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五星襲月異相現(xiàn),善惡禍福何人知?
*********
這里是朝堂。
金黃的陽光穿過金黃的窗子投射到金黃的大殿中央,一種名為正大光明的氛圍油然而生。
還有,至尊無上的威嚴。
商孝天仰望著大殿上“正大光明”的匾額,這感覺是如此清晰。對于這感覺他比這朝堂上的任何一人都要真切得多。
因為他就站在這大殿的中央,陽光穿過他虛幻的身體,未受一絲阻擋。
但是,隨著一聲年邁的陰柔的透著詭異的嗓音,這種勉力維持的尊崇浩然頃刻間便顯得有些荒堂可笑:“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堂下的眾人恭謹?shù)氖塘膳裕幻┲哪贻p官員卻鬼鬼祟祟的抬起頭,望了一眼端坐在天子下首的白發(fā)老人。
這老人,身穿蟒袍,不怒自威,只有他,才是大玄天朝真正無上的至尊。
老人微微頷了一下首,玄色朝服便壯大了膽子,手執(zhí)笏板,躬身出列,“啟奏陛下,臣有本奏?!?
“堂下何人,有何事要奏?”語氣里帶著一種興奮,一種自信,一種舍我其誰的霸氣,這語氣倒是極符合“陛下”的身份,可說話的卻是那白發(fā)老臣。
“這里好像是古代的朝堂,”孝天想,“可是這老頭是誰?這不是僭越嗎?古人禮法嚴明,這不是要砍頭嗎?”
這當(dāng)然是僭越大罪,不過不是殺頭,而是誅九族!可是滿朝上下,卻沒有一聲異議,就是那頭戴帝冕的天子竟也是“安之若素”。
“太師容稟,微臣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趙臣忠,”這二人一問一答,倒好像是真的君臣奏對,竟沒有一絲的不適?!白蛞固旖诞愊?,太白,歲星,辰星,熒惑,填星五星(注1)齊聚太陰,呈五星襲月之勢……”
這句話便像是一顆起死回生的靈丹,那端坐的天子頓時有了活氣兒,頃刻間拍案而起,“什么?!”
趙臣忠也不再復(fù)剛才的恭謹,昂首挺立,直視著這位“至尊”,趙臣忠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他的嘴巴正在笑,譏笑,帶著嘲諷:
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真的是至尊嗎?木偶而已,像廟里的神像,只需要受人朝拜就夠了,難道還真當(dāng)自己是神了?
“嗯?”一聲冷哼響起,那位天子瞬間遍冷靜下來,冷哼是由那位白發(fā)太師發(fā)出的。
天
子看著依舊安安穩(wěn)穩(wěn)侍立兩旁的臣子,遍知道他們都早已知曉此事。可笑,他這個天子竟是最后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大勢已去,苦笑著坐回他的龍椅,也許在這個朝堂里只有這個東西是屬于他的吧。
他閉上眼睛,繼續(xù)眼觀鼻,鼻觀心,神游物外。
然后朝堂恢復(fù)了“正常”的奏對,“可否查出是何征兆?是吉是兇?”問句里帶著一股迫不及待。
“大兇,大兇!五星襲月,帝皇星現(xiàn),乾坤倒轉(zhuǎn),天下大變??峙率怯忠某瘬Q代,生民涂炭阿!”嗓音中有著一種詭異的沙啞,像是悲天憫人,更像歡天喜地!
“大膽!圣天子駕前,你一個小小的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竟也敢妄議改朝換代之事???”這話似乎是對那趙臣忠所說,可眼睛卻是瞟著那個木偶天子。
天子終于知道這是要輪到他的戲份了,也不再裝木頭,睜開眼睛,“寡人無德,累及全國,這圣人神器還是有德者居之吧!”言詞懇切,卻眼角含淚。
“陛下!萬萬不可!”老太師言辭激烈,一臉的忠臣良將,接著又引經(jīng)據(jù)典,“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天命不可違,改朝換代,老臣抵死不從!”
“老太師,寡人知你忠心,可是上天已降下旨意要改朝換代,如你所言,天命不可違,寡人又怎能逆天而行?”
“陛下……”
“寡人心意已絕,老太師不必再勸?!?
天子說著便離開龍椅,撲到在地,對著龍椅拜了三拜,大袖一揮,回返后宮去了。
朝堂只剩下桀桀的魔鬼似的笑……
商孝天將一切盡收眼底,可是卻又毫無所知,迷迷蒙蒙的,不知這是怎么回事,他想找個人問問,這是哪兒?他為什么回來到這里?他不是在商山觀賞奇景嗎?
但是對于朝中的眾人而言,他卻好像只是空氣,不論他做什么,說什么,別人都是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有一個人甚至直接就從他身體穿過去了。
商孝天正在思考這是怎么回事,可緊接著又是一陣天懸地旋,猶在耳的只是桀桀的笑聲。
等他恢復(fù)了意識,卻又更換了一副場景,這里好像是戰(zhàn)場:
已然是血流成河,到處是殘臂斷肢,戰(zhàn)斗仍在繼續(xù),刀光一閃,就是一彪鮮血噴薄而出,染紅了夕陽,澆紅了土地。
商孝天一開始只覺得恐懼,到后來便慢慢變成了惡心,到最后就已經(jīng)麻
木了……
一聲長嘶,一匹浴血的黑馬便向他沖來,孝天條件反射的抱起頭,蹲在地上。等他睜開眼,畫面又是一轉(zhuǎn):
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幸存的士兵機械般的打掃戰(zhàn)場,一名白發(fā)蒼蒼,衣不蔽體的老嫗抱起一名早已沒了生息的戰(zhàn)士,將干癟的**塞進他的嘴里,“呵呵,寶寶乖阿,吃奶,吃,吃啊……”
聲音悲切,與那桀桀聲同時在耳邊響起,商孝天再也看不下去,這比剛才那場戰(zhàn)斗還要殘酷千倍,緊接著眼前又是一陣模糊……
這似乎是在逃荒的路上,所有人都是衣衫襤褸,眼睛空洞洞的,沒有一點神采。
一個女人搖搖晃晃的走著,看不出年齡,頭發(fā)上沾滿了草屑土灰,手里拽著一個小孩兒,那孩子早已不知是死是活。
孩子雙腳拖著地,女人拉著孩子的胳膊,就像拎著一份沉重的不是她能拎得動的貨物,但是她依舊不愿放手_這是她生命的意義。
終于,她搖晃了兩下,終于撲到在了地上,嘴上掛著幸福的笑,好像是看到他的兒子在活蹦亂跳的吵著要和媽媽玩耍游戲……
周圍的人并沒有看熱鬧,或是管閑事的,對于死亡他們甚至連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只是避過了這母子二人的尸體,沒有踩過去。
李二早上埋張三,
晌午李四又升天。
劉二王五去送行,
月落雙赴鬼門關(guān)。
死亡就是如此平淡的一件事。
終于,他們吃光了他們能得到所有東西,草根,樹皮,觀音土,這些已經(jīng)不能再稱之為食物了。
但他們依舊像蝗蟲過境般,一掃而空。
然后,他們開始了人肉盛宴……
商孝天一直都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是此刻看到這些卻覺得如此的撕心裂肺,他想要幫助他們,這欲望是如此強烈,哪怕一兩個也是好的,但是他對于他們而言只是一個看客,留不下任何的痕跡。
他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徒勞……這徒勞又讓他感到無奈,自責(zé),憤怒,恐懼……
這些復(fù)雜的感覺又交織成一種奇異的痛苦,像鎖鏈,勒得喘不上氣……
萬幸,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時候:
“先生,先生?”耳邊響起的清脆女聲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
注:
注1:太白,歲星,辰星,熒惑,填星依次為金木水火土五星古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