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認輸么?”國師大帳中,無銘大弟子神風不甘地道。
至今他還未能想明白,這一仗究竟是怎么敗的。
無銘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道:“蘆名教盛家的公主殿下都過來了,現(xiàn)在汗王已經(jīng)被她蠱惑,穆尼和拓跋漠也都主張議和……”
穆尼是王庭國相,而拓跋漠是王庭俟利發(fā)。
柔然人的規(guī)矩,本是國相掌管行政,國師掌管宗教,俟利發(fā)掌管軍事,三者并為金帳王庭最高官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然而如今金帳王庭權(quán)力松散,三方中任何一方手里都有一定的軍事力量。無銘作為王庭頭號權(quán)臣,勢力反倒要在穆尼和拓跋漠之上。
大祭司厲鈞嘆息一聲:“我也曾見過那個小妖女,的確是人間尤物。可大家都不是年輕人了,怎么輕輕易易地便被她耍得團團轉(zhuǎn)?難道都看不出來,她對于王庭心懷不軌么?”
無銘道:“蘆名教在東邊,如果要侵蝕王庭的話,首當其沖的應(yīng)當是鐵勒部和庫莫奚部。這兩部的大首領(lǐng)都沒對她表示敵意,其他人自然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只想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說罷悵然道:“王庭內(nèi)斗了這么多年,一向如此。只要危機尚不明確,就都不當一回事,。”
一邊,云水依音如流冰:“對方是什么條件?”
無銘道:“雙方互相交還俘虜,聲明焚毀苑囿事件純屬誤會。由汗王派人冊封草海五峰之主為飛羽山脈南北的雄長。每年進貢百分之五的收入至王都。”
這條件聽起來像草海五峰屈辱求和,但關(guān)鍵問題便在于,雄長的意思。即是盟主。
一旦吳鋒被冊封為飛羽山脈南北的盟主,便能向周遭的各勢力收取年貢,甚至調(diào)動其兵馬,還能倚仗威勢合情合法地吞并小勢力。
所得的好處,比起進貢給王都的那點錢實在多了太多。
無銘討伐草海五峰的理由之一,便是不進年貢。如今五峰提出這條件,還要帶著飛羽山脈南北的勢力一起進供奉。至少在名義上表示了忠誠, Wωω?тt kan?¢Ο
厲鈞咬著牙,道:“嘿。如此一來,那位不思進取的大汗王定然欣喜。他一向只是安于現(xiàn)狀,本來那邊一分錢也收不上來,現(xiàn)在至少有了點毛毛雨。能讓他滋潤許多。飛羽山脈南北稱臣納貢。亦令他大漲面子。然而他難道看不出,這分明是養(yǎng)虎遺患么?”
無銘搖頭:“大汗王認為草原上的中土人總共就那么點,他們攥成一團也翻不起什么風浪,有個盟主帶著他們一起納貢納糧,對王庭反而有利。”
又道:“盛醉香將冥竹谷和宇都宮的少爺也帶來了,發(fā)動了蘆名、冥竹、宇都三派在王庭內(nèi)部的關(guān)系網(wǎng),現(xiàn)在輿論完全被她所掌控……”
神風惱火道:“她也是柔然人,卻如此偏幫那些中原的鼠輩……”
云水依打斷他的話。淡淡道:“無非是利益二字而已。”
她看向無銘:“照這么說的話,如果和議達成。飛羽山脈南北的中土人勢力將要遭受王庭和草海五峰的雙重盤剝。”
無銘點頭。
“那我主張再拼一把。”云水依聲如斷冰:“拒絕調(diào)解,并將和議的內(nèi)容泄漏出去。飛羽山脈南北各勢力為了自己的利益,仍會再次參戰(zhàn)。國師大人這次將自己的家底押上的話,可以組成一支更龐大的聯(lián)軍。而草海五峰在回風谷之戰(zhàn)中損失不輕,且已非常疲憊,短期之內(nèi)決計無法消化周遭的勢力。”
無銘問道:“水依,你不是一開始反對攻擊草海五峰么?”
云水依道:“我之前是主張以草海五峰為外援,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下仇恨,便應(yīng)當做到底。如果接受和議,等若就此認輸,國師大人的威望必定受到打擊……”
無銘眼神閃爍,似是有些心動。
但隨即嘆息道:“壓力太大了。”
“如果我把家底都派出去,萬一穆尼或者拓跋漠口稱清君側(cè),發(fā)動政變,我又當如何是好?”
“況且,風驚云戰(zhàn)死,風凰和風烈都落到敵人手里。如果我不能將他們要回來的話,實是對不起風家……”
云水依和厲鈞當然都明白,無銘說的對不起,并不是心中有愧。就好像雪羽部和瑯天部都曾對無銘有恩,卻被無銘攻滅,以其人口充實王都。
然而風家除了族長戰(zhàn)死之外,損失并不大。如果無銘不能給風家一個交待,更是舍棄落到敵人手里的風家繼承人,那么風家說不定就會倒向無銘的政敵。
穆尼和拓跋漠可是一直在拉攏風家。
云水依暗暗搖頭。
無銘并非缺乏能力,執(zhí)政這些年也有些政績。
但成大事者必該有如賭徒般拼死一搏的氣概,無銘卻沒有。
“那么,在和議之時,設(shè)下鴻門宴,將吳鋒和蘇洗巖都刺死又如何?”云水依聲音平靜得仿佛不帶絲毫感情。
神風亦道:“師傅,此計可行,如此一來,草海五峰必定內(nèi)亂,我等取之如探囊取物……”
無銘搖頭:“盛醉香早想到這種可能性,她已暗示了,如果我們敢在議和時搞鬼的話,她便會聚集蘆名教、冥竹谷、宇都宮三派大軍,攻打王都,徹底消滅我的全部勢力。”
幾人都無言。
盛醉香畢竟不是純粹的說客,更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諸侯。在天文之亂中的戰(zhàn)績,赫然在目。
如果明著同意她的調(diào)解,卻使出掀棋盤這種下作手段,那她尊嚴和信譽極大受損,自然可以取得大義名分,聚集三派之兵進攻金帳王庭。甚至連仙臺魔宗和相馬幫也會來分一杯羹也說不定。
而由于無銘不占理,金帳王庭必定難以團結(jié)對敵,說不定就把無銘干掉,而后割地求和。
云水依無奈地看著無銘。
她知道無銘說的都是最壞的可能性,然而她卻不能擔保這種可能性不會發(fā)生。
大敗之后,不管是無銘,還是無銘的追隨者們都變得缺乏斗志,對于事情自然容易往壞處想。這是人類的正常心理定勢。
眼神中掠過一絲迷惘。云水依頭一次感覺到,自己需要一個真正的明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