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陽光和煦,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收獲的季節。舒殘顎疈
鐘立維和陳安的愛情,在歷經若干年后,終于開了花,以青梅竹馬為基礎,以經受各種考驗和磨煉意志為代價,以陸然的個人行為為背后推手,在男方厚著臉皮堅決執行“你跑我追、你不動我亦不動”的方針指引下和默默感召下,女方終于頓悟、決定重新擁抱幸福,男女雙方在平等自愿的基礎上,達成了建立起長期的契約關系——括弧,任何一方不得中途退出,否則延長一年的期限,無償為對方提供一個spermatozoon或是一個ovum。
這是一項得之不易的豐饒的成果。
那晚陳安累到手軟腿軟,迷迷糊糊之際,在鐘立維依然精力充沛的無恥要求下,她稀里糊涂就答應了。
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睜眼,屋子里亮得透透的了,她急了,要起身,可是動彈不了,她光滑細膩的身子,被他的長手長腳纏住,她美好的胸,緊貼著他堅實的胸膛濡。
“哎,我要遲到了。”她有些急,還有些羞窘。
他眼睛都沒睜開,只是稍稍動了動,將她圍裹得更緊了,象是用絲絲的繭子纏住了蠶寶寶。聲音,也是睡意濃濃的懶散:“再睡會兒嘛,反正今兒不用上班。”他咕哢著,嘴巴貼著她的發頂。
陳安看著他眉目英挺的臉,臉頰漸漸發燙,那昨夜里的瘋狂,開始一點兒一點兒回到腦海里,是從一個無賴的吻開始的吧,然而吻下去的時候,他卻是認真的,用了十分的心意在吻她……好久之后,兩人都一動也不動,互相依偎著,感受著彼此的心跳,而房間里如此靜,如此溫馨,在闊別了一年之后,他們都重新回來,尋回了彼此……或許是情濃意濃,她嗅到他熟悉的體味,在暖暖的空間里氤氳開來,很淡很雅也很陽剛,那是獨屬于他的味道,好聞極了,而他整個人,今后卻是她的了……她悄悄的,暗自吞咽著,心臟呯呯亂跳,原來心尖兒上的人,竟然是他!多么不可思議,又是多么美好……她的頭,漸漸開始有些暈暈的,是微醺的感覺,看他的眼神,大概帶了一點兒朦朧吧,他也望著她,手扶在她腰肢上,漸漸收緊、用力,貼向他,他熱熱的氣息,噴在她面上,“安安……”他喉結向下滾了一下,這一聲呼喚,意義和之前完全不同,帶了沙啞的情愫冢。
他的頭再次湊過來,吻她,有些霸道,有些急迫和掠奪的意味,她的呼吸一下子紊亂了——在深圳一起的日子,白天,他們各忙各的,晚上,他們睡在同一張床上,也擁抱、親吻,禮節上的,也帶有情侶之間的小曖昧和小情趣,他偶爾無賴,偶爾君子,但畢竟分離的日子太久了,她看得出,他一直在耐著性子,即使箭在弦上,可她身體只要是繃得緊緊的,他就不敢妄動一下,他在等著她,等她慢慢接受,徹底的接受他,將那一絲裂痕彌上。
他們始終不曾邁出最后那步,他完全懂她,那個時候,她用全新的眼光去打量他,研究他。他仿佛看出她的意思,就笑,輕輕說了一句:“我以前吧,就是雷聲大,雨點小,早就習慣了。”他甚至,有些小羞澀。
對自己的花名在外,他輕輕一句話就解釋過了,在心智成熟的年紀,他玩歸玩,但始終不邁那一腳,因為饑不擇食的傻事,他從來不做,就象他每選一只股票,看似隨意,但都是經過運籌帷幄之后的。
等她在深圳的工作告一段落,處理完了手頭的事情,他們一起,飛回了北京,迎接全新的生活。
立維見她許久沒有動靜,終于睜開了惺忪的眼,“怎么?”
她嘆了口氣,“我十點鐘,約了兩個母親在裁縫店試衣服的,這下……”
立維趕緊看了看時間,“呀,已經十點了。”
兩個人無辜地對視了一下,同時說了句:“全是你害的!”然后,又笑了。
結婚那天,天高云淡,碧空如洗,連天公也如此作美,是一個響晴的好天氣。
早上對著鏡子系領結的時候,立維的手就開始有點兒顫抖,面皮的肌肉,好象不聽使喚了,上下兩片嘴唇竟合不上了,他穿好黑色的新郎禮服,搓了搓臉,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唔,好象還說得過去吧,鼻梁很高,眼睛很黑,眉毛很濃,五官端正,應該……應該配得上她的。這樣想著,腦子里不期然又冒出另一張臉。
微笑的、開心的、認真的、調皮的、溫情的她,像是刻在心間很久了,他熟悉至極,熟悉到骨血里,還有,意亂情迷的她,更令他有熱血沸騰的沖動……他對著鏡子,嘴巴咧得更開了,后面的日子,幾乎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幸福的時光,獨屬于他和她的。
他盼著那個時刻快快到來。
當婚禮主持站到了前臺,提醒著各位來賓,宣布新娘即將入場時,話音一落,樂隊便奏響了《婚禮進行曲》。
他站得筆挺,眼睛朝著入口的方向望去。
安安挽著舅舅董鶴年的手臂,從容的,微笑的,緩緩的邁入會場。
他眼里,便再也沒了別人,只有安安,那么美麗,那么莊重,又那么圣潔,渾身上下,被一團潔白的婚紗托攏住,那是他今生唯一的新娘,是他的妻子。
他有些出了神。
在他讀初中的年紀,當懵懵懂懂的知道,人成大以后,一個男人要和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的,他馬上就想到了安安,那時起,他就有了一個愿望,他想和她在一起,永遠不分開。當然了,那時他并不知道,永遠是多遠;長大了,他更加知道,這個夢,或許不能實現了,他的愿望,就只能是一個愿望了,他遺憾,也痛苦萬分;再及至今日,他終于抓住了永遠。
他的眼睛有些濕潤,誰能想的到呢,這要命的一波三折之后,又是要命的幸福,他用帶了笑意和幸福的眼光,望著他的新娘。
陳安走過來,站定,也望著他,唇角是美好的笑意,哎,這人,愣什么呀,關鍵時候竟然溜號——
立昆趕緊捅了捅哥哥立維,立維這才回了神,對著舅舅董鶴年,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這刻,他想到了醫院里臥病在床的陳德明,他在心里說,謝謝您陳叔,把這么好的安安給了我。
董鶴年微笑著,對立維說了句祝福的話,然后把外甥女的手,鄭重地交到立維手里,立維立即接住……婚禮一項一項的進行下去,女方家長的致詞,是董鶴芬代勞的。立維看著下面,似乎沒有人意外,他略略松快了些,這些程序和禮節,他不是在意,但他最在乎的,是安安的感受。他不愿意在這樣一個時刻,看到安安有些微的不痛快。
當婚禮主持問到:“請問新郎,伱是否愿意娶陳安小姐為妻?從此愛她、尊重她、不離不棄忠誠一生,無論貧富貴賤,無論健康與疾病……”
還未問完,立維一句話就脫口而出,聲大而又宏亮,還有幾分激動,“我愿意!”
主持人愣了愣,臺下也愣住了,繼而爆發出一陣大笑。
立維有些赧然的抓了抓頭皮,看到陳安對他微笑,他索性又說了聲:“我十二分的愿意。”
臺下眾人笑得更歡了,遠處還有人吹口哨。
主持人也幽了一默,說道:“大家都聽到了吧,新郎倌兒學會搶答了,好,過關!下面,該是對新娘子的提問時間了……”
陳安望著立維,也清脆地回答道:“我也愿意!”這刻,他們約定了一生一世,愛和守護。
敬酒的時候,現場氣氛很熱烈,仿佛是越到后面,氣勢越洶洶似的,立維竟有些后悔,應該多找幾個伴郎幫他擋酒的,高樵那幫人,是斷不會放過他的。
可他剛剛,已經喝了不少了,喝他自己的,也幫安安喝,他腳下,開始有些打晃了,更糟糕的是,安安也有點兒醉意了。
扶著安安走到最后一桌,那桌的清一色男人,都齊刷刷站起來,笑著,看著一對兒新人。
立維指著他們,一個一個數著,“1,2,3,4,5……”高樵,高嘉文,蘇子昂,董非,霍家大哥,二哥,三哥……個個虎視眈眈的,只有小六叔鐘南山,微笑著安靜的坐在那里。
霍海川笑著問:“立維,你這是什么意思?”
立維笑,“想當年,我可是冒著胃穿孔的危險,幫你們都擋過酒的,哥哥們怎么著,也得照顧小弟一把吧。”
高樵笑得最是“善良無辜”了:“甭扯那個,好漢不提當年勇,想當年的事,誰還記得那些,咱只知道,今兒個,是你和安安結婚的日子,不鬧舒服了你,咱誰也甭想痛快!”
大家都笑著說是,笑得都有些邪乎和不懷好意,立維也無奈的笑笑,明明知道,這頓飽酒,是逃不過的。
坐在角落的鐘南山,慢吞吞地說:“差不多就得了,立維剛剛,喝了不少了。”
立維差點感激涕零,還是小叔叔好。
大家幾乎,又是齊刷刷對著鐘南山,笑微微喚了聲,“小六叔,我們每人,一會兒敬您一大杯。”
鐘南山擺了擺手:“得,算我什么都沒說。”不言語了,就這一聲小六叔,他就招架不住。
高嘉文更是嘴損,晃著腦袋說:“六叔,立維什么酒量,我心里有數,放心,這酒,不耽誤他們晚上洞房!”
大家哄一聲,全笑了,笑聲蓋過了全場。
海川先對立維舉起了杯子,語重心長道:“就沖你和安安叫了我這么多年的大哥,大哥怎么著,也得敬你們夫妻一杯。”
立維沒得話講了,這個,一定得喝。
董非也端起杯子:“妹夫啊,我就安安這一個妹妹……”
立維毫不猶豫的,喝酒。
高嘉文說:“當年支持你第一個炒股的,可是哥哥我喲!”
喝!
蘇子昂樂了:“老弟啊,到我這兒了,我就沒那么多講究,哥哥誠心的,祝你和安安白首偕老,永結同心。”
得喝!
河川笑呵呵的,說了句立維最中聽的,“立維啊,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馬,最后都能修成正果的,二哥衷心祝福你們。”
更得喝了!
高樵細長的桃花眼瞇縫著:“按霍二說的,你和安安是青梅竹馬,可咱倆是男的呀,那可是發小兒,是鐵哥們兒,是在一塊經常打架,可從沒打架咱們的情份,這是什么交情?你看著辦。”
立維二話不說,喝酒。
三哥霍濱川,笑得最是溫和無害了,道出了一個事實:“立維,一來霍家和鐘家,是姻親,這二一個,咱們這一輩兒里,我和寶詩,最佩服的,就是你了。”
還是得喝酒。
……
立維最后醉了,安安也醉了,可立維再怎么醉,他也知道,他的任務還沒完成呢,安安就在他懷里,他要堅持,把她帶進他們的洞房……
車子停在大屋前的空地上,阿萊扭回頭一看,后面車座上的二位,睡得可真香甜啊,他忍不住笑了笑。
“先生,太太,到家了。”他輕喚。
喚了幾聲,立維嘴巴里不知咕哢了句什么,先醒了,坐起身,問:“到了嗎?”
“是的,到家了。”
立維朦朧的醉眼,看了看外面,影綽綽的樹枝上,拉了彩帶和彩燈,大屋的玻璃上,也透出紅紅的喜光……他拍了拍腦袋,他的洞房花燭夜啊……他扭頭,傻笑:“老婆……咱到家了。”
陳安依然睡得人事不醒。
他笑著,先下了車,阿萊站在旁邊,看著老板趔趄著身子,彎下腰,手腳不穩地抱起了太太。
阿萊有些擔心,跟過去。
立維卻扭回了臉,瞪了他一眼:“走了……走了……”
阿萊只得站住,遠遠看著老板抱著太太,腳步踉蹌地邁上樓梯——他真是擔心,直到上了樓,轉過拐角,不見了,他又站了片刻,長吁了一口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