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嗯？！你過來干嘛？不需要啦, 我能搞定。”李聽雨才沒有想那么多，“你過來，咱們一家人碰頭, 再給人家機會拍張全家福坐實啊？”

“嗯。”劉知泉回答的含含糊糊, 然后口齒清晰的說：“我覺得手掌遮了半張臉的那張好, 雖然只有一只眼睛, 眼神卻直透人心, 最喜歡這張。”

“對啊，我也喜歡這張，小麻也喜歡, 謝大師也喜歡這張！哈哈哈，劉知泉你知不知道謝大師很好相處人超好的, 我有給你要簽名哦, 對你好吧？”

劉知泉心里想著別的事, 聽見謝大師的說法，一時發愣, 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最喜歡的一位攝影師，李聽雨總是這樣頗有吃醋調調的叫人家。哎呀，他的大寶貝兒喲，會疼人了呀, 怎么舍得他不在自己的身邊？

“劉知泉兒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你家謝大師長得比照片兒好看, 你是不是又要激動啦？”李聽雨跟謝大師那兒吃飛醋又不是頭一回, 他還要跟劉知泉喜歡的作家大師那兒吃飛醋, 跟劉知泉經常買水果的那家小寡婦老板娘那兒吃飛醋，反正李聽雨的心眼兒也不比自己打多少。

唉,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

“呵呵呵，現在激動也是因為你的照片。”劉知泉拍他家大寶貝兒的馬屁，給人家拍舒服了，就勸人家早點睡覺好好休息。

李聽雨對這些話超級受用，乖乖聽話去睡覺。

劉知泉說：“我愛你，晚安。”

李聽雨聽見了呵呵傻笑，傻笑完了說：“你夢里也要想著我。”

劉知泉居然很認真的答應了，掛電話才覺得自己傻，可是，卻傻的很高興。

#

劉秀蕓和李遠看起來比他們的年紀還要更老一些，常年在環境艱苦的地方工作，心理和生理都承受著更大的壓力。

在從出口出來的人群中，劉知泉一眼就認出了二老來，邊上不遠處的小麻還傻乎乎的舉著寫著“劉秀蕓女士”的紙牌子。劉知泉將帽子壓低，上前去熱情的招呼二老，說話間就把人領走了。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李聽雨愛犯二的性格還真不是后天環境養成的。二位看到劉知泉來接，起碼高興地說了五分鐘才想起，來接機的這家伙不就是拐了自己兒子的那個混賬侄孫么？

終于想起，不給好臉色的是劉秀蕓，問劉知泉嘟嘟呢？

劉知泉打開后備箱把二老的行李放進去后，微笑著說：“聽雨現在不方便出現在公共場合，待會兒就能見到他。”

李聽雨現在被公司安排在陸定那兒住著，千歲爺金屋藏嬌的地方——南林半島，安保措施一流，他倆這么幾年了也沒能讓人挖出點兒什么可見這小區不一般。

李遠倒是比夫人更沉得住氣，沒見臉色不好，眼神大抵上也算的上和善。

劉知泉沒有天真到覺得姑老爺是好說話的，亦是不卑不亢淡定地很。一路上三人無話，劉知泉時不時從后視鏡里觀察二老，驀地看見他們雙手緊扣在一起，心中不免有些小沖動來回沖撞。

如果可以，我也會像二老一般和李聽雨緊握著手走完這一生。

這句話劉知泉是想說出來的，可是生性不是這樣放得開、豁得出去的，這話也就在心里蕩漾再三，如同看完美好景色心中產生的無限感慨。

車行許久，到了一個十分繁忙的十字路口等紅燈，三分鐘的等待時間在三個人的靜默中顯得格外冗長。

沒能沉住氣的還是小姑奶奶劉秀蕓，“小泉，你們給了我好大一個‘驚喜’。”

反正紅燈過去還需要很久，劉知泉回頭望著二老，飽含歉意的說：“對不起，從一開始就應該讓您知道，隱瞞了這么久非常的抱歉。”

“你并不認為你和嘟嘟在一起是……嗯，是……”姑姥爺糾結應該用什么漢語來表達。

“是不符合常理的？”劉知泉很耐心。

“不是這個詞……”姑姥爺搖頭，“同性相愛是符合常理的，你和嘟嘟不一樣……”

“笨死了。”小姑奶奶拉拉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搶了姑姥爺的話頭，“你把嘟嘟養大的，你們就像父子一樣，那產生這種感情就是有悖倫常的，你們到底有沒有確認過，在你們之間究竟是什么感情？”

到底還是生長于中文環境的小姑奶奶比較能說，劉知泉聽得明白。

后面的車子開始摁喇叭，劉知泉回頭，綠燈亮了，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趕緊跟上車流往前。順利的過了這個繁忙的十字路口，又走了很長一段，劉知泉才慢悠悠的開了口。

“我們花了至少三年時間確定這到底屬于怎樣的感情，在這段長長的時間里我們過得……艱難，非常艱難。”劉知泉想起李聽雨無數次的無理取鬧，不準自己去相親，不準自己和秦慕白接觸，想起他們之間無數次的冷戰、別扭、互不退讓，還想起李聽雨發現自己沒有去跟相親對象相處那又哭又笑的臉龐，最后想起李聽雨愁眉不展的模樣，到現在依然一陣心疼。

“在這段時間里我們彼此克制，得到的卻是相互傷害的結果，沒有找到任何能夠解決的辦法。我不斷的否認自己的感情，用于逃避面對。我的心里清楚，我逃避的不是聽雨的感情，我逃避的是家族和社會將給予的無情壓力。我以為這樣拖下去，就能夠將這件事不了了之。但是隨著時間的消逝，這份感情卻越來越無法抑制，我是愛他的，不是監護人或者長輩的愛，是希望他成為終身伴侶的愛，我能確認這份感情是屬于愛情的。”劉知泉開進綠化好、車輛少的小區道路，七彎八拐之后將到達審查嚴格的小區入口。

“你單方面的確認是不能夠作為標準的。”小姑奶奶涼涼地拋出一句。

劉知泉將方向盤往左邊拉，轉彎，車子再度端正向前之后才接著說：“聽雨不是個笨蛋，他也用自己的方式對這份感情進行了確認，幾乎讀遍了相關心理學著作，他其實很喜歡看書，沒有大家認為的那樣平庸，雖然沒有繼承家族傳統在學術上有什么成就，他其實很優秀。他告訴我他對我的感情是愛情，我無法拒絕，因為我比他更早知道自己喜歡他。”

劉知泉說到這里，很突然的放慢車速靠邊停了下來，轉過頭，微笑著看著小姑奶奶和姑老爺，一字一頓的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東西能夠阻止兩個人相愛。”

說完之后，屏住呼吸和二老對視了好一會兒，才忽然笑著說：“對不起，突然說了不自量力的話。”

轉回頭去啟動車子繼續走，瞄一眼后視鏡，又看到二老握在一起的手，劉知泉決定把在心里沖撞再三的話說出來。

“如果可以，我也會像你們一般和李聽雨緊握著手走完這一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劉知泉說完這句話之后，車子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大。

#

“你沒接到？不可能，航班號不會錯。小麻哥要不你再等等？我試著給他們打電話。”李聽雨跟小麻說完，翻出爹媽電話，打過去，關機。李聽雨有點著急了，這倆人不會被誰給拐賣了吧？

陸定見他在哪兒走來走去晃人眼，揮揮手里的電視遙控器，說：“李聽雨，你爹媽到非洲都沒丟，回祖國更不可能丟，你能不能坐下？”

“那不是你的爹媽，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李聽雨還嘴到一半，手里電話響，一看是劉知泉，趕緊接了起來，張嘴就哇哇，“小麻沒有接到爸媽哎，他倆又沒有開機電話，劉知泉兒要不你去一趟機場……”

“我和他們在一起，我們馬上到陸定那兒，一起來見你。”劉知泉耐心好，等李聽雨說完才說這話。

“嗯？！”李聽雨一腳踏上陸定家的沙發，連拖鞋都沒有脫，看得陸定想抽他，“你故意對不對？”

劉知泉并不回答他的這個文婷，淡淡地笑一聲，說：“我們馬上就到了，很想見到你。”

后一句話說的模棱兩可，就李聽雨聽來既可以解釋為爹媽想見兒子，也可以理解為劉知泉兒想念他李聽雨。

難得沒有跑偏重點，第一時間明白這囫圇話的含義，李聽雨給了兩聲傻笑，那邊劉知泉也不多說一句，掛了電話。

李聽雨轉回頭來對著已經非常想抽他的陸定說了一句非常找抽的話，“定定，待會兒吵起來你只準幫我們說話，敢當墻頭草兩邊倒，哼哼哼哼，小心我到千歲爺面前黑你！”

陸定捏緊了拳頭，想把李聽雨給嚼碎了。

#

劉知泉自然不是第一次來南林半島，駕輕就熟地帶著二老進來，李聽雨開門。

人沒到聲音先到，“媽啊爸啊，想死我啦！”門一打開就撲出來，一手攬上媽媽的腰，一手搭上爸爸的肩，“哎呀，幾年不見，李先森和李太太越發精神矍鑠了啊，哎喲，頭發白了好洋氣啊，李太太今晚上帶你染頭發，保證年輕二十歲！”

二人剛才在車上被劉知泉這個“教書匠”說得無言以對，剛進來又被這個聒噪的討債鬼兒子搶白一通，最要命的是這個討債鬼這樣的招人喜歡，甜甜膩膩的跟你熱乎，簡直不知道怎么對他下手。

李聽雨和爹媽先進屋，劉知泉拎著一大箱行李跟在后面也進了屋。雖然沒有跟李聽雨打招呼，算是武斷行事，但現在的狀況看來，李聽雨還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挺樂意的樣子。

陸定作為主人笑瞇瞇迎上來跟叔叔阿姨說話，李聽雨這才有空正眼瞧那個不聽招呼主動跑上門來的老混蛋。

那邊陸定給二老斟茶，說話，李聽雨抄起雙手瞇縫著眼睛看劉知泉兒。

嗯，有多少天沒見了呢？

李聽雨在心里算了算，從那天早上溜出西師家屬區，到今天整整一周半了，這么久沒見劉知泉兒卻一點兒也不感覺陌生。看著這個人，總覺得他一直就在自己身邊。

上前去幫他拎行李，手偏要放在他的手上，兩只手握在一起，兩個都笑起來，完全不在意這偌大的客廳里那邊還有三個人在談論茶的香氣韻味。

李聽雨從來不知道害臊兩個字怎么寫，摸著了手不說，還要湊上說：“你是對我爸媽不放心啊還是對我不放心啊？”李聽雨想老混蛋最啰嗦麻煩了，做什么事兒都磨磨蹭蹭，一點兒也不爽利，還要東想西想，研究半天厲害得失，最討厭就是他這樣了。今天他卻出乎意料的跑去把人“劫走”，“你搶在我前頭跟爹媽說了什么？”

“呵呵呵……”劉知泉笑笑，不會答他。要是死硬派的李聽雨知道他在來的路上和二老講了那些軟綿綿怎么聽都像是示弱的話，一定會雙腳跳得八丈高，十分不樂意。

“求饒了是不是？”李聽雨看見他那笑，就想不出什么風光的結果。果斷的搖頭嘆氣裝痛心疾首。拖走爹媽的箱子放到旁邊，李聽雨望向那正在品茶的三人，問：“中午想吃什么？”

那三人都抬頭看向這邊，李聽雨大大方方拉住劉知泉的手，生怕爹媽看不見似地，還拉扯著舉了起來，“要吃什么我倆都能給你們做，冰箱里也有很多材料，想吃什么盡管說。”

看著那兩只握在一起的手，小姑奶奶皺了眉頭，李聽雨才不在乎媽媽的那點兒皺眉頭，不要臉地說：“劉知泉兒什么都會做，今兒讓你們大飽口福。”

小姑奶奶果斷的沉不住氣，抬手指著他倆說：“把手給我松開。”

李聽雨毫不示弱，搖頭說：“我不松，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回來隨隨便便一句就要我松開，我才不會聽呢，偏要握在一起。”

劉知泉看著兩人的手，沒來得及說一句緩和氣氛的話，那邊小姑奶奶就炸鍋了。

一巴掌拍上桌子，瞪著李聽雨說：“李嘟嘟你不要太亂來，我既然回來了就要把你收拾夠了再走。”

“這么多年，怎么想你你都不在我身邊，現在能你親近一下，就算你要收拾我，我也會支持你喲！”李聽雨倒也不傻，說話句句戳中當媽的心。

劉知泉正想說他家李聽雨會說話了，李聽雨這二貨又放話了，“咱們一家人別來虛的，先就跟你們講清楚，我和劉知泉兒不會分手，不會被你們欺壓到凄凄慘慘的地步。”

這話一說房間里除了劉知泉，全都變了連臉色。

#

“……張嘴就說要我們分手，我們關系怎么樣，我們怎么在一起的，前因后果，來源因由，什么都不問，直接叫分手，怎么地，想當王母娘娘啊？！李先森、李太太我跟你們普及一下民俗知識哦……”李聽雨夸夸其談的本事比之劉知泉毫不遜色，而且還一直有閑心裝大舌頭年李先森逗爹媽開心，“王母娘娘為了天庭那點不值錢的臉面，拆散了牛郎、織女兒以及董永、七仙女兒，她是最不受大家喜歡的神仙，你知道都是哪些女演員在演王母娘娘這個角色嗎？都是實力派的表演藝術家，她們演得好那叫演技，要是來一個新人演員，演好了馬上有大批觀眾叫你退出演藝圈你們信不信？這種角色你們也要踴躍的擔當嗎？”

“噗……”陸定最先拆李聽雨的臺，當然了，李聽雨在關鍵時刻拆他臺的次數也不少，這回頂多算得上禮尚往來。然后開始噗呵呵的是李遠李先生，被李太太瞪一眼一點兒不知趣，還拉李太太的手不曉得用英文說了什么，李太太繃不住臉也笑了起來。

李聽雨看爹媽被自己打壓住還笑場，狡猾地笑了，趕緊上去捉住爹媽握在一起的手。李太太不讓他握，一巴掌打開了他的手。

“小氣！”李聽雨吃痛摸著自己的手背退回來，撒嬌的語調說這話，回頭就一把捉住劉知泉的手，“哼，不讓我拉你們的手就以為我沒有手拉了？”

陸定趁這個時候趕緊添水倒茶，嘴巴伶俐地把話題轉走了，說那些演反派的演員真不容易。

李聽雨覺著有人撓自己的手心，偏頭望那人。

劉知泉咬著唇兒埋頭低聲說：“說話辦事收放自如、火候精準，李聽雨，高人。”

李聽雨歷來喜歡聽表揚，尤其喜歡聽劉知泉的表揚，這時候被表揚的飄起來，也學他裝模做樣，埋頭低聲說：“知道你害怕我戳破天，為你成的高人，知足么？”

“知足。”劉知泉點頭，清清嗓子大聲說道：“小姑奶奶、姑姥爺，你們先休息，我做吃的給你們接風。”

“我要吃清燒的萵筍排骨，韭黃肉絲，還有豆芽圓子湯，這些冰箱里都有，我和陸定昨天晚上去超市買的。”李聽雨的重點又跑偏了。

劉知泉點點頭笑著去冰箱找食材，恰好這時侯小麻的電話又打過來了。說他沒有接到李聽雨的爹媽但是在機場碰到了劉知泉的爹媽，小麻覺著這二位也是著急的，猜想能在這邊大家伙碰個頭，說服著一同往南林半島來。

“咦？！”李聽雨驚訝了一下之后，心里邊就明白了。老哥哥和老嫂子多半也是想去“劫人”的，想到這層，渾身上下說不上來的舒暢。

叫小麻放心帶著二位過來吧，李聽雨掛了電話，回頭看著自家媽媽，扁嘴撒嬌撲上去，牛高馬大一個小伙子，也不怕人家看著他這樣子的裝嫩撒嬌心里瘆的慌，“媽咪、媽咪，我要和劉知泉兒在一起，你不許來當王母娘娘嘛！不然我不愛你了，再也不愛你了……”

李爸爸再一次不厚道的噗哈哈，陸定抖手，正剝著的一顆瓜子兒愣沒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