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姑娘她……在十里桃林裡…暈倒了,”
商湛腦中劇烈一轟,手中的甜棗滾落在地。
她”怎麼了。商湛呆了半晌,彷彿才聽懂玄心的話。
天下大雨,姑娘不肯打傘,又不肯聽勸回來,在十里桃林裡暈倒了。玄心重複了一遍道,公子不是不關(guān)心嗎?
人呢?!”商湛煩躁地吼道。
還在桃林裡?!毙谋凰で拿嫒輫樀玫拖骂^去,公子不準(zhǔn)人去碰姑娘,所以,”
該死的!”商湛怒氣直衝腦門,他們還真是夠聽話!不再管地上跪著的男人,商湛腳步急促地衝進(jìn)了雨裡。大雨滂沱,不一會兒便淋得他全身溼透,寒意從心底涌出,可是顧不得想太多,在烏衣衛(wèi)的指引下找到了桃樹下昏厥的少女。
綠色的衣衫已經(jīng)完全被雨水浸透,夾著些污濁的泥土,蒼白的小臉毫無血色,就好像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一樣烏衣衛(wèi)將一把油傘舉在她的上方,卻還是不敢不遵命令地去動她一絲一毫。
商湛全身僵硬,沐輕楚,你……你爲(wèi)什麼要這麼倔強(qiáng)?爲(wèi)什麼不肯稍稍低一下頭呢?一步一步走過去,蹲下,顫抖著手探向少女的鼻端,細(xì)微的熱氣若有似無,可是,至少證明她還活著。
心裡陡然一鬆,背脊裡面嚇出了冷汗,伸手將少女抱起來,沐輕楚,你要是敢出事,我保證會讓你後悔!
可是,這樣想著,卻突然發(fā)現(xiàn),他對她的來歷一點也不瞭解,除了知道她是沐輕楚,其餘的,全部都不清楚。這樣的話,他又憑什麼去威脅她呢?商人重利,總是想方設(shè)法鑽空子、找利害,如今,他在她的身上一敗塗地,驀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能威脅到的人,只有自己吧?
他從不會愛人,從未愛過人,如今,真真是身心俱陷!
我輸了。
沐輕楚,你該滿意了吧”
東廂暖閣。
大夫,她怎麼樣了?”白衣錦袍的男子身披狐裘,饒是再鎮(zhèn)定,也不能忍受大夫那蹙緊的眉頭。
少女安詳?shù)厮跔椛?,卻是絲毫不見醒來的跡象,就好像要一直一直睡下去,不管世間的紛紛擾擾。
從姑娘的脈象看來,應(yīng)該是心疾發(fā)作,氣急攻心再加上勞累過度,,老郎中微微捋了捋鬍鬚,好像還有一絲他也看不出來的毒素在體內(nèi)衝撞,這老郎中是陵都第一醫(yī)館醫(yī)術(shù)聞名的大夫,只是這毒素他既然看不出來,也就不好說了。涉及到名聲的大事,他自然分得清利害。
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商湛急燥地問道。
這個,老夫也是不知,看姑娘身子的狀況吧?!崩侠芍衅骋娏松陶亢萁^的眼神,頓時一抖,笑道:“湛公子不必?fù)?dān)心,姑娘沒有大礙的。想來最遲明天便會醒來了。不過,公子最好不要再讓她受刺激,心疾之癥,本來就無藥可解,只能慢慢調(diào)養(yǎng),公子應(yīng)該能明白老夫的意思吧”所以,如果她出了事情,也就怪不得他這個大夫了。
商湛薄脣緊抿,不再說話,只是徑自走到了牀沿上坐下。
夜弦見狀,上前來將老郎中請了出去。
少女的呼吸還是很微薄,彷彿下一秒就會撤手而去,商湛心裡一陣一陣地疼痛,不知道是寒毒還是什麼其他原因。
伸手握住她被子之上平放的素手,白皙的手腕上大片青紫的淤痕,他下手果真是太狠了”手上被燙傷的痕跡纔剛剛消掉,又重新添了這麼多的
皺眉,心疼地將她的手放在脣邊輕吻,男人閉上了眼睛,你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纔好呢?
沐輕楚,你是我的劫數(shù)。
少女的手突然顫動了一下。
男人立馬睜開了眼睛“輕楚,
少女卻並沒有醒來,只是呼吸變得急促,彷彿在睡夢中遇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輕楚,,男人俯身低低地喚著她的名字,試圖將她帶離夢境。
我要回家,“少女嗚嗚咽咽地開始哭訴,‘媽…媽,我要回家,嗚嗚嗚,師父,小九,…我要回家,咳咳,“哭著哭著哽咽地咳嗽起來,瘦弱的身子不住發(fā)抖,可憐楚楚的樣子讓男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商湛隔著被子將她抱起來,整個攬進(jìn)了懷裡,少女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依靠的肩膀,猛地抱住了他的腰,窩進(jìn)他的懷裡大哭起來:“我要回家……咳咳“我要回家”,我想回家,我不要呆在這裡……”
彷彿在她的心裡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記得回家這一件事情。
輕楚,你想回家嗎?”商湛低低地問道,聲音無比溫柔。
回家“少女哭得累了,又沉沉地睡了過去,口中卻還是喃喃地重複著。
商湛輕嘆一聲,彷彿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頓時疲憊不堪。低下頭,在她光潔的額頭輕輕印下一吻,六瓣雪花鮮豔奪目,將她蒼白的臉色映得更加蒼白。
回家吧,輕楚。
等你醒過來,就回家吧。
放你一茶生路,也放我自己一茶生路。
※
什麼?”你說商湛將要啓程去北秦?”紫袍男子驚訝道。
面前書生打扮的常生點頭道是的,世子。這是情報組州得到的消息,商府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了,幾天後就會出發(fā)。
是嗎?”北堂引蹙起眉頭,他猜不透商湛的心思,今天他要啓程回北秦,他隨後便要跟來,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難道說是昨日的國宴起了作用。商湛爲(wèi)了澄清自己沒有什麼難言之隱,所以就踏足北秦證明給他看。
不過,這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北堂引暗想。只要踏入北秦,那麼便是他的地盤了,商湛,就算你再有能耐也無計可施吧?
好,我就去北秦等著你。還有你的小丫鬟。
她,也會去嗎?女子笑意盈盈的樣子頓時襲上心頭,可惜,她偏偏是商湛的小丫頭。
東楚、西蜀,南越那邊有什麼消息?”北堂可收回心神,問道。
東楚世子、郡主還有西蜀小郡主都去了商府。”常生道。
商湛的面子可真夠大的!”北堂引冷哼。
常生不答,垂首繼續(xù)道:“南越王卻是呆在驛館,沒有出門半步。
哼,南宮衛(wèi)!”北堂引有些惱怒,在安天子和所有人的面前,南宮衛(wèi)溫和之極,把謙謙君子的風(fēng)度表現(xiàn)到了極致。可是,真正溫和的人既不會挑釁別人,也不會接受挑釁,昨日國宴,他不動聲色間就令安天子如此難堪,別人也計不懂他的心思,他北堂可卻是明白的!
第一禍水南宮雨喬是他的親姑姑,南宮衛(wèi)便有心要迎娶安平幕雪爲(wèi)越王妃,來個親上加親??上?,安天子很識時務(wù),將七公主指給了他北未世子!南宮衛(wèi)怎會像表面看起來那麼溫和?從十年前南越的宮廷政變就可以看出此人的手段,連親哥哥都可以除去,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當(dāng)然,他北堂引也能夠做得出來。這樣的亂世,誰有實力誰才能夠做主,而他的實力就是他夠狠!
常生,讓人盯緊了南宮衛(wèi),這個人不能小看!”北堂引鷹眸裡滿是寒光,四國之爭,誰也不服誰,安天子形同虛設(shè),那麼天下歸於何人之手,就各憑本事吧!東楚世子**不堪,兩年都沒有回國,只在楚雲(yún)山落草爲(wèi)寇,西蜀小郡主不僅是個女流之輩,而且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這天下,遲早是北秦的囊中之物!
北堂引勾脣一笑,只要他解決了所有的絆腳石。
沐輕楚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日上三竿,身邊只有黑衣的夜弦,看到她睜開眼睛,笑道:姑娘總算是醒了。我去叫公子?!?
聲音裡滿是歡喜,彷彿一直在等著她醒來似的。
沐輕楚腦袋昏昏沉沉,筷毫不記得發(fā)甘了什麼事,她只記得在睡夢中回家了,又見到了爸爸媽媽、師父,可是他們?nèi)慷疾徽J(rèn)識她了,因爲(wèi)她的面貌變了,聲音變了,什麼都變了,於是,她便無助地一直一直哭著求他們”
醒了就吃點東西吧?!蹦腥说统炼硢〉穆曇纛D時在屏風(fēng)前響起。
沐輕楚一驚,擡眼看向他,依舊是一身白色錦袍,臉上的表情很是和緩,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fā)生過。她便有些赧然地低下頭去了,她記得在這之前她曾經(jīng)歇斯底里地朝他吼,還賭氣地跑去十里桃林種樹,多傻啊,她怎麼想起這樣硬碰硬的?
他是奸商,也是她的主人,至少目前是。
那個,公子大人……沐輕楚期期艾艾地開了?!彼X得有必要澄清一些事情,於是便叫了他。
什麼事?”商湛輕輕皺眉,面無表情地看向她,黑眸幽深卻淡淡地沒有情緒。
我答應(yīng)嫁給君不凡是爲(wèi)了他身上的千尋鎖,沒有其它的意思,所以你不要生氣了。”泳輕楚低頭道。
那我呢?”商湛不答反同道,執(zhí)起腰間的墨正幹尋鎖,“你也是爲(wèi)了得到它才接近我的?”
當(dāng)然“沐輕楚話在嘴邊卻說不出口,君不凡的赤玉只要嫁給他就能得手,那個貴公子,她曾經(jīng)救過他一命,應(yīng)該也不難得到,只有這個奸商,一毛不撥的吝嗇鬼,想要得到怕是不可能!
當(dāng)然不是!沐輕楚趕緊糾正,她再也不要惹惱他了,“我對公子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鑑,日月爲(wèi)證!如果說謊,就罰我……”,
夠了”商湛驀地打斷她,似乎是怕聲音重了,輕嘆一聲,轉(zhuǎn)身,”心口不一,起誓何用?”
沐輕楚一呆,頓時住了……
快此起牀,準(zhǔn)備出發(fā)。商湛停住腳步,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
去哪裡?”沐輕楚疑感道,好像他出門從來都不會帶著她的?。?
去北肅……北京城?!?
商湛漸漸走遠(yuǎn),聲音裡也滿是疲憊。十年間,他遊歷過諸國,獨(dú)獨(dú)北秦從未踏入半步,也發(fā)誓除非大仇得報,否刖終身不回。如今,他要親自送她回家。
第一次見到她
在陵江的商船上,少女哀求著讓他送她回北京去,原來,她的話,從一開始,他便一句也不能忘記。原來,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今日的局面。
回去吧,回北豢吧,去極北雪原上看看也好,回去見見母妃也好。
十年未歸,不知道大秦的山河可還認(rèn)得他這個喪生雪原的落魄王子呢”
至少,那座衣冠冢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