖份子雇傭職業殺手刺殺山口野司的目的,刺殺成功之后可能產生的影響,以及由此引發的一系列連鎖反應的危害性。
其實,后面這些都有點多余。
就算唐旭宸不說,薛震遠也能想到。
山口野司繼承了木下寺的衣缽,雖然在維護日本的國家利益時更加強硬,但是他堅定不移的推動中日和解。木下寺挖了一個坑,而山口野司在這個坑上面樹立起了一座豐碑。他做了很多實事,可以說是中日關系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如果他在中國遇刺身亡,刺客還是一名中國人,后果不堪設想。
就算不會因此爆發戰爭,中日關系也要倒退好幾年。
當然,只要倒退三年就足夠了。
唐旭宸沒有說最重要的事情,不過薛震遠已經想到了,即針對山口野司的刺殺行動,肯定與“上帝之子”有關。中日關系改善,受益的當然是中國與日本,特別是兩個國家的十七億人民。受害的則是美國,以及團結在美國身邊的西方國家,因為沒有了日本的牽制,遏制中國的難度就太大了。
也許恐怖份子來自日本,比如日本的極右翼團體,只是沒有“上帝之子”的支持,那些滿腦子軍國主義思想的極端份子未必能夠策劃與實施恐怖襲擊行動,更別說在眾目睽睽之下刺殺日本首相。
想到這些,薛震遠的心情很是沉重。
其實,早在多年前,在唐旭宸查到“上帝之子”的存在之后,薛震遠就知道,要打掉這個組織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唐旭宸也為此做了努力,花了兩年時間,一個一個的除掉該組織的成員。只可惜,這個組織就如同神話里的九頭蛇,砍掉一個腦袋,馬上長出兩個。只是除掉成員,根本不可能瓦解該組織。
辦法不是沒有,只是唐旭宸他們辦不到。
這就是,當中國的國力變得更加強大后,用一個以維護中國國家利益的組織來與“上帝之子”對抗。等到中國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擁有了支配權,“上帝之子”自然就會慢慢消亡。
那需要時間,更需要十五億中國人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