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按孃的意思,這日子就有法過了?若是沒娘這麼一鬧,咱家也不會跟村裡人一樣有一臺二十兩銀子的碾子,不是?”
沉默的白升金,也撂下筷子,嚇得老太太縮了縮脖子,看他轉(zhuǎn)身淨(jìng)手,準(zhǔn)備先去上墳,再到廟裡上香。
即便沒有鵝毛大雪阻擋,上墳,進廟裡上香,那也是男人們做的事,沒有白錦蘇這個女兒的半份兒。
白升山跛了十幾年,今年還是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走進廟裡,格外虔誠的點了香,跟著的錦睿,錦遇有模有樣的學(xué)著爹爹作揖,磕頭。
“爹,炮仗,我點吧!”
白升山綁好了炮仗,這是往年沒有的一項,往往都是家境富裕的人,到廟裡上香,纔會準(zhǔn)備鞭炮。
“我點,你們站遠(yuǎn)一點,炮仗威力大,你們自己不注意,會有危險!”錦睿就拉著錦遇,縮頭縮腦的往白升山後面竄。
叭叭叭的炮仗,讓前來上香的白家人其他人,心生羨慕,這人還真是十年活東,十年活西,白升山家要發(fā)了!
“二哥,你們好早!”白升學(xué)跟著他爹一起來,尊敬的喚著白升山。
“他二哥,你家錦蘇可真了不得,你啊,要享福了!”白升學(xué)的老爹也跟著打招呼,滿口的稱讚。
“二哥,你發(fā)達了可不要忘了我們這些親房啊!”
後來的人也說著好聽的話。
“哪裡,哪裡!”白升山覺得身子有點飄飄然,憨憨的笑著,滿口的謙虛,“過了年,到家裡來坐,錦蘇帶了好酒回來!”
那些人也客氣的應(yīng)著,說什麼一定一定。
錦睿看得出來自家爹爹很高興,是這幾年來最高興的一次。
廟裡點了香,上墳了回來,白升山坐著,流蘇帶著弟妹,給白升山磕頭,拜年,然後是王氏也受了孩子們一拜。
白升山和王氏也給姊妹幾個都準(zhǔn)備了紅包,另外流蘇,錦蘇,錦睿,錦遇也給小愈準(zhǔn)備了紅包,一家人和和樂樂的。
本來,過年,也要給白德磕頭的,只是今年大家都很有默契,沒提。
白家也興守歲,一家人圍著柴火爐子,吃著現(xiàn)炸的果子,說說心事,說說明年的打算,出門在外的說說都經(jīng)歷了些什麼,危險不危險,有沒有新鮮事。
反正大家在一起都圖一個樂子,一個團圓。
小愈在白錦蘇懷裡打了三個哈欠,白錦蘇有點不忍心,抱著回了自己的房間,寧音也跟著回來,說她守著孩子,讓白錦蘇再跟家裡人聊聊,畢竟半年沒回家,看得出來白老爹還是很擔(dān)心。
白錦蘇將自己做的半真半假的說給大家聽,幾個人都驚得一愣一愣的,誰也沒想到能掙那麼多錢回來。
當(dāng)然,白錦蘇只說了個小數(shù)目,她有她的考慮。
啪啪啪啪!
夜深了,大家都睡了,白錦蘇怕冷和衣剛睡,就聽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心裡想著莫不是白老大終於忍不住老太太,帶著人來鬧騰了?
趕忙起來,寧音會武功,比白錦蘇知道的早,並且她從腳步聲分辨出來,來著一共三個人,都是武功了得的年輕男子,應(yīng)該是主子派來的人!
倒不擔(dān)心。
嘎吱,大門緩緩打開,厚重精緻的帽子一揭,露出那清風(fēng)明月般精緻的俊臉,是她來到這個世界,最爲(wèi)熟悉的男兒容顏——元楚。
來人一身的白雪,眉毛上也佔著晶瑩雪花,狹長的鳳眸在看到開門人時候,溢出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笑容,挺拔的身子穿著厚厚的蓑衣,一身厚重袍服被雪打的有些凌亂,一副風(fēng)塵僕僕的樣子。
元楚又黑了不少,俊臉上帶著幾分難得歡喜。
“很驚訝嗎?”他也不知道自己會這般瘋狂,明明已經(jīng)決定留在縣城裡過年,明明做好打算哪裡都不起去,明明今晚要宴請一方下屬,論功行賞,可是他還是將一切事物交代了軍師,還是拋下一切來了!
一路上他不知道她會不會歡迎,不知道她會不會不在家,只是一心想著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能夠見她一面,和她說說話。
雖然,飲了一天的酒,他到現(xiàn)在肚子還是空空如也,胃也在抗議,但是見到她驚訝的小臉,他覺得一切都值得!
如此,甚好。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再次聽到他約見成熟的聲音,白錦蘇突然就像只卡了殼的槍,說不出話來,平日的能言善辯在這一刻統(tǒng)統(tǒng)失效。
他怎麼來了?
三十晚上,舉家團圓的日子!
他不好好在家過年,怎麼跑到自家家裡來了?
心間涌動的喜悅,面容上的淺笑,徹底出賣了她的靈魂。
“快進來吧!”
白錦蘇轉(zhuǎn)身引路,身後披著衣裳的白升山,王氏,神色各異,落在她和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她家的陌生人身上,白錦蘇不敢想,小臉臊的通紅。
“伯父,伯母好,我是錦蘇的——”未婚夫?丈夫?孩兒他爹?
“爹孃,他是我以前的病人,你們早些去睡,我照顧他就好!”元楚滿目的恭敬興奮讓白錦蘇一盆涼水潑下來,溼了全身,凍了心。
“呃,好!”
王氏推著欲言又止的白升山往正房走,走到半道上,轉(zhuǎn)過來,小聲問道:“需要準(zhǔn)備廚房的炕嗎?”
白錦蘇責(zé)備的拿眼睛瞄元楚,雖然有蓑衣,這傢伙顯然是騎馬過來的,衣裳肯定溼了,再說,深更半夜的回去,也不安全。
在元楚出聲之前,白錦蘇連忙對著王氏點了點頭,王氏心裡明白,這個男子對女兒是不同的,最起碼與那個張鐵明顯的不一樣。
“你咋不讓我問?這深更半夜的見個外男與錦蘇名聲不好。”白升山看著收拾鋪蓋褥子的媳婦,小聲抱怨。
囉嗦!
“女兒心裡跟明鏡似的,還需要你我操心!”
王氏反問一句,抱著被子褥子就去了廚房,果然女兒已經(jīng)生起了中央的柴火爐子,那男子也脫了帽子,蓑衣,露出他清雅俊朗的五官,王氏心裡一顫,回了主屋。
她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娃,那一身的綾羅綢緞看得出是個有身份的人,還有那說不上的通透尊貴。
“錦蘇這娃,哪裡認(rèn)識個這麼出衆(zhòng)的小裸子!”
這話,一不小心就讓白升山聽見了。
“咋地?出衆(zhòng)就能深更半夜闖進女方家裡來?出衆(zhòng)就能不顧世俗禮儀?招呼不打一個就來?”白升山一肚子的氣,嚷嚷著上了炕,拉過被子只顧著卷自己。
“出衆(zhòng)能種到哪裡?”
“能種到御花園嗎?”
“你個老東西,大過年的,你還來勁了,是吧!”
王氏脫了鞋,跳上炕,壓著白升山就揍,小聲道:“你嫉妒人家看上你女兒就早說,捨不得姑娘遠(yuǎn)嫁,我不笑話你!”
“放你孃的狗屁!”
白升?...
山一把將王氏抱在懷裡,捂著被子,一頓折騰,這娘們就是欠教訓(xùn)!
“咋了?我說的還不對了?”王氏的聲音輕柔的要命,白升山的骨頭都酥了,自然是王氏說什麼是什麼!
白錦蘇默默地騰空大炕,好在廚房做飯,炕還是熱的,鋪上褥子,被子,就準(zhǔn)備回自己的屋裡。
說實在,她還沒從突然見到元楚的驚嚇中緩過神來,他如此一來,往後她還要怎麼裝糊塗……煩人!
元楚一邊烤鞋,一邊注視著炕邊女子多變的臉色,知道她可能一時間接受不了自己的突然出現(xiàn)。
男女私相授受都是禮教不容的,何況自己這般闖家!
是對女方一家的不尊重。
現(xiàn)在想想白錦蘇父親的表情纔算得上正常。
那白錦蘇呢?
她是怎麼想的?
她一沒攔住不讓自己進門,二沒甩臉子給他看,這會兒還親自替他鋪牀,他對她來說,也是不一樣的!
元楚樂了,笑得清雅愜意。
白錦蘇瞄一眼笑得跟個傻子似的元楚,暗暗馬上一句:神經(jīng)病!越看越覺得他——不順眼。
“是不是寒毒又發(fā)作了?”
“你知道!”他的寒毒每逢月圓之夜纔會發(fā)作,再說,有她寫的鍼灸療法,每回發(fā)作疼的已經(jīng)沒那麼厲害。
“我餓了!”來都來了,還怕女子給臉色,元楚這次豁出去了!肚子也非常給力的發(fā)出咕咕咕的聲音,來配合他。
白錦蘇想給他兩拳,快晚上十二點了,他餓?
“這次是我衝動,讓你爲(wèi)難!要不,我現(xiàn)在鞋子也烤乾了,這就離開吧!”還未等的白錦蘇抱怨兩聲,元楚發(fā)話了。
以退爲(wèi)進!
白錦蘇拋個鄙夷的眼神,想著這時候還是吃點清淡的比較好,餃子還有,不行就下餃子,又快又省事。
取來三腳,放上一口小鍋,倒上油,扔進幾段蔥花,倒上水,白錦蘇終於有空停下來,坐在元楚對面,仔細(xì)的瞧著這個男人!
一身厚重的盤金絲雲(yún)錦黑色外袍,衣袖,領(lǐng)口縫著黑色獸毛,看上去比平日的白多了份莊重,威嚴(yán),眉眼是說不出的好看,尤其那雙眸子亮的迷人,幽深幽深黑葡萄似的,閃著咄咄光華,五官越發(fā)成熟,眉宇間隱著幾分豪氣,幾分戾氣,幾分尊貴,天庭飽滿是大富大貴之象,視線落在他薄薄的脣瓣,一愣,薄脣——代表著他本性涼薄無情……
心微微一顫。
掃到他骨節(jié)分明的大掌,白錦蘇還能記起被它包裹的無力和燙灼之感。
他明明是個腹黑又絕情的人,可偏偏對她——
噗噗噗!
小鍋裡的水開了,溢出一些來撒在柴火上,火焰燒的更旺,白錦蘇對上他脣間笑意,轉(zhuǎn)頭狠狠地掄起碟子將一碟子餃子粗魯?shù)娜舆M鍋裡。
濺起來的滾燙開水,落在他的鼻尖,手背,不一會兒就通紅一片,白錦蘇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
元楚蹙眉,原來溫潤如她,也有生氣的時候。
白錦蘇瞄到他發(fā)紅的手背,又有些——眼見著餃子煮好了,白錦蘇先舀了一碗湯遞給他。
“先喝點湯潤潤,等會兒再吃餃子,不然胃會不舒服!”
“呃!”明明很生氣,現(xiàn)在又很溫和,這女人變臉就像翻書一樣,難懂。
白錦蘇將辣椒,醋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準(zhǔn)備回屋。
“等等!”
白錦蘇回身瞪他。
大晚上的不睡覺,元楚,你還能過分點嗎?
“我想和你一起守歲!”
這纔是他來的目的,很小的時候,母親告訴他,跟喜歡的人一起過年很快樂,即便沒有錦衣玉食良辰美景都無所謂,這麼多年來,他始終沒有這個機會體會母親所說的快樂爲(wèi)何!今年好不容易有這麼個衝動。
“真名叫什麼?”
走回來,對著他坐下,白錦蘇拋出一個算得上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明顯,元楚猶豫了,白錦蘇也沒指望他能回答。
“我只能告訴你,我姓楚,楚國的楚!”
她猜的沒錯。
“住在平縣?”
點頭,順便稱讚餃子好吃,不是多艱澀的問題,元楚隨意了許多,繃著的俊臉有一瞬鬆動。
“做的事,與大河改道有關(guān)?”
元楚開始狼吞虎嚥,最初,他怕他的身份說出來會嚇壞她。
“過了年開始招工人的時候,到我白家村來一趟,算是對我這頓飯的答謝!”白錦蘇探出身子,搶了他筷子上的最後一個餃子,笑得妖嬈。
終於讓她想到鬥地主的好辦法,現(xiàn)在的她,心情出奇的敞亮、痛快!
辱她者,殺!
元楚再一愣,招工人,她知道?
這人,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
不由得想起金伯的話,“那女娃兒家裡窮是窮點,但是,爺,您是誰?您未來的女人,還需要出身高貴來彰顯您的尊貴身份?”
答案是不需要。
“答不答應(yīng)一句話?”
白錦蘇一看到他的俊臉就覺得煩,不是一般的煩,是心煩的煩。
“答應(yīng)!”復(fù)又喝了一碗麪湯,元楚本來想好的風(fēng)花雪月,被這人一點不浪漫的逼問弄得沒了半絲興致,一絲倦意襲上心頭,他隨手脫了鞋,上了炕,露出白白的襪子。
白錦蘇一張臉羞得通紅,疾奔出了廚房,這個人,當(dāng)著她的面寬衣解帶,太放肆了!
踩著腳下嘎子嘎子的白雪,嘴角微微上揚,急溜溜的進了屋,躺炕上了,都還覺今晚發(fā)生的一切一定是她做夢!
元楚,居然會找到她家裡?
這話說出去,鬼也不會相信吧!
看到一旁熟睡的小愈,白錦蘇眼中閃現(xiàn)一抹溫柔。
“楚懷愈,既然做了我白錦蘇的兒子,定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
扶著小愈的臉龐,白錦蘇輕輕許下承諾,不管爲(wèi)了什麼,她都得全力以赴——殺出一片屬於自己的錦繡天地!
小娃娃像是有感應(yīng)一般,往白錦蘇懷裡偎了偎,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嘴角歡笑。
寧音換個睡姿,還以爲(wèi)白大夫與衆(zhòng)不同,怕還是猜到了爺?shù)纳矸荩u對爺這般好的吧,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子!
大年初一
王氏起牀,有些猶豫,推了推白升山,提醒著,“你去看看人走了沒有,我一個婦道人家總不好意思直接衝進廚房!”
“天亮?xí)r候,我聽到大門響動,那人應(yīng)該走了!”
白升山嘟叨著翻個身,想著等會兒讓錦睿,錦遇到爹屋裡拜年,敬酒,昨夜沒去已經(jīng)過分了,今兒再不去,會有人說閒話。
王氏放了心,果然,廚房的炕上沒了人,被子也整齊的疊著,她趁著孩子們沒發(fā)現(xiàn),利利落落的?...
將廚房恢復(fù)了原貌。
白錦蘇眼睛一睜,就看到一旁的小愈兒子張著明溜溜眼珠,朝她笑,本來認(rèn)人家的孩子做兒子她還不好意思,現(xiàn)在全消失了。
“兒子啊,你一歲了,來孃親給你壓歲錢!”順手摸著枕頭底下,昨兒爹孃給的紅包是現(xiàn)成的,摸了半點,居然沒有?
白錦蘇一骨碌起來,翻開枕頭,哪裡有紅紙包著的銅錢,只有一塊孤零零的墨綠色方塊玉佩躺在她放紅包的地方!
遭賊了?
她的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
“寧音,到底怎麼回事?”
“昨夜,那人趁你睡熟進來過一次!”寧音一邊梳頭髮,一邊隨意說道:“我見他沒有歹意,就沒忍心吵你!”
爺?shù)挠衽澹瑑r值連城,抵過多少紅包……
沒有得意,沒有欣喜,沒找到紅包的白錦蘇有些失望,道:“以後我的屋子,除了你,務(wù)必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是!”寧音挑眉,白大夫這失望的表情,又不像是裝的,那麼昨夜和現(xiàn)下的她,哪一個纔是真的?
“小愈啊,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勉強收下這塊玉佩當(dāng)你的壓歲錢吧!”
白錦蘇真拿起玉佩掛在了小愈脖子上,繩子有些長,她又挽了幾個疙瘩,總算是漂漂亮亮了,才收進了小兒貼身的衣服裡。
心裡有些感動,有了那人的玉佩,與小愈也算是一種保護吧!
寧音望著親密無間的母子,不得不說的扼腕,只想大吼大叫大聲嚷嚷:姑娘啊,你知不知道,這玉佩是調(diào)動爺所有勢力的令牌,見令如見本尊,但凡是爺手下的產(chǎn)業(yè),都可以任由您老人家處置的——
就,這麼,這麼輕易,的,送給一個小屁孩!
天理何在?
“寧音,你表情有點猙獰,昨晚做了不好的夢嗎?”白錦蘇一邊幫小愈穿衣裳,一邊笑著打趣。
這個小姑娘,還是太年輕,想什麼都表現(xiàn)在臉上,可愛!
“白大夫,您真愛開玩笑,我去廚房看看,需不需要幫忙!”寧音拔腿就跑,這個白大夫真是人精,不虧是三爺?shù)膭w星。
白錦蘇認(rèn)真地找來紅紙,抱了幾個沉甸甸的紅包帶在身邊,等會兒給爹孃,姐姐,錦睿,錦遇,或者有人來拜年。
白升山點了香,錦睿,錦遇一起磕了頭,將香和蠟燭分散到廚房,門口的香爐裡。
錦睿自發(fā)的進屋,拿了鞭炮,點著火,扔在院子裡,啪啪啪啪作響,錦遇穿著厚厚的棉襖,捂著耳朵躲得遠(yuǎn)遠(yuǎn)。
新年新氣象。
“爹,過年好!”
白錦蘇拿出一份紅包給白升山,本來不用給長輩發(fā)紅包的,白錦蘇算是特例,又朝著玩耍的兩個弟弟,笑道:
“錦睿,錦遇,快過來領(lǐng)紅包!”
王氏,流蘇聽著鞭炮聲也出來,看著白錦蘇居然給白升山也發(fā)了紅包,樂呵呵的笑著,再看女兒一切正常,就知道昨夜睡得還好。
“錦蘇,你這孩子就會胡鬧,哪有人給長輩發(fā)紅包的啊!”王氏有點嫉妒,奪過白升山的紅包,顛了顛,還真沉。
“大姐,過年好,這是你給你的紅包,過去有你幫著爹孃,以後我們姊妹一定要齊心協(xié)力發(fā)家致,讓爹孃過上好日子!”白錦蘇當(dāng)沒看到王氏搶劫行爲(wèi),對著白流蘇說著感性的話。
“好!”白流蘇秀氣的笑著,也拿了自己給錦蘇的那一份出來,道:“沒你的多,但也是姐姐的一份心意!”
接下來,白家人陷入交換紅包的奇怪節(jié)目。
老白家,老太太一身新軒的大紅棉襖,高高坐在正房的大椅子上,等著孫子們一個個來給她拜年磕頭。
按照白家村的習(xí)俗,家裡有老人,過年的時候,親房要來斟酒,以示對老人的尊敬,也可看出這個老人在兒孫們心裡的地位。
白家村一半的年輕小夥子,現(xiàn)在真給三奶奶斟酒。
錦睿帶著錦遇也到三奶奶家裡斟酒,然後是到爺爺家,村長家,馬蘭花家,再是三叔,四叔,基本一壺酒還不夠,幸好,白錦蘇準(zhǔn)備了一個牛皮水囊,錦遇掛在脖子上,既不凍手,又不怕撒。
“老祖宗,錦睿給您斟酒!”三奶奶的家裡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終於輪到錦睿給三奶奶斟酒。
“好好好,錦睿今年一定要什麼得什麼,財源亨通做什麼成什麼!”
三奶奶又將她準(zhǔn)備好的吉祥話說了一遍,得到老人祝福的錦睿,顯得很高興,有給三奶奶斟滿。
老人也沒有推拒,一連喝了三個,又說了些吉祥話,高高興興讓白升學(xué)送錦睿弟兄出門,對著白升學(xué)叮嚀了一些話。
白升學(xué)的老爹見著錦睿來,也忒別高興,再怎麼說,再怎麼厲害,白錦蘇還是自家的孩子,也是尊敬自家老祖宗的!
白老太太一直等著錦睿上門,昨兒孫子沒來磕頭,她本就有氣,現(xiàn)在這樣姍姍來遲,她已經(jīng)滿是怒火,一邊隨意的應(yīng)付著親房的小輩,一邊緊緊的盯著大門口。
夫妻一輩子,白德對老太太不可謂不瞭解,看她連給小輩的壓歲錢都忘了,不得不出聲提醒道:
“玉雅,爺爺也祝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長成個大丫頭!”
“謝謝爺爺!”玉雅接過紅包,笑呵呵的牽著弟弟回家,孃親說給爺爺奶奶磕了頭,回家就有好吃的了。
玉雅一看,奶奶似乎不高興,連忙甜甜笑道:“謝謝奶奶!”
錦睿站在爺爺家的大門口,不自覺的整理了一下衣衫,將腳上的泥尋了個棍子剮了個乾淨(jìng),他怕奶奶罵他弄髒了屋裡的地,又幫著錦遇也剮了,又將白錦蘇叮囑他的話說給錦遇,也不管錦遇聽不沒聽懂。
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推門。
白老太太扯長了眼,終於看到矮冬瓜似的錦遇先進了門,嘴角掛起一股陰測測的怪笑,還未等到錦睿進大門,老婆子急忙跳下椅子,飛奔出去,在白德一點沒意識到的當(dāng)下,撿起事先準(zhǔn)備好的竹棍,照著錦遇的小肩膀就揮了過去。
錦遇只覺眼前一黑,一股劇痛從肩膀傳來,小身子已經(jīng)被人一腳踢飛了。
聽到弟弟的哭聲,緊張過度摔了一跤的錦睿衝進來,將一壺美酒哐砸在老婆子的額頭,連忙抱起錦遇往家裡衝,耳畔是老婆子自覺委屈的咒罵。
“白德,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孫子,你看看,把我砸的都出血了,你看看——白升山你個賤種,賤種——我不活了……”
錦睿一路飛奔,生怕弟弟有個好歹,那老婆子一柺杖可是用了十分的力氣,早知道就聽二姐的不要到這裡來了。
“二姐,弟弟受傷了,快來看看!”聽到錦睿的喊聲,白錦蘇一家人急急忙忙出來。
“遇遇,你怎麼樣?”
“二姐,那婆子一竹棍打在錦遇肩膀上,我都還沒進她家的大門,——她就打了遇遇!”錦睿委屈的一邊哭,一邊大聲說道。
“我再也不叫那人奶奶了,我沒有那麼歹毒心腸的奶奶!”
在正房裡陪著白升學(xué)爹說話的白升山,忙跑了出來,疼暈了的錦遇,已經(jīng)被白錦蘇抱進了自己的屋裡。
“奶奶不分青紅皁白的打了錦遇!”流蘇對著他一解釋,也跟進屋裡。
白老大站在廚房的門口,進也不是,退了不是,他看見了,他老孃照著錦遇的肩膀一棍子打了下去,甚至人家錦遇都沒來得及跟她說上話,她怎麼就能這麼狠心的對待自己的親孫子!
沒打過桂花,狗蛋,是因爲(wèi)自家還有利用價值,還要供她吃,供她喝,供她作威作福,供她擺大小姐的架子!
白升金一陣心寒,錦遇在自家出了事,他這個當(dāng)伯伯的,還真沒用!
“桂花她娘,我到老二家去一趟!”
張氏早被嚇破了膽,想著老太太遲早一棍子敲在自己身上來!那速度,就是年輕人也追不上,何況是她!
平日裡再囂張跋扈也站著個禮字,可今兒無緣無故就將人打了,白升山不說啥,王氏不說啥,白錦蘇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白錦蘇替錦遇檢查了一下,幸虧冬日穿的棉襖,要是穿的單薄,指不定什麼後果,可即便如此,錦遇的肩膀也是一片青紫,可見老太太手下用了多大力氣!
“娘,骨頭沒事,只是傷得重,會很疼,錦遇又小,你多費心照顧!”白錦蘇看了一眼跟進來的白升山,淡淡說道。
“知道了!”王氏抱著錦遇,閃過白升山,出了門。
兒子傷成這樣,她怨,她恨,她想打上門替兒子討個公道,可是她不能,她是人家娶來湊合著過日子的,不是正大光明的媳婦兒,不能!
“孩子她娘——”
這樣不溫不火的王氏,讓白升山很擔(dān)心。
王氏頭也沒回,進了正房,咬著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白升山一轉(zhuǎn)頭,就看到女兒如狼似虎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一陣緊張的同時,又擔(dān)心女兒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老孃的事!
“錦蘇,錦遇沒事吧!”
喃喃問出口,在接收到女兒諷刺目光的時候,白升山愧疚的低了頭,“都是爹爹沒用,是爹爹的錯!”
“爹,這事兒與你沒關(guān)係,但是錦遇的傷絕不會白受——”白錦蘇逼上白升山浮腫的眼圈,一字一句說的清楚。
“老二,孩子沒事吧,都是咱娘不好,錦遇好好地給她拜年,她不願意就算了,怎麼能打了人,這大過年的,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底怎麼想的!”
白升金不請自來,看到盛怒的錦蘇目光一閃,立刻站在白升山身邊,低腰爬弓的解釋。
“大伯,你來的正好,我正有話跟您說!”
白錦蘇過來,一張剛纔還殺意凜凜的小臉,立刻變得笑盈盈的,只聽她淡淡說道:“父親,你們都去看看錦遇,我有話和大伯說!”
老太太不是喜歡錢嗎?那她就讓她一毛錢再得不到,還要讓她飽受白眼,苦哈哈仰人鼻息生活!
白升金看了白升山一眼,就這樣被白錦蘇,迎進錦睿,錦遇的房間,哐當(dāng),門被白錦蘇從裡面反鎖,差點撞上白升山的鼻樑。
白升金不知道這個侄女要跟他說什麼,但是今兒不論她拿多髒的話罵人,他都得忍著,畢竟是他理虧在先。
“大伯,請坐,不知道大伯吃過豆腐沒,正好,錦蘇知道豆腐的製作方法,聽說李勝利開年不再租地給您,錦蘇想把做豆腐的方法免費教給你和三叔,那豆腐在城裡一斤可賣一兩銀子,這樣,雖然地裡出產(chǎn)少了,但你和三叔家只會更有錢!”
白錦蘇開門見山,一時間,白升金更不知道她喉嚨裡賣的什麼藥!
賣豆腐?
也算是一門營生,可是自古以來,商人地位低賤,不及種地的。
白升金轉(zhuǎn)頭一想,現(xiàn)在自己理虧,不如先答應(yīng),等這件事過了,再做打算。
“賣豆腐真能掙錢?”
“能,初五的時候,我娘要做一車豆腐到鎮(zhèn)裡賣,大伯可以讓大伯孃跟著娘去瞧瞧!”白錦蘇從衣袖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裡面最少有幾百兩銀子,遞給發(fā)愣的白升金。
“錦蘇,你這是什麼意思?”被人打了,還給打了人的人給錢,白升金疑惑不解,這娃娃到底啥意思。
“這三百兩銀子,算是我對大伯失去租地的賠償,要是賣豆腐不賺錢,明年,後年,大後年,這一輩子,我每年都會給您三百兩,保證您一家衣食無憂!”
白升金被侄女的大方嚇住了,每年三百兩銀子?還要給一輩子,他從不知道自己這個侄女有這麼大的野心,那麼能掙錢!
“不能,這錢,我如何都不能收,我是你大伯,怎麼能讓你一個小輩養(yǎng)家——”
白升金說什麼都不收,到讓白錦蘇覺得這個人還可以,剛纔她親自送銀子過去三叔一句話都沒推辭,就收下了,說初四的時候,三嬸子一定會來幫著孃親做豆腐。
“大伯,就因爲(wèi)是一家人,我家過好了,自然不能忘了伯伯和叔叔,你放心,三叔那裡,我早早也送了三百兩,再說,你這樣回去,奶奶那一關(guān)也過不了——”
大伯孃也怕心裡積攢著怒氣,萬一哪天她不在家,或者在家,也不可能萬能到替家裡人受痛,錦遇的事,就替她早早敲了警鐘。
“大伯,這一年纔開始,沒了多餘的糧食,您家裡也定會出現(xiàn)困難,這些錢,你姑且收著,等尋著了門路,賺了錢,到時候再說!”
經(jīng)過白錦蘇再三勸說,白升金終於收下了三百兩銀子,白升山一直在門口等著,看著兩人完好無損的出來,心裡一陣酸楚。
“爹,你也別擔(dān)心,我知道你內(nèi)疚,可攤上那麼個奶奶,也不是我們能選擇的!”白錦蘇雖然不贊同白升山的不作爲(wèi),但她沒有怪他的意思。
孝道,孝道,都是這東西在作祟!
走在回家的路上,白升金一想著剛纔侄女不氣不怒,既給錢又教自家豆腐生意,就覺得愧疚,一個女娃娃都這般明事理,他這個做長輩的,反而讓家不成家,男人不像男人。
心裡隱隱作了決定。
“娘,這些銀子,你跟爹也能過一年的舒坦日子,你放心,錦蘇丫頭說了,明年,後年,大後年,只要你活著,她每年都送三百兩的孝順銀子給你!”
白升金到回家,將銀子往老太太眼前一扔,一個一個的取出來,道:“至於,我和狗娃他娘,我們一家人也不敢讓你再費心,以後就你和爹單過,我們吃蕎麪也好,吃野草也好,都是我們自己樂意,與你和爹沒一點關(guān)係!”
“怎麼?你這是要分家?你這個無義子!”老太太當(dāng)即氣瘋了,敲著柺杖又是一通亂罵,這個大兒子什麼意思?
不管她和白德了?
這怎麼能行?
那以後誰給她做飯,做家務(wù),給錢花?
絕對不行。
“白德,你兒子不管我們了!”老太太看著轉(zhuǎn)眼無情的大兒子,這次是真的著急了,拉著抽旱菸的白德一個勁的抹眼淚。
白德只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fā)。
“生金啊,你不能不管娘啊——”
老太太扯長聲的喊,白升金連看都懶得看,匆匆回了偏房。
張氏雖然覺著將銀子全部給老虔婆有些可惜,可白錦蘇說了要教她做豆腐,一想到滑嫩嫩的豆腐,可以賣多少銀子,也就不計較了。
日子就這麼過著,初三的時候,白錦蘇特意吩咐寧音到鎮(zhèn)上牽回一輛敞開的馬車,空間很大,可以容納二百斤豆腐,車頭還可以坐人。
初四,一大早,張氏就和玉雅娘也就是白錦蘇的三嬸,相攜來了,兩人都是一身乾淨(jìng)打扮,白錦蘇看著很是滿意,王氏撈出水裡發(fā)了一天一夜的黃豆,個個飽滿,像個胖娃娃。
“大嫂,三弟妹,你們來了!”王氏最想不明白的是錦蘇能將這兩個不對付的人一起找來,急忙上前打招呼。
“二弟妹,你們錦蘇可真能幹!”
張氏是個能說會道的,錦蘇的這個三嬸到底是個斯文內(nèi)秀的人,有看著兩人有說有笑,不由有些緊張。
“三嬸,你看,將豆子放進碾子裡碾細(xì),越細(xì)越好,做出來的豆腐越滑嫩!”白錦蘇見著玉雅娘落單,急忙拉著她過來。
“煮豆?jié){的鍋一定不能見油膩,不然做出來的豆腐就會少好幾斤,如果手藝純熟,一斤黃豆能出兩斤豆腐,一斤賣個六十錢,這樣算下來,都要賺四十錢,豆渣還能餵豬,豆?jié){能喂牛,一舉三得!”
三嬸子有些動心,可是這做豆腐,算是水裡刨錢,也要手藝,不然,那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血本無歸!
“我怕,我從來沒做過!”三嬸子在白錦蘇面前,終於說出了實話。他家那口子倒好,一算賬就讓她來,可是她真的能行嗎?
“有我這個大師傅在,保證你一學(xué)就會!”
白錦蘇看著一旁的張氏已經(jīng)上手了,說不出的開心,在她看來,這個大伯孃雖然嘴巴快,可做活的能耐也大,應(yīng)該是學(xué)的最快的!
下午一鍋一鍋的豆腐出來,白錦蘇徹底鬆了口氣,還好多跟三叔多買了幾個盛豆腐的模具,纔不至於做出來的豆腐沒地方擱。
妯娌三個,看著白花花的豆腐,喜極而泣,這將是她們以後的營生,誰也不敢動,甚至寶貝一樣護著。
白錦蘇低頭偷笑著出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