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經庚聞言,微微一笑,暗道,果不出所料,這牛金星做李自成的說客來了,當下略一思索,說:“自離開大西營,白某人對這爾虞我詐你活我死的社會,已經感到厭倦,想學一學陶淵明。”
牛金星知道白經庚說得根本不是衷心之言,也笑著說:“在大西營的五年時間裡,白先生經歷了許多事情,但也爲張獻忠謀劃了很多治軍治民方案,有的堪稱經典之作。”
白經庚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正因爲是舊事,我才說一說,好讓先生通過對比,知道張獻忠和大順王哪個更值得信任追隨。”
白經庚心想,李自成的胸懷眼光遠勝於張獻忠,這是毫無疑問的,否則,怎能建立大順王朝呢?
當然,張獻忠也不是一無是處,縱掠江南數省,驍勇善戰,善於應付這種艱難複雜的局面,而今佔據巴蜀之地,建國封號,如能休養生息,鞏固國本,訓練精兵,巧妙利用明清順三方之交錯矛盾,靜待局勢變化,說不定,還能成就一番大業。
牛金星繼續說:“十年之前,先生在跟隨張獻忠之初,就爲其謀劃了成就大業的藍圖,可謂神來之筆,只可惜後來張獻忠剛愎自用,不聽先生之言,才落得如今偏安四川,茍延殘喘之結果。”
白經庚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說:“大西營朝令夕改,沒有長遠規劃,只圖眼前蠅頭小利,這是其致命弱點。”
牛金星聞言,頓時一怔,暗道,這白經庚果然厲害,眼光老辣,一針見血,一言就道出了張獻忠成敗之關鍵結癥,怪不得李自成爲了延攬其加入大順王朝,不惜血本,屈尊枉駕,親自出面。
當下,牛金星心中竟涌出一股己不如人的酸溜溜情緒,彷彿吞了一隻蒼蠅般的難受。
白經庚明白自己的這一句話已經發揮了應有的作用,心中暗笑,也不點破,繼續說:“張獻忠如能任人唯賢,利用四川山高地遠之形勝,大力整治巴蜀,鞏固國本,而後,再徐圖北上,沿江東下,大西朝定可宏圖再展。”
北上東下,
猶如兩聲雷霆霹靂,在牛金星耳邊轟然炸響,他彷彿看見無數的大西軍將士縱馬馳騁,揮刀舞劍,呼嘯吶喊,蜂擁而來,佔漢中進寶雞,兵鋒威逼西安。
牛金星怔怔地看著白經庚,竟不知說什麼纔好,暗道,此人有如此開天闢地才智,遠勝我百倍,如果加入大順王朝,我必定會被李自成棄而不用,這如何是好?
想到這兒,牛金星再無方纔誇誇其談之心,更無遊說白經庚加入大順朝之意,胡亂與其閒聊片刻,就起身悻悻告辭而去。
院中的白文彪向其打招呼,牛金星竟視而不見,弄得白文彪一頭霧水,進屋就問道:“爹,你是不是和牛金星談崩了?”
白經庚冷冷一笑,說:“牛金星淺薄鄙陋,毫無城府,難怪洪承疇棄而不用,確實有識人眼光。”
“我們趕快離開西安這是非之地吧?”
“走不了了。”白經庚沉聲說,“雖然我斷絕了李自成聘用之良苦用心,但也爲自己留下了禍根。”
白文彪疑惑不解地問道:“怎麼走不了?難道他要殺了爹?”
“李自成目的達不到,還不至於殺了我,但他極有可能軟禁我們,不讓我離開西安。”
“這個狗雜種,居然不念你和他昔日的交情,敢對我們動手。”
“交情?”白經庚冷笑一聲,說,“有利可圖就有交情,無利可圖就無絲毫情誼,世人皆然,不必見怪。”
“那我們就聽其擺佈不成?”
白經庚掏出一張三寸大小的鍍金手牌,說:“文彪,這是五錢會的手令,不論何時何地,見它如見總堂堂主,現在,該到它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白文彪接過手牌,見其嶄新如初,上面刻著一棵枝葉紛披滄桑老辣的胡楊樹,不由得問道:“這是五錢會的最高金制手牌,只有其總堂職位很高的人才會有,爹是從哪裡得到它的?”
白經庚冷聲吩咐道:“你不要問這麼多,只管拿它去找五錢會在西安的聯絡點,讓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幫助我們逃離西安。”
“何時去?”
“今晚就行動,越快越好。”
當夜幕降臨之時,白文彪躍出極高的院牆,小心翼翼地避開李自成的暗哨,沿著一條小衚衕,猶如一隻草原獵豹,悄然無聲地潛行於黑暗之中。
天上又飄起了冷雪,夜幕籠罩之下的古城西安,完全沒有白天的喧囂活力,死寂沉沉,除了巡邏的將士之外,再也沒有任何閒雜人員。
白文彪極爲機靈地閃開巡查人員,穿街走巷,三拐兩繞,按照父親的吩咐,來到一座名爲“濟仁堂”的藥店門口。
仔細查看片刻,見四周無人,隱伏於牆角之下的白文彪,力貫腳尖,雨燕穿林,越過院牆,無聲無息地落於院內。
方站定身形,就見一隻身軀極爲龐大粗壯的藏獒低吼一聲,拖著鐵鏈,兇狠地撲了過來。
在青藏高原拜師學藝之時,白文彪就見過此等牧羊猛犬,身形吼聲如同獅虎,兇猛異常,威武不屈,乃牧民極大的幫手。
白文彪右手一揮,左腳用盡力道,高山轉石,電閃雷鳴,重重地踢向藏獒,欲一招制服它。
那藏獒自小就生活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與狼羣晝夜廝殺搏鬥長大,身經百戰,何等人物牲畜沒有見過?
只見它後腿用力,前身倏地躍起,舞動前爪,張開血盆大口,拿捏準時機,狠狠地咬向對方來腳,
白文彪凌空轉向,飛腳變踢爲掃,狠狠地掃在藏獒脖頸,那藏獒隨力翻滾一圈,又陡地站立起來,狂叫數聲,再次撲向對方。
白文彪揮舞鐵拳,方欲擊向藏獒鼻尖,就聽耳邊傳來一聲暴喝:“畜生,還不趕緊退下?”
那藏獒聞聲,低哼數聲,乖乖地拖著鐵鏈,躲向一邊,不再吼叫,只是死死地注視著白文彪。
隨著暴喝之聲,一個身影出現在大廳臺階,藉著屋內的燈光,冷聲說道:“哪路江湖朋友,不走正門,卻逾牆而來,是不是將這濟仁堂看成隨意出入之地了?”
說著,隨手一揚,一團黑霧迎面飄散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