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立維扶著老爺子出了正房,還在琢磨爺爺說的話,鐘夫人恰好尋了過來,虛扶著老人另一邊臂膀。
老爺子瞅了瞅她,又發話了:“老大媳婦,咱家的東西還在吧?”
夫人稍一愣神,馬上領會到了,趕緊回應道:“在的,父親。”懶
老爺子一點頭:“嗯,收好嘍!”
夫人應道:“是!”
鐘立維眨著黑黑的瞳仁看了看母親,夫人沖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下了臺階,手機偏在這刻不合時宜地響了。
老爺子拄著拐杖重重一戳地:“瞅瞅,吃個飯也不安生,人在這里,心思早飛跑了!我可警告你,甭學你混賬六叔,什么烏七八糟的女人都敢往家里頭帶,帶來了我也不見!”
鐘立維馬上哄他:“爺爺,我是那樣的人嗎?再說我是長孫,要給弟弟妹妹們豎榜樣呢,大事我不糊涂!”
老爺子轉臉又笑了:“這才像話哩,我的長孫媳婦可不能差嘍!”
電話還在響,鐘夫人沖兒子一使眼色,笑著說:“去接電話吧,接完了快回來陪爺爺吃晚飯。”
鐘立維一直把爺爺送到廚房門口,看著母親攙著爺爺進去了,他才返回天井中,一手掐著腰,一手按了接聽鍵。
是高樵!
他有些不耐煩:“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高樵樂了:“靠,吃炮藥了還是吃槍子兒了,火氣這么沖?”蟲
他唇角一沉:“我在家陪老爺子吃飯!”
高樵嘀咕了幾句,最后說:“幫個忙唄?”
鐘立維想也不想就拒絕:“這事我不干,你找別人幫忙!你的秘書、助理呢,有的是人幫你揩屁股!”
高樵譏笑他:“這才半天不見,我TM當你從良了呢,改邪歸正了!這事要擱以前,你還不屁顛兒屁顛的,再說,我也沒少幫你打馬虎眼不是?”
鐘立維笑了:“也是,半天不見,你TM就滾離了京城,掐著時間走的?目的就是想暗算我吧?”
高樵在那頭哈哈大笑:“天地良心,怎么說是暗算呢!咱們認識這么多年,要想使壞,咱也得光明正大做君子不是!”
“你大爺,就你這樣的,還君子,呀呸!甭廢話了,就這一次了,最后一次!說吧,時間地點?”
高樵告訴了他,他馬上切斷了電話。
他在院子里站了站,天色微暗,東部的夜空冒出一顆最大最亮的星子,沒有月亮,地上的景致仿佛鍍了一層朦朧的夜紗,輕柔而安逸。靠近東廂那邊,是奶奶栽種的大蓬大蓬的夜來香,幽幽淡淡的香味,在愈來愈濃的夜色里,慢慢舒展開來。
從餐廳里忽然飄來一陣陣笑聲,依稀能辨出哪是爺爺的,哪是叔叔們的,他心里一暖,大步跨了過去……
家宴散了后,鐘立維和母親最后從爺爺家出來。
“媽,我送您回去吧!”他說。
夫人將手中的紅漆食匣子重重塞給他,笑著說:“你佳人有約吧,哪還顧得上老媽!”
他訕訕的,一摸鼻尖:“哪能呢,媽永遠在兒子心里排第一!”
夫人寵溺地一擰他臉蛋子:“得了,媽不是不識趣的人,東西拿到了,趕緊回吧!”
母子倆散著步走出巷子,他又說:“媽,我還是送送您吧!”
夫人白了他一眼:“沒聽爺爺話里意思嗎?早點娶個好媳婦回來才是正理兒!”她頓了頓,“小維啊……”
他立時緊張起來,母親一說“小維啊”,他就知道有后文,而且有重要的事情,這是母親的慣用語。
他不由豎起耳朵。
“小維啊……這幾天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是關于霍家老二的,可偏偏扯上了你!”
他急忙說道:“媽,這是謠傳,不太可信!”
夫人正色道:“那就是有一定可信度嘍!”
他也認真道:“我知道該怎么做,也會處理好的。”
夫人略略放了心:“但愿如此,就象在爺爺面前保證的,大事不糊涂。得,咱娘倆兒也散了,早點回去歇著吧。”
兩輛車一前一后駛出小巷,他看著母親的車拐進了另一條巷子,他停了一下車,其實爺爺家離爸媽住的地方不太遠。
過家門而不入?心里不是不酸澀。
他撓撓頭,這幾天,感慨頗多了些。
轉臉看到放在副座上的食匣子,心里又暢快起來。
寶詩說,安安小時候沒少吃他們鐘家的飯。
這一點沒說錯。
在路上連著撥了幾個電話,一直沒人接聽,惆悵又一絲絲象海水般漫了過來。
回到雅園,抱著匣子上了樓,他直接去敲隔壁的門,半天沒有回應。
再撥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他的臉慢慢凝重了,又站了片刻,他默不做聲掏出房門鑰匙,開了自己家的門,推門進去。
門在身后無聲無息合攏,他微微瞇了眼,客廳并不是很暗,城市的燈火從窗子里透進來,而腳下是軟綿綿的地氈,他重重地一腳一腳踩過去,長毛被壓翻又慢慢彈起,黑白相間,似波浪一樣翻過一浪又一浪,那一大朵一大朵的牡丹花,更似夜空盛開的焰火般,一點點氤氳開來。
他沒有開燈,徑直走到酒柜前,放下匣子,給自己倒了半杯紅酒。
然后,他信步走上了陽臺,遠處的一方夜空,是黛青的顏色,被高樓林立的建筑切割得棱角分明。而近處,霓虹仿佛近在咫尺,錯落交織,映著他的臉。
他看了看左側,隔壁的飄窗上透出暖暖的昏黃的光線,隱隱有舒緩的音樂流瀉出來。
他低頭,輕輕晃了晃酒杯,紅褐色的液體,有絲綢一樣的光澤,黏在杯身上,緩緩流下來,粘綢的象蜂蜜……撲入口鼻的,是一股清淡的葡萄香氣。
他嘴角牽了牽,慢條斯理地將酒杯舉到唇邊,喝下去卻又快又急。
喝完了,他對著酒杯微笑了一下,神態安詳,似乎一杯酒下肚,很舒服,熨帖著他的胃。
他又看了看隔壁的陽臺,和那一片暖融融的黃光……他返身回了客廳。
他又連著喝了兩杯,幾乎是灌的,然后重走回陽臺。
他運了一口氣,長腿一步跨到半截護攔上,然后手肘用力一撐,借力使力,他身子一飄,一落,瞬間,他就移了位,而且落地無聲。
象一個毛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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