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中,天瑤已甦醒過來,她靠坐在*壁,目光淡淡望向窗外一輪明月,恍惚間,只覺得不久前發(fā)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而肩頭傷口的疼痛卻是那般真實而清晰。
“娘娘,該喝藥了。”憐星走進來,手中是一碗溫?zé)岬臐夂谒幹?
天瑤脣角挑起一抹苦笑,入宮之後,喝的藥,似乎比吃過的飯還要多。“我不想喝,先放著吧。”她淡淡回了句,聲音極盡微弱。
“娘娘……”憐星剛要開口規(guī)勸,卻被身後一道突兀的男聲打斷。
“給朕吧,你先出去。”楚琰一挑衣襬,在天瑤*邊坐下,接過憐星手中的白瓷藥碗。憐星微俯了身型,悄聲退了出去。
楚琰攪動著瓷勺,輕輕吹拂著,並淺嘗了一口,溫涼了才低調(diào)她脣邊。“乖,把藥喝了。”
“苦。”天瑤隨口丟出一句,淡淡的眸光依舊落在窗外,甚至不屑於給他一個眼神。
楚琰無奈輕笑,笑靨中又夾雜著幾絲苦澀。“那朕陪著瑤兒一起喝,陪著遙兒一起苦,好不好?”楚琰將勺子置於脣邊,將藥汁嚥下,苦澀的味道,在脣齒間蔓延。他不甚在意的輕笑,再次遞到天瑤脣畔。
“瑤兒聽話,將藥喝了病才能好。”他溫聲軟語的哄著。
天瑤呆愣了片刻,目光緩慢的從窗外落在楚琰身上。木然的張開脣片,喝下了藥汁。緊接著,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白瓷藥碗見底。
楚琰含笑,將藥碗置於一旁,伸臂將她攬在懷中,低頭在她脣片上輕吻,吸掉她口中的苦澀。
天瑤並未反抗,眉心卻一直緊蹙著,似乎在極度隱忍。好不容易,等到他放開她。
“天瑤累了,皇上請回吧。”她生硬的語氣中夾著生人勿進的冰冷,翻身躺在*榻之上,背對著他。
楚琰心口微疼,脣角無奈的上揚,淡聲道,“瑤兒睡吧,朕在這兒陪著你。”
屋內(nèi)的氣氛沉寂的有幾絲詭異,楚琰高大的身體坐在*榻邊,月白身影在夜色中越顯落寞疏冷。天瑤背對著他,睫毛微微輕顫,卻無法陷入夢境。
有風(fēng)從半敞的窗櫺吹入,桌案上的燭火隨風(fēng)搖曳,發(fā)出噼啪的脆響聲。楚琰劍眉微蹙,怕擾了天瑤清夢,兩指一彈,一片瓊花花瓣飛出,熄滅了燭火,屋內(nèi)瞬間陷入黑暗,徒留窗前那一輪清冷的明月光。
天瑤身子下意識的一顫,蜷縮的指尖緊抓住身下明黃的錦被。這樣的黑夜,讓她無端害怕。
“瑤兒別怕,我會一直守著你。睡吧。”他溫潤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不知爲(wèi)何,他的話,竟讓她莫名安心。可天瑤依舊了無睡意,輾轉(zhuǎn)反側(cè)後,所幸起身,黑暗中,他們彼此相望,天瑤清澈的眸子,在暗夜中閃動著晶瑩的流光,美得讓人眩暈。
“怎麼不睡?”他溫聲詢問。
“睡不著。”天瑤有些負氣的回了句。
楚琰低笑,“要我陪你嗎?”
“不,不要。”天瑤驚慌失措的後退,雙臂環(huán)膝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楚琰苦笑,微聲嘆息,卻不敢在上前半分。“胡思亂想什麼,朕不過是想陪在你身邊而已。”他略微苦惱,分明是自己的女人,如今卻連抱抱她的權(quán)利都沒有。
他掀開絲被,和衣在她身側(cè)躺了下來,側(cè)身而臥。楚琰明白,只有他睡下了,她纔會安心入睡。
天瑤窩在*腳,將頭枕在膝上,放下心防,過度的疲累讓她很快進入了夢境。
屋內(nèi)出奇的安靜,感覺到身側(cè)傳來輕淺均勻的呼吸聲,楚琰才緩緩睜開雙眼,眸光幽暗清冷,沒有半分沉睡過的痕跡。他動作輕喚的起身,將熟睡的天瑤抱起,平放在柔軟的*榻上。她的身體依舊是溫冷的,他用絲被裹住她,然後緊擁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溫香軟玉在懷,終於填補了他心靈的缺口。一直以來,都知道她是不同的,卻從不曾真正看清自己的心。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後,方懂得,對尹涵幽是歉疚,對玲瓏是感恩,而對天瑤,卻是愛,刻骨銘心。
*好眠,早朝的時辰,楚琰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世人只道唐明皇昏庸,卻不知面對心愛之人,又有哪個男人不想朝朝暮暮。楚琰在她熟睡的面頰輕輕落下一吻,脣角溢出一抹苦笑,他倒是真的想做一次昏君了,難怪父皇說:紅顏禍水。
雖已入夏,清晨微涼。推開.房門,屋外似乎涌入淡淡霧氣。邀月憐星侯在屋外,躬身施禮。“奴婢參見皇上。”
“嗯。”楚琰淡聲應(yīng)著,目光瞥了眼屋內(nèi)。“好好照顧著瑤兒,早朝之後朕再過來看她。”
按宮中的規(guī)矩,嬪妃是要每日給皇后請安的,前些時日被打入冷宮也就算了,如今回了未央宮這規(guī)矩便是不能省的。而楚琰言下之意已經(jīng)很明確,不許擾天瑤清夢,請安自然也一併免了。
“奴婢遵旨。”邀月憐星面帶喜色,後宮之中,常常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自家主子得*,做奴婢的也跟著硬氣。
有人喜,自然有人悲。未央宮外,玲瓏整整跪了*,一雙眼睛早已哭的紅腫。御林軍守在宮外,閒雜人等一概不得入內(nèi)。御林軍行事自然是受了楚琰會意的。此刻,玲瓏方知,男人一旦絕情起來,竟絲毫不留餘地。
宮門緩緩開啓,楚琰一身明黃,在蘇福、劉忠等人的侍奉下邁出宮門。
“皇上。”玲瓏怯聲喚著,淚水再一次模糊了雙眼。跪了整整*,雙腿幾乎麻木,只能爬著來到他腳下,伸手扯住他一片依舊,“皇上,玲瓏求您了,饒恕大哥一次吧。”
楚琰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眸光低斂,淡聲道,“饒他不死,已是朕最大的極限。朕要給天瑤一個交代。”
他的冷漠對玲瓏來說猶如萬箭穿心。她何曾如此低聲下氣的求他過,可他竟絲毫不爲(wèi)所動。
“大哥腰間被沈天瑤刺.入銀針,又受了皇上一掌。他已經(jīng)得到教訓(xùn)了,不是嗎?皇上若將他關(guān)入暗無天日的水牢,大哥只有死路一條啊。”
楚琰微俯身,俊顏冷漠,手掌卻托起她下巴,指尖輕柔的擦掉她臉頰的淚痕。“玲瓏,你捨不得幻影死,那朕又何嘗捨得天瑤。你說你愛朕,卻學(xué)不會愛屋及烏。玲瓏,是你變了,還是,朕從未真的認清過你?”
玲瓏猶如受驚的小獸一般,顫抖的搖頭,脣片微動,卻沒有隻言片語的反駁。
楚琰收回手掌,眸光清冷的轉(zhuǎn)向一側(cè),大步離去。玲瓏僵硬在原地,連哭都沒有了力氣。渾渾噩噩間,不知又過了多久,楚琰下朝回來,經(jīng)過她身邊時,也只是微頓了腳步。玲瓏一顆期盼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
未央宮中,天瑤坐在銅鏡前,梳理著如瀑的髮絲。結(jié)實的手臂突然從身後環(huán)上她腰肢,握著桃木梳的手被一張溫?zé)岬氖终聘采w。“傷口還疼嗎?”他溫潤的聲音在輾轉(zhuǎn)在耳畔。
“嗯,還好。”天瑤淡應(yīng)了聲,不著痕跡的掙脫他的懷抱。“皇上剛下朝嗎?”
楚琰輕笑,明知她在刻意躲閃,卻還是執(zhí)拗的將她再次攬入懷抱。“下朝就來陪你,不好嗎?”
她並未掙扎,安靜的任由他抱著,只淡漠的回了句,“天瑤不需要。”
楚琰無奈的勾了下脣角,又道,“可是怎麼辦,朕需要你。”
天瑤依舊沉默,微低著頭,眸光低斂,讓人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只有周身散發(fā)著淡淡的疏離。冷漠而傷人。
又是片刻的沉默僵持,直到憐星將早膳端進來,清淡的粥加了人蔘紅棗,點心爽口不膩,銀耳燕窩更是必不可少的。
“娘娘,奴婢侍奉您用膳。”憐星半跪在天瑤身前,端起手中羹湯。天瑤微微蹙眉,清晨醒來,沒有絲毫的胃口,剛想開口拒絕,卻被楚琰突然摻入的聲音打斷。
“給朕吧。”楚琰伸手接過,用銀勺饒了羹湯,遞到天瑤脣邊。
天瑤微微搖頭,拒絕的倒是直截了當(dāng),“我不想喝。”
“哦?”楚琰邪氣一笑,左側(cè)眉角微微挑動,帶著幾絲玩味。“瑤兒若是不喝,朕可要換一種方式餵你了。”
同樣的把戲,這男人倒是屢試不爽。
天瑤眉心緊鎖,俏麗的小臉一陣紅一陣白。憐星半跪在旁側(cè),她入宮服侍亦有一段時間,自然通宵男女之事,小腦袋壓得極低,臉頰紅了一片。
天瑤負氣的奪過他手中白玉碗,大口的喝著碗中羹湯,顧不得燙也顧不得嗆。眼看著羹湯見底,她惱火的摔在一旁桌案上,開始不停的咳著。
“慢些,又沒有人跟你搶。”他輕笑著,雙臂鎖住她腰肢,將她至於膝間。溫?zé)岬氖终戚p拍著她的背。天瑤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心道:還不是怪你這個始作俑者。
“皇上,華妃娘娘還在外面跪著,如此下去,只怕……”劉忠站在門外,躬身俯首,卻是欲言又止。
楚琰眸色微沉,清冷道,“不必理會,你退下吧。”
“這……是,老奴告退。”劉忠微躊躇,反身退了下去。
天瑤止住了咳聲,端起手邊清茶灌了幾口,才緩和過來。眸光隨意瞥了眼劉忠躬身遠去的身影,脣角挑起一抹冷笑。這戲又是做給誰看!“皇上若是心疼便讓她起來吧,華妃娘娘跪在我的宮門前,天瑤承受不起。”
楚琰依舊溫潤含笑,雙臂收緊,將頭抵在她肩窩。“朕怎麼覺得瑤兒這話帶了一股子酸味兒。”
天瑤不語,眼簾低垂,在蒼白的小臉上投下一片暗影。她懶得再與他爭辯。
楚琰微嘆,思慮片刻,方再次開口,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觀察著她的每一分表情變化。“幻影傷了你,朕已經(jīng)將他關(guān)在水牢之中,玲瓏在殿外跪了*,便是爲(wèi)此。瑤兒,朕知你心中有怨,現(xiàn)在,朕便將幻影交由你處置,他是生是死,只憑你一句話。”
天瑤面容依舊如水般平靜,只微擡了眸子,深深看入他眼底,似乎要看穿他的心一般。而那雙墨色眸子,深若寒潭,她終究還是讀不懂他。她脫離他的懷抱,來到窗邊,窗外不知何時飄起淅淅瀝瀝的雨絲,春末夏初,轉(zhuǎn)眼間,入宮已近一年的光景。
天瑤半依著窗櫺,目光茫然,似陷入沉思。這近一年的時光,她守在他身邊,除了將自己弄得傷痕累累,她究竟得到了什麼?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接窗外掉落的冰涼雨滴,腦海中突然回想起楚琰的那句:六月飛雪。
多麼諷刺可笑,他不說早已說的清楚了嗎,除非六月飛雪,逆天而行,否則,他不會愛她,絕不會。
“皇上若是心疼,就放過華妃兄妹吧。”她輕飄的吐出一句,目光依舊茫然看向遠方。一張蒼白的小臉,波瀾不驚。飄渺的不似人間。
楚琰安然作於原位,脊背挺得筆直,隱在明黃衣袖下的手掌,緊緊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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