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雁丘和羅大神在河邊吃魚補(bǔ)充能量時,便被行動力與偵查力極強(qiáng)的同盟會成員找到了蹤跡。
她所看到的那幾個人并非納蘭兄妹的跟班。
桑梓下馬,看了一眼羅迦,又轉(zhuǎn)向她道“可有受傷。”
雁丘抬起還未消淤青的爪子道“非天那廝沒傷到我,被一個淫賊給傷著了。”
“淫賊?”桑梓驚駭?shù)谋牬笱劬Γ瑤б唤z驚駭?shù)目粗?
雁丘道“一個叫云中月的人,我猜他八成是那淫賊云中鶴的弟弟,所以也將他歸到這里,您可千萬不要多想。我為不去非禮別人就是好的了。”
身后幾人齊齊踉蹌。
想來是化險為夷之后,心情甚是不錯,她看不去精神狀態(tài)挺好。
納蘭瑾炎上前,替她把把脈,又復(fù)看了一眼她受傷的爪子,半晌以一種驚駭中帶著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一眼羅迦。
“你、竟然用了……”
他說話時,羅迦緩緩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納蘭瑾炎張了張嘴終是沒將那句話說出。
“什么?”雁丘回頭問道。
納蘭瑾炎訕笑“沒什么,恢復(fù)的很好、很好。”
雁丘瞧著他神色不對,又看了看羅迦,又復(fù)看了看納蘭瑾炎,不再做聲。
一行人回到了邱府,這件中秋之夜發(fā)生的一個插曲也算是過去了。
值得慶幸的是,她的師爺兼文書,在她第二日入朝述職時替她請了假,理由便是酒喝多了,沒起來。
以至于雁丘在節(jié)后上班第一天,被許多人調(diào)侃,究竟是酒喝多了,還是女人睡多了。
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今天有個出差的工作需要她來做。
飛凰營的管轄范圍是自東華門以東,城區(qū)內(nèi),以及部分城外交界處一些過渡區(qū)域。
今日有人接到報案,說是在東華門外的洛河支流上,發(fā)現(xiàn)了兩具尸體,還發(fā)現(xiàn)了兇手的痕跡,順天府尹那邊兵力不足,上面將這個任務(wù)交給她了。
雁丘翹著二郎腿,懶懶的靠在椅子上,半閉著眼睛聽著張成在低下恭恭敬敬的匯報著,一言不發(fā)。
就在張成以為統(tǒng)領(lǐng)大人睡著了時,上面那人哼了一聲,片刻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你就實話實說吧,這個事是不是張居正那老匹夫的主意。”
張成臉上露出十分為難之意“這?應(yīng)該是吧。”
雁丘來了興致趴在桌子上問道“嘿,什么叫應(yīng)該是吧?”
張成垂手立在書案之下道“這件事情本該順天府尹去管,但是岳央那個人想必大人您是見過的……”
雁丘道“然后呢,他是想讓我知道這個家伙是屬于陳懷鏡那一派的,然后通過他為官方式告訴我陳懷鏡那一派的為官方式,想通過這一件小事,來告訴我什么叫為官不正?”
張成點點頭稱“是的。”
雁丘冷笑兩聲“不、去。”
她話音未落,便聽到門外有人匆匆跑進(jìn)來,正是她府上的小廝。
小廝行了個禮道“大人,家里走水了,您快回去瞧瞧吧。”
雁丘心中咯噔一下,走水之個詞代表的意思她非常明白,就是家里出事了。
她想難道被人發(fā)現(xiàn)身份了不成,她趕忙起身,頭也不回對張成說了一句“這事等我回來再處理。”
話音未落,便幾步踏出門外縱身上馬,疾馳而去。
還未入門,便見桑梓一臉沉郁的在二門下等她,見她回來方才道“木家的娘子消失了。”
“消失?是什么意思?”
桑梓將她拉入門內(nèi)又見四周安靜方才道“這半個月以來,她們母子幾乎天天來這,但至昨日后,便沒了蹤跡,我叫人偷偷潛入府上打探也并未見到她樣,我是怕……”
她說至此時,停了停方才道“怕她們遭遇不測。”
雁丘聽到這里,忽然想到了就在剛剛張成匯報的需要她援助的事情,趕忙道“先不用急,我派幾個人,找個由頭入他院中查查,就說他有窩藏欽犯的嫌疑,若是沒有,再另想別的辦法。”
“嗯,只能這樣了。”
雖然與這對母子相識不過半月,卻非常同情她們的遭遇,再加上當(dāng)初是的目的的接近眉娘,桑梓更加顯得有些愧疚了。
同盟會的第一條盟規(guī),便是不得欺騙老弱婦孺。
為此她二人心中多有不忍,故而對她們母女較上心。再加上姓木的那個蠻子經(jīng)常會虐打她們母女,便于心不忍了。
雁丘飛身上馬,直接向著東華門奔去。
到了飛凰營,她不下馬,直接對著大門高喊一嗓子“我先去案發(fā)現(xiàn)場,去轉(zhuǎn)告師爺,讓他火速集結(jié)人馬捉拿兇手。”
言畢便縱身離去。
飛凰營守門的幾個衛(wèi)兵懵了一陣之后,方才醒悟過來,感情剛剛那一陣風(fēng)似乎飄過去的是自家統(tǒng)領(lǐng)阿。
遂顛顛的跑進(jìn)去將這話轉(zhuǎn)達(dá)。
騎馬大概行了一刻鐘,她方才看見不遠(yuǎn)處的河流邊,圍著一些村民,嘰嘰喳喳的像是在說著些什么。
雁丘走近一瞧,差點沒昏倒,躺在河岸上的那具尸體,竟然是全裸的,身上沒有一點遮蓋,最重要的一點,竟然是個無頭女尸體。
她趕忙上前抓住一個村民問道“不是有人報案嗎,為何順天府的人還沒來清場。”
那村民先是打量了她眼,見她身著官服,便道“一早就發(fā)現(xiàn)尸體去報案了,順天府的人說還沒到點卯的時間,瞧瞧現(xiàn)在都幾點了,還沒來人,真是喲,百姓的命真是賤如草芥阿。”
他聲音拉的極長,很快便引了一眾群眾的共鳴之聲,有的說現(xiàn)在這順天府有冤沒錢別進(jìn)來,有人說今日能出案就不錯了,怕是這無頭冤魂還要在此晾上個幾天,有人說這種事情多了去了,往年無故冤死的人還少嗎?哪一個官府給過答案……
一個書生說,這朝廷早已不是朝廷,而是一幫文官爭權(quán)奪勢的牢籠,天地不仁萬物以芻狗阿!
這些百姓面對著那具無頭女尸不勝唏噓。
有好心人不知從哪里找出來的衣服蓋在了那女人身上,有幾個好事者還在圍觀著,有人已散去。
想來這不知是第幾波人了。
雁丘站在河畔上,只覺得今日的陽光明媚的有些刺眼,那可憐女子身被水泡的浮腫不堪,有水草青荇沾在其身上,身下一攤血漬。
她不知該為什么嘆息。
北燕阿,這種慌亂的政權(quán)真真的腐爛到骨頭里了。
當(dāng)一個人口眾多的國家,個人行動全憑儒家簡單粗淺而又無法固定的原則所限制,而律法又缺乏創(chuàng)造性,則社會發(fā)展必然受到限制。
而陳懷鏡的小農(nóng)思想妄想操控一個龐大的國家,往往只會造成物極必反的效果。
沒有完整的稅收,沒有完整的監(jiān)督機(jī)制,沒有完整的官僚體系,出了事情只會一味的相互推諉扯皮,這種政權(quán)的消弭不過只是時間的問題
雁丘狠狠咬咬牙道“張居正那老匹夫難道就是為了讓我來看這個?”
她望天長嘆一聲,不多時,便聽到了身后的馬蹄聲響。
張成帶著幾個飛凰營士兵到了這。
雁丘問道“不是說順天府的人讓咱們來協(xié)助捉拿兇手嗎?他們?nèi)四兀俊?
張成面露難色“這、這想必是還未來吧。”
她冷笑一聲指了指身后那個府兵“你去我府上找一個姓藍(lán)的大夫,告訴他這里有個病人需要他救,其余不必多說。”
“是”
那府兵轉(zhuǎn)身上馬疾馳而去。
雁丘又道“勞駕師爺給清場,再派抽派會水的人去水底瞧瞧有沒有這可憐女子的頭。”
說著,她掀了掀那女尸身上蓋著的衣服。
只見脖頸之間紅紅白白,被水泡的失去了本色。
“嘔……”
幾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士兵沒忍住,吐了出來。
張成上前看了看,便對著身后的幾人道“劉虎、孟三,你們二人水性最好,下水去找找吧。”
那兩人聽罷便脫掉身上外袍子,一頭扎進(jìn)水里。
張成又派了兩人去附近草叢里去搜尋。
一時之間岸邊只剩下了她兩人。
張成垂手而立“想來大人都已見過了。”
雁丘點點頭“是”
張成又道“那人讓在下轉(zhuǎn)告姑娘,這種事情在北燕大大小小數(shù)十個城中每天都有發(fā)生。”
雁丘冷笑一聲,轉(zhuǎn)過頭來,目露寒光“他到底想說什么?”
張成坦然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懼怕她的憤怒“大人想說,這些年北燕的內(nèi)耗早已消弭了數(shù)百年的祭奠,陳懷鏡的政權(quán)的分崩離析是遲早的事情,只不過他更想讓這種崩塌來的快一些,不想北燕百姓再受這種水深火熱之苦。”
“哈哈”
雁丘冷笑兩聲道“不要告訴我這種內(nèi)耗不是他們兩派間引起的,陳懷鏡有責(zé)任,他張居正便沒了責(zé)任嗎?這種官僚不作為,身為內(nèi)閣首輔的他沒有責(zé)任嗎?”
張成不卑不吭“大人有所不知,若非這些年張大人奮力力爭,如何能為身在西北的霍淵爭取時間,如何能間接的保護(hù)世子殿下,如何能控制陳懷鏡的爪牙。”
“大人不過是犧牲自己一世英明,用自己的方式來保全這個國家的實力吧,軍政大權(quán)全數(shù)壓在陳懷鏡一人手里,飛鷹騎的爪牙伸向北燕每一塊地方,他能以一個翰林學(xué)士的身份與陳懷鏡這個權(quán)力象征抗衡,是需要付出多少,我想大人您比我更清楚。”
“因為這些,他的妻女皆被飛鷹騎給殺了,曾經(jīng)入了兩個牢獄,腿被打斷過三次,若非天下文官拼死力保,怕是他這輩子再也沒能活著出來了。”
雁丘聽著張成這一翻話,仔細(xì)思考著這話中的真實性,眉頭一蹙方才道“你是他什么人?”
張成“我是他的兒子。”
雁丘一時之間驚的不知該說什么,她曾經(jīng)想過張成的身份,因為是同姓,極有可能是本家,或者親信之類的,她萬萬沒想到,張居正竟然派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前來。
她驚駭之余方才問道“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張成苦笑一聲搖搖頭“大人太過聰明,任何暗中的動作與別有用心,皆逃不過您的眼睛,在您面玩任何花招都沒有,與其如此,不如將事情和盤托出。”
雁丘不解問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能做事情有限,想來張大人的苦心我怕是要辜負(fù)了。”
張成趕忙道“不、不,大人您千萬不要妄自菲薄,這件事情非您不可。”
“為什么?”
張成道“現(xiàn)在洛城中,掌握軍權(quán)的只有陳懷鏡一人,若想在洛城有動作,難上加難,但是大人您就不同了,您是江湖組織同盟會盟主之徒,可以號令洛城中所有潛伏的同盟會中人……”
雁丘恍然,原來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想用她的身份,來用調(diào)動同盟會的力量。
“張居正用義是什么?”
張成想了想半晌道“家父讓我告知大人,但可放心,事成之后,他便會隱退,不會再參與到北燕國政,他做了一輩子文人,家國天下的東西早已融入肌骨,此生不想再做亡國奴。寧愿做個佞臣,也要重震北燕。”
雁丘道“張大人好氣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讓我做什么,就直說吧。”
張成若有所思的看了面前這個面色沉靜,眼神神深邃的少女一眼,方才道
“殺了陳懷鏡之子,與他小妾肚子里的孩子。”
雁丘聽完登時一怒,罵道“你們還口口聲聲家國大義,連這兩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也要殺?”
張成面露難色“這兩人,一個是陳懷鏡的養(yǎng)子,一個是他的親子,只要一個活著,他便有繼位的希望,不如斷了他的念想。”
雁丘冷哼一聲“陳勉之不過是被過繼來的養(yǎng)子,并無實權(quán),平時只做些內(nèi)閣文書的事,想來他并不會妨礙到你們,而那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就更不要想了,還未出生,是男是女還不清楚……想是不會妨礙到你們的。”
張成聽出她語氣含著諷刺之意,但聽得她這般回答方才放下心來,原先以為她與陳勉之走的近,想來會靠向陳懷鏡那一邊,如今聽來似乎并不是這樣。
“家父早已得知,大人定然不會同意這一種方法。”
雁丘嘲諷一笑“知道還問!”
“其實最重要的第一步便是要將飛鷹騎給消滅掉。”
“北燕上下三百城共計飛鷹騎一萬余人,這些人分散到各個州縣,以監(jiān)察官之名四處索要錢財,掠奪婦女,弄的民不聊生,偏偏當(dāng)?shù)毓俑帜盟麄儧]有任何辦法,飛鷹騎直屬陳懷鏡管轄,一旦出了事情,不是一個小小縣官擔(dān)當(dāng)?shù)闷鸬摹!?
雁丘長舒一聲看了一眼旁邊那無頭女尸,方才道“你說的我知道,在來洛城之前,遇見過一個陳懷鏡的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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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一個人口眾多的國家,個人行動全憑儒家簡單粗淺而又無法固定的原則所限制,而律法又缺乏創(chuàng)造性,則社會發(fā)展必然受到限制。
這一句是出自萬歷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