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楚震的幕僚都是些知進退,懂規矩的大家,楚震說再也不過問白錦蘇和元楚的事,他們真的就一心撲在了禦敵的大任上了。
黝黑的夜,天空看不見一點星光,馬上趕路的兩個人看著前面燈火明亮的工地,一躍從馬上下來,早有人將這匹高大馬匹牽去馬廄。
位於小山上獨一的營帳,此時,已然亮著燈,老遠就傳來一陣激烈爭辯。
元楚隱在暗處,金伯上前揮退守衛,進入大帳之內,入目的就是一身淺金色外袍的三子——金榮,只是他現在行頭裝扮,甚至那張臉都是與元楚一模一樣。
“殿下,夜深了,讓大家早些休息!”
金伯在暗處給金榮做了個手勢,金榮會意,那個人回來了。
“衆位,先下去吧!”金榮用著元楚特有的語氣,淡淡說道,然後背過身子,望著屏風上山巒疊起的錦繡河山。
一派天家貴氣。
十幾個負責大河改道事宜的大匠,前後出了大帳,突然覺得今日的殿下似乎急切了一點,不過這樣也好,大河改道早早竣工,他們也可以回家,並未多想。
“屬下參見主子!”
撤掉易容面具的金榮,對著門口月白的袍角,單膝跪地,行禮。
“起!”
元楚進來,將披風扔給身旁的金伯,隨意掃了一眼紛亂的大帳,鳳眸微微上揚,尤其看到他本來打算進行的下一步工作,已經提上了議事日程。
元楚穩穩坐在案牘前,隨手撿起桌子上一份封著蠟的信件,緩緩打開,一目十行,不一會兒就皺起了眉眼。
丞相居然想將嫡孫女強塞給他,幸好被父皇拒絕。
“主子——”
元楚緩緩擡頭,看了眼換下衣裳的金榮。
“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元楚將信件,順手扔在桌面上,坐直了身子,靜靜的等著他開口。
得到了允許,金榮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怎麼說纔是妥當,尤其父親眼中強烈警告,他又不是沒看到。
“主子,不知道,屬下什麼時候,能替主子去白家村求親!”
經過此事,金榮就是再要裝傻,元楚定也不會允許,還不如挑明瞭,知道主子打算,他也能做出最正確的判斷,雖然心情艱澀,到底不能違逆了父命。
“明日,我親自去!由金伯陪著便好。”
想到那個撒嬌耍橫的女子終於答應他去求親,元楚微微淺笑,剎那間日月無光,天地暗淡,道:
“你且留在這裡,替我處理公事,你做的很好!”
“是,謝主子誇獎!”
金榮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心裡的感覺,單是不捨不足以,得到肯定的答案,說明主子真的喜歡白錦蘇,他應該替她高興纔是,可是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若是白錦蘇想得到他的祝福恐怕都很難。
但是他想,父親定會讚賞自己的識大體。
目送元楚和金伯離開,只著單衣的金榮進了大帳,望一眼帳內精緻,過多的卻是對那女子的擔心。
白家村
王氏一起來,就覺得自己的左眼皮又開始跳了,這樣跳已經是三早上了,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孃親早安!”
錦睿額頭冒著細細的汗,方圓,李晟,楚懷遠,還有錦遇跟在錦睿身後對著王氏問安,又接著跑。
王氏呵呵呵一笑,進了廚房準備一家人的早飯,想著吃了飯到地裡去看看,白錦蘇種出來的藥苗出來沒,地是不是夠溼了,需不需要澆水。
“錢先生,早安!”
又聽著孩子們跟著錢文忠問安,王氏搖搖頭,這城裡來的先生也跟孩子們一樣,早早的要在院子裡打一套拳,只是那種動作慢的,就像八十歲動不了的老頭一般,卻看他自己玩的不亦樂乎。
“孩兒她娘,你說這是怎麼呢?前兒我是右眼直跳,今兒倒好換了左眼,莫不是二妞子在城裡出了什麼事?”
白升山挑著一擔水從廚房門裡進來,邊走邊高聲說道。
王氏一聽到看了他一眼,再想想自己的,一時間也覺得怕是白錦蘇在城裡出了什麼事。
“早跳財,你胡說什麼!”
打算做了早飯吃了,跟錦睿商量商量,是否進城一趟看看白錦蘇怎麼樣。
“哈哈哈哈!”
白升山傻笑著,復又挑了水擔,準備再去挑上一回,流蘇也起來了,遇到紅光滿面的父親,笑了笑,進了廚房。
“孃親,老遠就聽爹爹在笑,可是遇到什麼喜事了?”
“你爹左眼皮跳,我說早跳財,他自己發笑,可不,今兒流蘇真漂亮,或是別人看上咱家大姑娘來提親呢!”
流蘇出落得更加漂亮,瓜子臉越發的尖,單是那弱柳拂風的姣美,落落大方的舉止,尤其一手精巧的女紅,將村裡一羣淺薄的姑娘一一比了下去。
“娘,你又拿我取笑——我這輩子不嫁人,就陪著你們。”流蘇嬌嬌弱弱的笑了,是那種淡淡若百合花的雅緻。
王氏見了更喜歡,故意板著臉,喝道:“說什麼傻話呢!——爲娘還等著抱孫子呢!”
“娘偏心,怎麼不說錦蘇妹妹,妹妹也十四歲了,早應該定親了,鄰村那——”
流蘇說著,見著王氏似有不快,連忙住嘴,她怎麼忘了,那家人是孃親早先嫁過那家人的親房。
“孃親,你可別多想,以妹妹那潑辣的性子,即便您給訂了親,她若是不喜歡,也不會嫁人的!”
王氏倒不是擔心這一點,只是覺著那家人來提親,顏面上多少過不去,就不知道人家心裡打什麼主意,以前家窮的時候,那家人卻是理都不理自家的,這破天荒的來說親事,多少都覺得有些詭異。
“罷了,那家人也怕是說說而已,快來添把火,饃饃馬上熟了!”王氏見著鍋裡蒸汽圓了,忙手下的活兒。
白流蘇就將略小的鍋子夾上柴火,小心的引了火,王氏像往常一樣準備早茶。
待得鍋熱了,放了油,先炒早茶的調和,幾個雞蛋一把小蔥,不一會兒鍋裡就飄來香,將雞蛋從鍋裡剷出,接著再加油下去,將往日曬乾的麪條倒進鍋裡,一陣油炸,變成金黃色時候剷出,乘著鍋裡剩下的油,下上一把茶葉,倒上點細鹽,一陣翻炒,炒出一陣濃郁的焦茶香,倒上清水,細細的煮著。
再將細白的白麪舀上一勺子,和上水攪成細稠的得當沒有面疙瘩的麪糊,等著鍋裡的水一開,茶葉在鍋裡都展開來,水變成了茶色,再將麪糊一邊攪拌一點一點倒進沸水鍋裡,煮上些時候,早茶就做好了。
每個碗裡放上事先準備的調和,通過濾鬥將均勻的麪茶舀在每個碗裡,取出蒸籠裡的白白的饅頭。
“錢先生,吃早飯了!”
王氏藉著廚房的窗子大聲一吼,那原本愜愜意意,懶懶散散,云云霧霧的錢文忠就小跑著衝進來廚房。
“夫人做的早茶就是香!”
錢文忠撿起一個白饃,端上自己專屬的碗兒,就到院子裡的石桌上坐下,斯斯文文的吃起來。
這時候,幾個孩子,也氣喘吁吁的往廚房裡跑,各自端著碗,圍在另一個石桌旁,吸溜吸溜吃起早飯。
接著纔是白升山,王氏還要照顧小愈,基本都是最後一個吃早飯的,之後,流蘇刷了鍋,就回到樓上繡花,白升山閒不住通常會下地,王氏偶爾抱著小愈,跟著。
錦睿五個孩子,就跟著錢文忠早讀,開始上課。
有條不紊的。
白家村,也就白錦蘇家,早上能聽到朗朗的讀書聲。
白德很替孫子高興,老太太古里古怪的蠕動著嘴角,做豆腐的白錦蘇大伯孃就又吆喝著白桂花下來幫忙。
接著,村裡的家家戶戶都起來,侍弄早飯,白升山這時候早已經在地裡忙活好一陣子了。
白錦蘇這一覺到底睡得不太安穩,但是生物鐘一向準時,也就起來了,下了樓,見著院子裡忙碌的吳氏,卻沒見著白一他們。
“大娘,白一他們上學去了?”
“恩,說是先生開始給他們加課了,必須比別人早到書院一個時辰!”
吳氏笑瞇瞇的上來,非常神秘的拉著白錦蘇。
“昨兒那公子是哪裡人?家裡都有什麼人?富裕不富裕,小姐嫁過去會不會看婆母的臉色?”
“大娘——”白錦蘇甜甜的笑著,有些不好意思,道:“他就是個普通人,家裡是做生意的,以前在平州住著,現在又來了平縣,家裡日子,應該過得去吧!”
那廝,就是個做生意的,只是他做的生意比較大,相對的承擔的風險也比較大,僅此而已。
“小姐沒跟大娘說實話喔,你看那人一身雲錦,就是極好人家出來的——”吳氏眨著眼睛,帶著幾分戲侃。
“是,大娘,他是極好人家出來的!”
白錦蘇看吳氏一臉被她說中的自豪,接著,道:“極好人家出來的,也要看上你家小姐我,是不是?以我的出身配個一般做生意的就不錯了。極好人家的人,還是留給那些世家千金,大家閨秀吧!”
白錦蘇這般說的時候,臉上是難掩的幸福,心裡一片甜蜜。
“呵呵,小姐這話,我愛聽,若是那般大家,我還要替小姐擔心呢!”吳氏這下滿意了,也不再追問。
絕口不提昨日那人。
跑著進了廚房,替白錦蘇盛飯。
“孫先生,覺得怎麼樣?”
白錦蘇笑望著專門替孫登耀搭在院子裡木牀上的人。
“多謝小姐關係,屬下好多了!”
孫登耀顯得拘謹,尤其聽了白錦蘇已經遇到好人家的事情。
“那就好,再過兩個月,先生就試著自己走走,多鍛鍊,一定能恢復如常的!”白錦蘇接過吳氏手裡的飯,就著小菜,細細的吃了起來。
孫登耀點點頭,將臉轉了過來,手裡拿著一本書,認真的讀了起來,院子裡靜悄悄地。
——
“孃親是想讓我,進城去看看二姐?”
錦睿捧著書,剛要進教室,卻被王氏截住。
“不是,娘也一起去,你爹下了田,我們帶著小愈進一趟城,怎麼樣?”王氏有自己的考量,自己一個人去看看,若是好,便好,若是真遇到什麼,白升山去了也做不了什麼,還不如在家裡守著。
“是爹爹的意思嗎?”錦睿再問,多是覺得,二姐既然沒送信來,就說明一切都好,他們這般去了,找不到人怎麼辦。
王氏準備再說點什麼,突然——
“吆喝,王大姐在家呢?正好,我替張守山來向你們家錦蘇提親來了!”一聲妖里妖氣的輕喊,在院外響起。
王氏一聽,這人不正是自己孃家的三嫂子,怎麼說媒說到自家來了。
“三嫂子,我們錦蘇不在家,——你等她回來再來吧!”到時候讓錦蘇打了出去,便是了,現在自己怎麼都不能出面。
“王大雲,你發達了,我以爲你連你三嫂子都不認了——”
這話說的,到叫王氏不得不上前開門了。
“三嫂子,請進來吧!”王氏一開門,見著李蘭子身後跟著一個大塊頭的年輕人正對對著她傻笑呢,當即嚇得一個哆嗦。
單是這男娃的個子,重量就是自家女兒的三四陪,要是嫁過去,還不壓壞了自家孩子,怕是一隻手都能將錦蘇打暈吧。
“二孃好!”
張守山憨憨的笑著,一米九高的個子像一個大山將王氏罩在自己的陰影裡。
王氏聽著久違了的稱呼,點了點頭,眼裡噙著淚花,那李蘭子一看,有戲,自不然面上就有了幾分得意之色。
“啊,妹子啊,你們家真是太氣派了,守山,你看,青磚的地面,頂級棗木的房檐,還雕樑畫柱的,真是太氣派了,你娶了錦蘇,以後可要好好帶人家!”
李蘭子說得仿似白錦蘇已經是籠中鳥,掌中鱉,任由著張守山捏圓捏扁的似的。
王氏聽了,一向和善的面容,換上了青色,這個三嫂子,當她家錦蘇是貨物嗎?九張守山這種只知道吃喝的蠢貨,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他想得美。
“錦睿,前兒你不是寫了一首詩,錢先生還誇讚你寫的好——拿出來,讓你守山大哥鑑賞鑑賞,你知道你二姐姐也喜歡,寫詩,沒準兒——”
王氏對著兒子一通吩咐,絲毫沒見著李蘭子和張守山徒然變了臉色。
莊稼人,種地都種不過來,哪裡還懂什麼詩?
王大雲這是故意刁難自己呢!李蘭子看她的臉色當下一邊,這個王大雲,當真是給臉不要臉,有人娶她家破鞋,她不偷著樂,現在這般刁難,怎麼,還當自家女兒是黃花大閨女呢!
“錦睿啊,不用拿了,你守山大哥,只會種地,那酸秀才玩的玩意兒,他可不會,要不然,你姐姐當初也不會被陳巖那個雜碎騙了,不是?”
李蘭子這話雖是對著錦睿說的,看的人卻是王氏。
“三嬸子說的是,只是個酒囊飯袋也配得上娶我姐姐,三嬸子也說那陳巖是個雜碎,因此,我姐姐纔沒嫁給他——”
錦睿微微一笑,眼睛望著人高馬大的張守山。
“錦睿,說什麼昏話呢——你守山大哥絕不是這樣的人!”王氏咧嘴就笑,這張守山生的這般模樣,不就是個酒囊飯袋,吃的怕是比常人要多幾倍!
李蘭子刻薄的嘴巴一抿著,笑道:“大雲啊,咱娘可是十分想念你,你這發達了,怎麼也不知道回家孝敬孝敬咱爹孃!”
李蘭子這話,當中王氏心窩,當初她要改嫁,不但是婆家不同意,就是孃家也不同意,爲此,還說了什麼恩斷義絕的狠話。
錦睿明顯覺得自家孃親不高興了,狠狠地瞪了李蘭子一眼,接道:
“二姐說,今年年尾從城裡回來的時候,一定帶著咱娘去看看姥姥、姥爺,還要勞煩三嬸子給姥姥、姥爺帶個話!”
果然,錦睿是對的,王氏一聽白錦蘇,眼裡的傷心一掃而光,這個家有女兒在,就不可能被人輕易打倒,散了去。
“錦睿說的是,還請三嫂子替我說一聲,過年時候,我定帶著孩子們去看爹孃!”
李蘭子將王氏的表情看在眼裡,今日著提親怕是要黃了,以白錦蘇在這個家裡的地位,她的親事或許要她本人同意才行。
可是,她不甘心,就白錦蘇破爛貨的名聲,有人要就不錯了——
“二孃,我是真心喜歡錦蘇妹子的,娶了她絕對會好好待她的——你放心,爺爺奶奶也發話了,只要侄兒娶了錦蘇妹子,他們也當妹子是一家人一般看待!”
不料,張守山卻自己開口了,這點既出乎了王氏的意料,也出乎了李蘭子的意料。
“大雲,你看這孩子,真是實誠,看他就知道,是真心喜歡錦蘇這孩子的!”李蘭子見著王氏面色尷尬,接著說道。
這張守山的爺爺奶奶,不正是王氏先前嫁的那人的父母親。
“守山,你是個好孩子,可是我們錦蘇不能嫁給你——”王氏說到此,聲音都哽咽了,她的女兒就是沒人要,也不能再進張家門。
“二孃,莫不是錦蘇妹子,真的是我的親妹子!”那張守山突然又冒出這麼一句來,有恃無恐的道:
“先前爺爺奶奶說,我還不相信,可是再聽二孃說,守山倒是相信了,可是二孃,既然錦蘇妹子真是我二叔的女兒——您怎麼能讓她姓白呢?還將她買來的地,房子讓白家人免費享用著——二孃,你這般做,卻是對不起我死去的二叔了吧!”
這一番話下來,王氏當場翻了臉,李蘭子驚訝不已的指著張守山,她沒想到這孩子心思這般重,還以爲他真的看上白錦蘇讓她幫著說親。
原來是看上白錦蘇掙回來的家當,想借著提親的名義跟王大雲攤牌。
心思真是歹毒!
“二孃,看你不說話,侄兒就當是真的了,還請你將錦蘇妹子叫回來說清楚,我們張家決不能讓自家的骨血流落在外,置之不理!”
張守山端起精緻茶碗,悠然嚐了一口茶,覺得爽口無比,要是白錦蘇改成了張錦蘇,他們家也能喝上這麼好的茶葉吧!
“絕沒有這種道理!”
王氏氣急,掄起笤帚,對著張守山一陣狂打。
“張守山,我還以爲你與張家人不同,看來是我看錯了,你給我滾出去,我家不歡迎你,更不會將錦蘇嫁給你——白錦蘇更不可能與你張家有任何關係,要是你再糾纏,就回去問你那豬狗不如的爺奶,他們自己心知肚明……”
——
白老四摟著李婆子在牀上翻滾,真是大快人心,看那王氏以後在村裡怎麼擡得起頭,王氏定不會答應張守山的提親,但是在村裡人眼中就會有一種猜測——白錦蘇不是白升山的親生子,白錦蘇的出身就會遭到質疑,這樣的人,即便她日後翻了天去,也不過是個孽種。
“婆子,多虧你有辦法!”
“呵呵,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白老四復又壓在李婆子身上努力,看能不能生出個兒子來。
“王大雲,你自己不要臉,還不將錦蘇妹子還給我們張家!”張守山見著王氏絲毫不給他面子,還打人,一把就將王氏手裡的笤帚,奪過,還將王氏拉的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錦睿見勢,急忙進去喊人。
無論如何,卻是沒有去找地裡的白升山回來。
“方圓,我們一起上,將他趕出去!”錦睿一個命令,方圓等人拿著大棒,一起上來將張守山圍住。
一起來的李蘭子早就嚇傻了,扔下手帕早早的逃命去了!
“就憑你們——”張守山一個用力,那大棒立刻換了主人,只見他甩著大棒,一一對上方圓,錦睿,李晟,甚至錦遇的小小臉龐,哈哈大笑道:“只需我一個指頭,就能將你們捏死——哈哈哈——”
流蘇嚇得下來,拉起了王氏,又因著是白天,盤桓在白家守護的侍衛不敢輕易出面,情勢不由分說的嚴重。
“誰敢在此放肆!”
一聲冷冽呵斥,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門口那月白色外袍的挺拔男子,一身風華絕代,殺意騰騰,鳳眸閃著肅殺,幽深陰森。
“元楚公子——”
錦睿聞言轉身,小眸微張,慘白的小臉滿布喜色,王氏戰戰兢兢站好,是那個半夜闖家的年輕人!
太好了。
元楚突然收穫信任,冷冽的臉龐,這才稍稍緩和,一雙厲眼對上張守山,卻是滿目冷戾,喝道:
“你是什麼人,敢在家裡撒野!”
家裡?
張守山回神,這個人是誰,跟白家人什麼關係?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身後一對掛著紅綢的箱子!
原來,這個人和他一樣,是來提親的,就不知道提親對象是白錦蘇,還是白流蘇,再從穿著判斷,可能是白錦蘇!
“二孃,你倒是告訴這位公子,我是誰?”
啪,張守山扔了手裡大棒,過來欲和元楚攀談,道。
“錦蘇妹子是我的親妹子,你說我是誰!”
“放你孃的狗屁!”錦睿得勢,揮著木棍過來,照著他的幹腿子就打,一邊吼道:“我二姐姐與你沒有一點關係,你就是個不要臉的下三濫!”
元楚不由皺眉,白錦蘇不在家,都能惹出事來,是有人眼熱白家太富?還是王氏本身就有問題。
張守山發現元楚不悅,忍著疼,連忙過來,說道:
“這位公子,錦蘇妹子明明是我張家的骨肉,被我二孃帶到了白家的,——現在白家當然要留著錦蘇妹子,——你看看,這家裡的哪一樣,不是我錦蘇妹子置辦的!”
“公子,你別聽這人胡說,錦蘇是我親生的,她的身世清白,是我白升山的孩子!”
白升山從地裡眼見著一大隊人馬往家裡走,急急忙忙趕回來。
果然,這些人是來他家的,又見著元楚,隨口一問,那媒婆說是來替白錦蘇說媒的,他撂下傢俱往回趕。
幸好,他來得及時。
王氏,錦睿,見著白升山狠瞪他們,急忙低下了頭頭,其實,他們也是好心,害怕白升山跟人打起來,復又斷了腿。
這也算是王氏,錦睿對家人的一種愛護,只因他們缺少這份維護多日,根本忘了白升山是個高大的男人。
“伯父日安,小侄今日是來提親的!”
元楚望一眼眼神閃過的王氏母子,溫和說道。
隨即,從懷裡拿出一份白錦蘇的親筆信,恭敬遞上,等著白升山伸手來接。
“是你!”
白升山覺得他的噩夢真的成真了,小愈人呢?
眼神四顧,卻沒發現那寸釘小人。
“伯父,小侄元楚,家住京城,來平縣做生意巧遇錦蘇,深感她平易近人,溫婉聰慧,與在下志趣相投,小侄只覺三生有幸……想聘她爲妻,還望伯父成全!”元楚見他久久不肯接過書信,心中忐忑,竟對著一院人,婉轉表達自己心意。
那張守山聽著他低沉語音,竟不敢妄動。
王氏,錦睿亦是感動,就在剛纔,親眼目睹那麼醜陋一幕,他居然還想娶他(女兒)姐姐爲妻,這樣的男子,可託付終生。
白流蘇低垂著眼眸,暗生羨慕。
如此清華尊貴,卓爾不羣的男子親自上門提親,錦蘇到底是好福氣!
靜靜站著的白升山淡淡看了一眼,恭敬中不乏傲氣的元楚,單看信封上白錦蘇的字體,甚至都不用打開來看,幽幽嘆口氣。
“進屋再說吧!”
“謝伯父成全!”
男子白袍輕甩,闊步跟上白升山腳步,將那一汪汪,或疑惑,或興奮,或驚訝的表情,盡甩身後,那堅定步伐,讓張守山隱隱生怕。
“元楚公子請坐!”白升山招呼元楚在貴賓位坐下,輕輕將那份信放在面前方形桌子上,淡淡道:
“我這女兒,先被人退婚,後又被人毆打致殘,臥牀近一年,後又因救姐姐,將自己賣給了人牙子,不知她在主家發生何事,抱回一名男嬰,認作親子事必躬親,與金三爺合夥做生意,可視爲大逆不道,再不用說後來,她又與本地主相鬥,甚至惹上了縣令大人的女婿……既如此,公子還要娶她爲妻嗎?”
白升山雖說的淡漠,但是字裡行間無不爲有這麼個女兒自豪。
錦睿低著頭,爹爹這是貶斥姐姐,還是誇讚姐姐。
王氏默默地流淚,她知道她爹一片愛女之心,可昭日月,這是將女兒所有的不堪都說與人聽,也免得日後有什麼風言風語傳進女婿耳中,惹女婿不快!
“岳父嚴重了,小侄只覺唯有這般女子才配得上小侄!小侄感念岳父愛女之心,以後必如岳父一般疼她,寵她,一生不變!”
元楚屈膝半跪,接過白升山遞給他的書信。
上書單字:允。
“起來吧,三媒九聘,禮數盡要周全!”白升山親自起身,將發愣的元楚從地上扶起來,笑道。
不得不說白升山還真用了心機,讓元楚看到白錦蘇的這個允字,確實讓他心生憐愛,愈發想著……
“是!”元楚微微淺笑,剎那間,百花羞愧,時光流轉,恍然半世愛恩近在眼前。
“哎呀,恭喜親家老爺,恭喜元公子得償所願!”
那一身大紅喜色的胖媒婆,這才笑盈盈的從大門口進來,大聲高嚷道,身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做成了一樁生意。
“恭喜恭喜啊!”
隨著那胖胖身材的移動,身後那一箱箱大禮,被幾十個人擡進了白家院落。
王氏連忙和流蘇備飯菜,款待貴客。
錦睿,錦遇,被王氏打發著叫村裡的婦人來家裡幫忙,到此,村裡所有的人,都知道那長長的大隊伍,都是提親公子送給白家的禮物!
可見這白錦蘇將要嫁個高門大戶,名門望族了,當真是雞窩裡飛出個金鳳凰。
白桂花氣的摔了碟碗,卻換來張氏一頓暴打,白德眼底溼潤,他家傻姑娘終於有人要了,老太太恨不得早早掐了白錦蘇。
白老四家裡,兩本來好好的人,互相扯著對方頭髮,就差將讓對方死在自己手裡,村裡添了白事,喜事也會沾上晦氣。
沒有人紅事與白事一個月辦的!
——
“李婆子,你這個爛貨,你不是說一定能壞了白錦蘇的名聲嗎?”白老四,突然放開顏色青紫的李婆子,張口就罵。
李婆子怎肯輸了人,諷刺道:“白老四,你個下三濫,你也就是在老孃面前耍耍威風,在炕上耍耍威風,老孃跟了你都這麼長時間,老孃的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王氏那個爛貨,都能生那麼聰明的女兒——”
白錦蘇發生了那麼醜陋的事,那個男人都還要求娶,當初,她就——她一時糊塗,爲什麼就跟這個遭殃的混在了一起!
這話,白老四怎會依了,又是一陣的拳腳相向,嘴裡罵罵咧咧。
“誰說老子生不出孩子,誰說的,——是你這個賤人,自己沒有——你還有種怪我!——你個陰毒的婆子,說,你是用什麼手段收買張守山,讓他到白錦蘇家裡去鬧的——是不是也用你對付的方法!”
白老四話越說越難聽,站在門口的老太太著實聽不下去了,這纔出聲道:“你給我住手!你是要把人打死纔算數嗎?你自己不學好……”
“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要不是老子能有今天!”老太太話還沒說完,白老四過來就搶了她手裡拄著的柺杖,老太太一個沒顧,滾倒地上,只聽她最心疼,最寵愛的兒子,朝著她,撕心裂肺的吼道。
“要不是你說,什麼都是低賤的活兒,種地是下賤,上山砍柴,那是下人做的,我這種大少爺不能做,我只有讀書讀書,死讀書,將來纔有個好前程,可是——你說的前程了,老子都快三十五了,還沒個兒子,都是你這個老不死的害我!”
白老四跌坐在地上,一邊說,又哭又笑的,嚇壞了李婆子,老太太擡起來的手,慢慢的又放了下去。
“你害得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會,你讓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啊,娘——我的親孃,啊!你還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老太太若樹皮一樣的老臉,滴下幾滴眼淚,默默地看著最疼愛的兒子,她不知道,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老天爺要這般懲罰?
爲什麼她最不待見的孫女會那麼出息,而且被她捧若珍寶的兒子,卻這般的——沒用!
“娘,但願我下輩子不會再遇到你!”白老四笑夠了,哭累了,將老太太從地上扶起來,認真說道。
不認識他娘,他就不會變成這般模樣。
沒有了孃的維護,寵溺,哪怕讓他像乞丐一樣必須學會生存,他相信他過的都比現在幸福。
——
“她二嬸,你也不是事先透個氣,看這手忙腳亂的,你心裡看著就舒服不是?”張氏推王氏一把,笑的爽朗。
“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生了個好女兒,是不是?”
白流蘇低低的笑著,這大伯孃,還真是直爽,道:
“大伯孃,您就不要說我娘了,孃親她也不知道,您要怪,就怪錦蘇妹妹,妹婿今兒上門,她也不知道事先跟我們說一聲!”
張氏有些驚訝現在這般平靜的白流蘇,這兩姐妹,在以前,那可是樣樣都要攀比的,見著錦蘇有這麼個出衆的女婿,流蘇這個當姐姐的真的一點不嫉妒?
“流蘇啊,錦蘇有了這麼好的歸宿,你一點不羨慕?”
張氏到底不好說成嫉妒,或者恨,只說羨慕,也算是全了自己作爲長輩的面子,又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妹妹之前受了那麼大的委屈,若是我,必定挺不過來!”白流蘇淡淡一笑,將手裡的小青菜扔進另一個大木盆裡。
這般沉靜的流蘇,倒真是讓張氏刮目相看。
忽然又聽她笑著說道:“說不羨慕,那是假的,心裡定是羨慕的,可除了祝福,我也慶幸妹妹能找到這麼個如意郎君!”
“你這鬼靈精,大伯孃改天上街,給你好好物色個家底殷實的!”張氏看著流蘇的眼裡,就多了一份心疼。
這妹妹都有人家了,姐姐還沒動靜,到底不是個事!
“大伯孃,我不急的,我打算等妹婿回城的時候,到城裡走一趟,窩在家裡繡花,我的腦袋都繡出繭子來了!”
張氏點點頭,心思也活泛起來,這妮子還說不急,城裡也定有好人家,不成也讓桂花跟著,進城見見世面。
“你們兩個說什麼,快將青菜拿給我,我這湯煮好了!”王氏見著流蘇一切正常,自然開心,也許李大生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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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流蘇也能找個好人家,相夫教子,日子和和美美的,她也就對得起流蘇過世的親孃了。
白升山,金伯將白錦蘇,元楚的生辰八字交換,臨了各自尋著元楚帶來的人合計,說是兩人八字天作之合。
接著雙方又換了庚帖,這婚事,算是定下來了。
“賢侄,只是錦蘇還小,我想讓她在家多住兩年,你看怎麼樣?”
白升山還是滿意元楚這個女婿的,雖然他覺得元楚不是他熟悉的人,也不是莊稼人,但他身上有一股讓他相信的力量,再加上但是那氣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隱隱還是高興的。
“單憑伯父做主!”元楚低沉應道。
元楚多半清楚他的心思,白錦蘇的姐姐白流蘇還未嫁,若他現在就娶白錦蘇,難免又讓人說白流蘇的壞話,將來找個好人家,恐怕就難。
“好好,等會兒,一定要陪著我,多喝幾杯!”白升山心中積壓的擔憂一掃而過,興奮的對著陪同的錢文忠,笑道:“連日來多虧先生操勞,錢先生你也要多喝幾杯!”
錢文忠進退不是,見著主子朝著他微笑,他嚇得立刻僵在了原地,根本沒聽到白升山跟他說話呢。
“錢先生,伯父讓你等會兒跟我喝一杯?”元楚沉穩的笑著,突然就抱拳,見禮。
“不敢,不敢!”
錢文忠嚇得就差跪下還禮。
這老白家到底少了多少高香,求了這麼一門人人稱羨的婚事!
接受到白升山的注視,又覺得自己的表情似有不妥,連忙答道:“是是是,等會兒,我,我,一定陪公子多飲幾杯!”
天知道,他在這人面前連站著喝酒的機會,都難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