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殺人夜。
沐輕楚平生第一次做強盜,當然她絕對不會承認偷和搶是一回事的。偷是這世上最有趣的事,考慮的是技巧,而搶則是最不堪的,全是蠻力!她寧愿和冷冰冰的監控設施對抗,也不想明目張膽地持刀。
李二娘說,這次搶劫的是安平國富商齊云,讓她打頭陣,分散船上人的注意力,等時機成熟,南安山的強盜們就會出現,到時候,可以保南安山幾年衣食無憂。
不過,沐輕楚可沒有那么聽話,即使李二娘諄諄善誘,即使她千叮萬囑說只可成功不可失敗,等她上了船,一切都好辦了!她有絕對的把握可以脫離那些強盜。讓她打頭陣,剛好!
商船在碼頭上停靠著,桅桿高高,布帆鼓脹,沐輕楚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瞅準了時機,從岸邊一棵樹上輕盈一躍——剛好攀住了船沿。
岸上,李二娘兩眼放光:“果然不愧是老娘的女兒,女子可教也!”
“是孺子可教也。”趙錢來匍匐在草叢中糾正她。
“你懂個屁!我說是女子就是女子!”李二娘鳳爪精準地落在他的頭上,罵道,“弟兄們,等船到了陵江中心,跟老娘殺出去,搶他個痛快!齊云是個病秧子,文弱書生,咱們不用怕!”
白衣錦袍的男子站在船頭,將女子的一舉一動都收歸眼底——從樹上躍下,武功該是不錯的,水盜終于要出手了嗎?
可是,她后面的舉動卻讓他很不解,女子將手中的刀子扔進了陵江,然后解開夜行衣,脫下,露出半舊的綠色衣衫,又蹲下身,手往船板上一抹,再往自己臉上涂了涂,整了整衣袖,拉了拉衣帶,明目張膽地朝內艙口走來……
她要做什么?男子微微蹙眉,好大膽的水盜!
沐輕楚很奇怪地發現,船上燈火明亮,也已經慢慢開動了,可是船板上一個人也沒有。這樣的情景有點像文物儲藏室,禁不住全身戒備,伸手去掏眼鏡——看看有沒有紅外線防御設施,一摸,這才驚醒,什么裝備都沒有!
呼,她是來求助的,不是來偷東西的!職業習慣……
既然李二娘說那個齊云是個文人,肯定通情達理。又是個商人,肯定見多識廣。所以,只要向他求助,一定有機會弄清楚自己的處境的!穿上夜行衣他肯定不信她的動機,不如脫了。臉上再抹點灰,一來可以遮住這容貌,少點麻煩,二來可以顯得狼狽,賺點同情。
嗯,如此,甚好。
“有人嗎?”沐輕楚剛剛叫出聲,身后突然一陣呼嘯風聲,她的聽覺靈敏,知道有什么東西正向她襲來,但是躲避不及,腿上一麻,整個人往前狠狠摔去。
“唉喲……”沐輕楚吃痛,卻還是迅速坐起身,正準備站起來解釋清楚,突然一股淡淡的茶香撲鼻而來,清淡好聞,借著船板上燈籠的光芒,瞧見身邊停著一雙黑色緞面的鞋子……
她奇怪地順著鞋子往上看,白色的錦袍,金色的緄邊,一看就是頂好的面料和做工,然后是……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
一直到頭仰得發酸,脖子幾乎要折斷時,才看到了那人的臉:刀削斧砍的俊美面龐,高挺的鼻,斜飛入鬢的劍眉,薄薄的唇微抿,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淡淡地看著她,看不出半分喜怒,也絲毫沒有要開口詢問的意思。
又是古裝!
沐輕楚眨了眨眼睛,確定還是古裝美男后,以手撐地站了起來,拍了拍大紅衣裳上沾到的灰塵,卻發現白衣男子的身邊突地竄出一位黑衣男子來,冷冰冰的臉孔比黑龍江的冰雕還冷硬似的。
他橫劍擋在了白衣男子身前,沖她喝道:“你是什么人!”
沐輕楚呆了呆,伸手小心翼翼地撫上了那柄劍,怪道:“這劍是真的?”和那些強盜們的刀子一樣?
黑衣男子顯然沉不住氣,“咻”地一聲拔劍出鞘,劍尖指著沐輕楚道:“是不是真的試試就知道了!說,是誰派你來的?!”
沐輕楚抿了抿唇,看著他道:“你們能不能送我回家去?既然這船上這么多的貨物,你們是不是要去很遠的地方呢?我被人綁架了,今天才有機會逃出來。如果你們實在是不方便的話,可不可以先把手機借我用一下?要是還不方便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這里是什么地方?離北京有多遠?”她一口氣說了很多。
就算這個地方的人興古裝,那也是人家的權利,她沒有辦法管啊!先回家去再說。雖然這里風景不錯,但是整天對著一群答非所問、雞同鴨講的人說話,實在會把她逼瘋的!沐輕楚想。
黑衣男子回頭看了眼白衣男子,見他的劍眉微蹙,卻仍舊一點要開口說話的意思都沒有,便答道:“雖然不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你的話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告訴你,這里是安平國,北京是北秦的都城,離這里很遠很遠。你是北秦的人?”
“北秦?”沐輕楚皺眉想了想,“北秦是什么地方?安平國又是什么地方?在中國的哪個省呢?”
“你哪來的這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連安平國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來的無知小民?!”黑衣男子不耐煩地答道,滿眼的鄙夷和不屑。
明明就是個來打劫的強盜,卻偏要裝得柔柔弱弱,妄想騙得公子同情,真是可笑之極。
“你們在開玩笑對不對?如果你們不是在中國怎么會說漢語?你們長得就像中國人啊!難道你們是懂漢語的日本人?韓國人?那也可以,只要告訴我怎么回家去就可以了。”沐輕楚傻笑道,仍舊是不敢相信他們說的話。現在的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啊!什么樣的人都有,愛穿古怪扮酷的,愛裝傻充愣的,愛舞刀弄劍的,這里肯定是在一個很偏遠的小地方,所以風俗奇特而已。
“日本人?韓國人?”黑衣男子更加不耐煩了,“我們是……”
“夜鳴。”白衣男子終于開口了,聲音里一絲波動的情緒都沒有,徐徐緩緩,低沉好聽。
“是,公子。”那個叫夜鳴的黑衣男子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太多了,趕緊低頭答應,隨即沖沐輕楚道:“哪里來的就回哪里去!你是怎么上的船,有什么目的?說!”
又是劍尖直指……
沐輕楚怒了,伸手就要去抓他的劍。
黑衣男子想不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可是收手還是慢了一點,她的手掌已經握住了劍身,殷紅的血自掌心流出……一滴一滴落在船板上,越聚越多……
“是真的!”沐輕楚大叫了一聲,這把劍居然是真的!
此刻疼痛的感覺終于讓她的神志清楚了很多,自從在賊船上醒過來,她就一直在欺騙自己,一直不敢相信這一切——不敢相信這身體已經不她的了,不敢相信這世界已經變了,不敢相信她流落到了一個陌生又陌生的時空……
也就是說,穿越……
捂著深深的傷口,沐輕楚低下頭去,她發誓,這次只要能夠回去,以后再也不偷東西了……至少不能再偷什么巫師的東西,小九的擔心真的靈驗了,她受到了詛咒?然后靈魂出竅?
那么,怎么回去呢?
她記得那時候有一道白光從月亮里射了過來,正好照到了她手中的那塊玉鎖上,然后她便失去了知覺,醒來后一切都變了!
那么,是不是只要找到了那塊玉就可以回去了呢?這是穿越里的一般定律啊!既然它能夠帶她來,就一定可以帶她回去的!
這樣想著,唇邊不禁露出些許笑意。
夜鳴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見她時而蹙眉、時而難過、時而微笑的樣子,更加疑惑而戒備地擋在了白衣男子的身前,這樣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女人,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瘋子呢?受了傷不哭反笑?她是傻子嗎?居然會以手抓劍?
沐輕楚抬頭,見眼前的黑衣男子滿懷戒備地看著自己,只好將眼睛看向白衣男子。他看起來起碼和善那么一點點,臉上沒有怒氣,沒有不耐煩,只是一派安靜閑適。
于是她大著膽子道:“公子,你可不可以給我找一塊干凈一點的布包扎一下傷口?”
黑衣男子不可置信地看著沐輕楚,吼道:“你說什么!居然敢命令我們公子為你做事?”
出乎意料地,白衣男子淡淡看了她一眼,從黑衣男子的身后走了出來,頎長的身子帶著沉沉的壓迫感一步一步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