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傳來“丁零當啷”的刀劍碰撞聲。
“你握劍的姿勢不對,小子長官!像你這樣,恐怕和敵人硬拼幾下,劍就從手中脫落了。”
維倫穿著深綠色軍裝,頭戴黑色貝雷帽——這是遊騎兵的制服,手持特製的木劍,在和一名叫做歐德的老兵對練。
他必須得承認,亞瑟說的沒錯,遊騎兵的每一個成員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油條。他們會偵查,會狙擊,會使砍刀,會用長劍。相比之下,維倫曾經引以爲傲的敏捷身手,都變得相當遜色。
當年在荒野的時候,維倫除了跟教父學習巫術外,便在和流民們徒手鬥毆。
流民之間的戰鬥沒有講究,他們往往會用盡一切手段,只爲了在飢餓與死亡的威脅下掙扎求生。只要能把對方置於死地,他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然而戰場卻不一樣。軍隊講究紀律與效率——這使得荒野那一套徹底行不通。
維倫匕首確實用得不錯,但別看他是石中劍繼承人——長劍對他來說,稱得上是一種非常陌生的武器。
此時此刻,他毫無長官的架子,正不恥下問地向老兵們請教。
按照歐德的指點,維倫重新拿穩手中的長劍,準備迎接歐德的又一輪進攻。
只見歐德向前逼近,維倫朝側邊退讓,歐德揮劍劈砍,維倫便橫劍格擋。他感覺到,歐德根本沒有留手,木劍上傳來的力道,震得他虎口生疼。
但歐德根本沒有留給他喘息的時間——只見他猛然撥開維倫的劍,朝著維倫的左肩刺去。
維倫踉蹌著後退。歐德抓住機會,又揮劍朝著他的腦袋劈來。
這一回,維倫嘗試閃避,卻因爲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他的膝蓋在水泥地上摩擦,皮膚傳來陣陣刺痛。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遊騎兵的軍裝質量真心不錯——直到現在,這衣服上邊一條被劃破的口子都沒有。
他雙手拄地,緩緩站起身子,寒風拂面而來,令他耳朵生疼。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總是把劍當匕首用,”歐德訓斥道,“你要記住,劍是一種可攻可守的武器——敵人攻擊你,你總是想著躲閃,那怎麼行?”
維倫點了點頭,沒有反駁。他早已習慣於使用教父的匕首突襲敵人,因此在用劍的時候,常常會被慣性思維束縛。
“撿起你的劍,我們再來一局,”歐德把他的木劍一腳踢到了他的面前,“當然,如果你打算就此認輸,那另當別論。”
“再來。”維倫彎腰拾起木劍,指著歐德堅決地說道。
就這樣,維倫在你來我往的訓練中度過了一整個下午。雖然贊恩防線天氣很冷,但他的軍裝卻早已被汗水浸溼,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熱量。
他感覺,自己的劍術在這魔鬼般的訓練中逐漸提升,局面不再是一邊倒的碾壓,反倒有了幾分還手之力。
“我們是堂堂正正的軍人,而不是在背後偷雞摸狗的刺客,”休息時間,歐德對他苦口婆心地勸說道,“我們要從正面把敵人打得心服口服。”
維倫這時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了。
他想:歐德大叔,我敬重您的氣魄,但如果幽靈真的因爲你這番話找上門來,可絕不能怪我啊!
他回到狼堡,把木劍放到架子上,隨後脫下自己的軍裝外套。古舊的壁爐坐落在房間一側,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燒。但無處不在的寒意依舊讓維倫不住地打哆嗦——他迫不及待地披上了大氅。
“梅瑞狄斯爵士,”訓練結束後,歐德改變了對他的稱呼,“我很不能理解總司令閣下對我們的指示。今天,所有遊騎兵都出動了,爲何就留著我們第五連看守營地?”
維倫拿起水壺,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隨後開口道:“總司令這麼做自有他的用意,我們不必深究。”
歐德注視著他的表情,瞳孔瞇成了一條狹窄的縫:“請原諒我的冒犯。不過我很好奇,你會用什麼理由來說服我——總司令把我們留在這兒,不是爲了保護你這位尊貴的爵爺?”
維倫深深吸了口氣。他早就料到遊騎兵第五連的戰士們心裡會有這種想法。
昨天夜裡,歐羅巴方面派出的一隊偵察兵遭遇伏擊,全軍覆沒——這意味著敵人已經越過了約定的界限。亞瑟當機立斷,下令排出遊騎兵一到四連,希望能夠給偷襲的格蘭特爾人當頭一棒。
唯獨第五連,被留在了狼堡。
亞瑟當時對維倫說:“我懷疑遠征軍裡藏著內鬼。正是因爲他的存在,偵察兵的消息才被泄露給了格蘭特爾。”
“所以,這就是你留下第五連的理由?”
“沒錯,”亞瑟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線,“只有你,跟我們遠征軍的任何人都全無牽扯。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幫助我們找出這個內鬼。”
“那麼,請你給我一個幫助你的理由。”維倫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戲謔的笑容。
亞瑟深深看了他一眼,緩緩摘下了自己的軍帽。
“梅瑞狄斯爵士,所有遠征軍戰士的性命,就肩負在你的身上了,”亞瑟嚴肅地拍了拍維倫的肩膀,“如果不把他儘快找出來,未來定然會有更多的戰士因此喪命。”
“好吧,我答應你,”維倫苦笑著搖搖頭,“你知道,我最不擅長拒絕的,就是這種大義凜然的請求。”
“多謝!”亞瑟鄭重地說道,“你這份功勞,遠征軍一定會記著的。”
事實上,維倫感覺,亞瑟之所以找上他來做這件事情,恐怕不僅僅是因爲他和遠征軍全無瓜葛。
不過當他想到亞瑟和昆廷·薩拜因是老相識之後,他頓時恍然大悟。
“看來,我已經成了聲名遠揚的陰謀專家啊!”維倫自嘲一笑。
此時此刻,他望著眼前這位熱血澎湃的老兵,心情格外複雜。
他長長地嘆息一聲,開口道:
“歐德,相信我,留在‘狼堡’的我們,纔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有些時候,戰爭中的英雄,並不一定非得浴血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