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鋒的命令下,白衣營士兵們在近水背風的開闊地帶搭建帳篷,露天宿營。
為了培養他們構造工事的能力,雖然沒有遭到敵襲的危險,吳鋒卻也要求他們砍伐樹木,搭建簡單的圍墻。
行軍一整天的士兵們都不由怨聲載道,但在吳鋒的威嚴壓迫以及辛待機、宋山內的調度下,一個個仍是乖乖地去砍樹去了,山上山下,滿是伐木丁丁之聲。
這些士兵多是奴仆出身,既然能夠端茶倒水,當然也該能砍伐樹木,只不過相對于其他的武士,他們有一種優越感,覺得這種事情不應該由自己做罷了。
大部分人都不熟練,花了好一陣才將營地搭建完畢,汲水生火,埋鍋造飯。
倉促做成的大鍋飯,佐餐的還只有幾塊腌菜和辣蘿卜,味道當然好不到哪里去,不光是一群老爺兵吃不太慣,吳鋒自己也不太適應。忘憂谷以富裕著稱,伙食是很好的,哪怕是試練時帶的干糧,味道也比這半生不熟的大鍋飯好了太多。
但身為統領,吳鋒必須以身作則,裝作一副吃得很香的樣子,把一大碗飯三下五除二扒得一干二凈,如同風卷殘云一般,又添了一碗。
“這飯菜粗礪了些,卻還是能吃的,嚼起來頗為勁道。行軍在外,有享樂的時候,但更有受苦的時候,如果碰上缺糧,草根樹皮都得吃,如今我們有白米飯吃,算得好的了。”吳鋒對士卒們道。
士兵們這才意識到,行軍在外要受的苦,比起他們在巖倉城里當奴婢端茶倒水,不知道勝過多少倍。
武士的身體素質遠勝常人,負重行走一般算不上什么苦楚。但一向大魚大肉的他們。要吃這拌著腌菜的夾生大鍋飯充饑,便是受苦無疑了。
但所有人都拿了吳鋒的賞銀,沖著更多賞賜而來到河東,這一步已經踏出,便也無法回去了。
吳鋒適時地鼓舞士氣道:“各位,不經風雨。怎能見彩虹?我等立下功名回去,不但回到殿內能夠受到重用,而且剿匪除寇做得好了,得了本地百姓的信賴,必定會有高門巨室找上門來,與咱們白衣營聯姻,強化關系,那時堂堂正正地娶到干凈凈水靈靈的大家閨秀,豈不是更加風光?”
這話一出。許多兵士的眼中都亮了起來。
他們雖然只是普通的士兵,卻也有著對于功名的渴望。
巖倉實權人物的奴仆,終究是奴仆,心底必然有著自卑的情緒。
對于男性來說,征服地位遠高于自己的女性,能帶來巨大的快感。因此在亂兵擄掠中,知書達禮的大家小姐常常首當其沖地成為侵害的對象。
然而恃強凌辱,只是短暫的痛快。如果能通過正常的手段。以自己的能力和地位來獨占身份本來要高于自己的女子,那愉悅才能夠長久。“洞房花燭夜”與“金榜題名時”相提并論。正是如此。
吳鋒口出此言,意味著不但不禁士兵在外婚娶,而且還會為他們解決終身大事的問題,無疑有效地贏取到了人心。
但現在他的言語說教,比起那些名動天下的宿將,也明顯地缺乏一種洶涌的氣勢。少一種直透人心心底的煽動力。現在士兵們對他的畏懼,多半來源于他的手腕。
畢竟,天家滿門一百多口,血跡猶新。
……
白衣營的第一個目的地,是河東郡郡治所在的平陽城。
平陽。又稱臨汾,與太原齊名,都是并州有名的大城,城墻高達十五米以上。
像洛邑、長安那樣城墻高達二十米以上的,才稱得上巨城。如平陽這樣的大城,一般一個州也就有寥寥幾個而已。
這一支小部隊行進到平陽城外,被手持長戈的守門衛兵攔了下來。
“呔,你們這群兵,是從哪來的,過來做甚么?”
“我等是巖倉殿下的白衣營,受了上頭的命令,來河東剿滅盜匪的,煩請通報一下。”吳鋒說著,出示了大周王朝發下的敕令。
“白衣營……似乎聽郡守說起過,豫州要派一支小部隊過來。”那守門的衛兵點了點頭,眼神一掃,另一名衛兵便飛奔向城中。
過了不久,河東郡的郡守便帶了稀稀落落幾個從人來驗看。
城墻上也有不少士兵,但都一副疏懶的樣子,將兵器和身軀都倚靠在墻垛上,見到河東郡的郡守大人過來,也懶得看一眼。很明顯,絕大部分的士兵都是出自河東郡本地的大小豪族,根本不把大周王朝派來的郡守當一回事。
并州民風彪悍,這些地頭蛇們獨立性之強,那是出了名的。
郡守驗明了敕令和文書之后,放吳鋒一行人進城。
這郡守姓劉,名叫劉俊峰,生得面白無須,文文靜靜,修為似乎也一般,的確不是個壓得住人的角色。
畢竟大周王朝對于河東郡控制力有限,如果派個狠角色來,說不定反而起到逆反效果。
“謝統領一行蒞臨我們河東,當真是榮幸之至。劉某人有失遠迎,還望見諒啊……說起來,這并州的匪患也實在是太過兇烈,的確該整治了。”劉俊峰道。
并州土匪與山東的響馬,兇悍都是出了名的,當初的狼盜不過那點勢力,便能橫行并州,更大一些的匪寇,自然就不必說了。
這些匪寇流竄作案,根據地隱蔽難以尋覓。本地豪族雖然也受命剿滅,但地頭蛇們有各自的領地,一旦某個豪族發兵經過其他豪族的領地,對方便會疑心吞并,互相牽制之下,往往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所以這種事情,還是由在本地難以扎下根基的外州人做事比較穩當。
“嘿,劉郡守多禮了。其實謝某也是河東人,這一番回來,只是回到家鄉做事罷了。”吳鋒拱手道,便說起自己出身忘憂谷的事情。
“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劉俊峰將士兵們安置好之后,便設宴為吳鋒、辛待機幾人接風洗塵。
席上觥籌交錯,賓主盡歡。劉俊峰手里沒有實權,自然也沒必要刁難吳鋒等人。
知道吳鋒年齡未滿十四歲,劉俊峰當下夸贊道:“謝統領年紀輕輕,便手握實權,指點兵馬,更兼龍鳳儀表,氣宇不凡,日后前途,當是不可限量啊!”
吳鋒也客套道:“承蒙稱贊。劉郡守儒雅非常,談吐迥異凡俗,這平陽城也是治理得井井有條,足見郡守安民理政的手段。假以時日,我等必然能親見郡守平步青云,如風電舉。”
劉俊峰被吳鋒恭維,臉現喜色,又問道:“謝統領計劃在何處建立營地?這平陽城外雖然都是耕地,卻未嘗沒有空地……”
吳鋒擺手道:“多謝劉郡守美意了。只是我等既然是來剿匪的,自然得在山丘地帶建立營地,匪徒大多藏匿在呂梁群山當中,我等駐扎在山區與平原的交界之處,捕盜可以取就近之利,而又能有效與外界聯系,獲取消息和補給。倘若窩在城邊,那是來享樂的,又何必來這河東?”
從劉俊峰的話語中,吳鋒明顯地感覺出了試探的意思。很明顯,大周王朝哪怕是對這一百人的小部隊,也不見得多么放心,百人雖少,但背后的巖倉殿卻有一定勢力,若放在河東郡,也算豪族中極大的了。
但吳鋒需要的并不是土地,只是勢力而已,根本無意控制平原地區的村落和城鎮。
聽得吳鋒這樣回答,劉俊峰不由頷首贊道:“謝統領雖然年紀輕輕,卻果然是個做事的人。”
劉俊峰一看就是個比較傳統的讀書人,不吃名士風流那一套。吳鋒也便用一板一眼的話語來回答他。
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這是處世的基本道理。只不過和劉俊峰這種人打交道,吳鋒總感覺有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不自在。
忘憂谷滅門之后,他袒胸而見鄧愛侯,竟然有一種特別的痛快。此后逢著繁文縟節,就深深感到不舒服。這便是藏在他血脈中的真實本性吧。
“劉郡守謬贊了,大家都是大周的臣民,把事情做好,是當臣子的本份,上報答楊宗主和君王的恩義,下不愧于蒼生百姓。”吳鋒敷衍道。
“此言極是!”劉俊峰說著,與吳鋒碰了酒杯,兩人各自一飲而盡。
劉俊峰又道:“啟程之前,貴軍想必要在這平陽城籌備休整一段,飯食皆可由城中供應,如有需要,但向在下說一聲便是,不必拘禮。”
吳鋒拱手道:“承劉郡守美意,不過我們也不好多叨擾,大約休整半月,便啟程去呂梁山。”
這話一出,辛待機和宋山內都不由惶惑。
劉俊峰想必也是不痛快的,白衣營本來該軍費自負,但在這城里,補給完全要他承擔。區區剿匪,竟然要休整半個月,實在不合理。
他隨即問道:“那么郡內的各豪族頭領,謝統領何時與他們一會?”
之所以白衣營要進平陽城,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要在郡守的協調下,與各豪族達成默契,以免在接下來的時日中和本地的地頭蛇們發生沖突。
“那就擇在第十四日吧。在下出身河東,還有些雜事未曾處理,倘若辦好了,也更便于和這些本地上的大人物打交道。”吳鋒微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