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這晚過得再怎麼跌宕起伏、驚濤駭浪,清晨的曙光也依然會來到,太陽照常升起。
羣馬大學也在正常地運轉。
前半夜奔馳在山路上,後半夜在醫院裡備受煎熬地等待宣判,儘管結局是好的,拓海還是像是個被霜打了的茄子,好不容易堅持到上午最後一節課,終歸還是沒忍住,無精打采地佔據了最後一排靠邊的位置,在暖洋洋的的春日中,開始打瞌睡。
——雖然他自從得到系統以來已經極少做出這麼不求上進的舉止了。
大概是睡得太沉了,最後把他吵醒的不是下課時其他人離開而發出的喧譁,而是一隻手在小心翼翼地推著他的肩。
“唔?”
拓海睡眼朦朧地自臂間擡了擡頭,額發微翹,溼漉漉的眼珠子渙散得毫無焦距,半天才勉強鎖定了面前站著的人,細膩白皙得時甚至都看不見毛孔的肌膚上,滑稽地印著幾道紅痕,那是枕在衣服皺褶上的證據。
他微瞇著眼,像是在琢磨對方叫醒自己的用意。
“呃,那個,我們下課了。”那人結結巴巴的,被這位公認的一年生校草以這罕有的可愛模樣給看得一陣緊張:“講師把鑰匙給了我,我要負責鎖門。”嗚哇太可怕了,被這樣盯著看超犯規的,對方那無意識地釋放出的超強荷爾蒙就像高濃度香水一樣迎面而來!
“……啊,抱歉。”
拓海遲鈍的大腦花費了近半分鐘來消化這幾句話的內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大打瞌睡讓他在錯過了一節課的同時,也妨礙到了他人,不由得歉意地起身,迅速收拾好攤在桌面上卻紋絲未動過的筆記本和筆。
“我幫你拿吧?”那人看拓海走得搖搖晃晃的,一副還沒睡醒的睏倦樣子,不由得出口問道:“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去餐廳嗎?”
拓海搖搖頭:“不用了。”
他打算再找個地方補補眠……好像實驗樓後面的小花園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會去那裡約會的情侶好像也不少。
拓海猶豫了下,心想其實再沒有比涼介所佔用的學生會長辦公室最合適的了,既安靜又舒適,還會有熱乎乎的奶茶,可惜現在他在忙,實在不好意思去亂打擾——
“誒,對哦。”
拓海幡然醒悟過來。
一想到奶茶他就想起了自己還有個去處——那個由涼介所組建的,所謂的‘失眠研究室’。
……其實就是身爲學生會長的涼介光明正大地利用職權,把‘想申請單獨的活動區域的社團必須活躍人數達到10人以上’的這項限制視作無物,將隔音最好的一間視聽室當成補眠聖地的福利。
明面上的掛名成員有20多個,可實際上,只有涼介和拓海兩人能享用裡面的東西。
拓海後來聽涼介直白地解釋了‘之所以要建立這個‘研究失眠社團’,就是要方便我們兩個在d計劃和學校課業之間獲得緩衝的空間’,一時間也是窘得無以復加,覺得涼介那自律克己的高大形象似乎崩壞了一點點。
……可與此同時,也變得真實又溫柔多了。
因爲這周的實驗剛好輪空,下午沒課,拓海安心地一口氣睡到了黃昏。
等他睜開眼,就見到涼介安安靜靜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專心看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
“那麼快就醒了?”
拓海初一動就被涼介察覺到了,微笑著把原本擱置在腿上的電腦放到一邊,語帶關切:“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不是,完全沒有,”拓海愣了愣,忙坐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手錶道:“我居然睡了那麼久!等下還要去加油站看望一下阿樹他們,說好很久沒見要去聚會的。”
涼介從善如流地接道:“剛好我也有時間,陪你去吧。”
拓海以爲他在開玩笑,也笑瞇瞇地說:“好啊。”
“嗯。”涼介把東西利索地往抽屜裡一收:“就這麼說定了,現在出發嗎?”
“……”
意識到涼介是認真的後,拓海頓時有些爲難。
涼介在的話……
池谷前輩他們會比較緊張而不自在吧?
涼介一貫擅長察言觀色,又很是善解人意,可此時此刻卻像是沒發現拓海的小心思般,打定了主意要正式介入他的朋友圈,直直地看向拓海有些閃躲的眼睛,笑道:“我還沒好好跟你的朋友們打過招呼呢。願意介紹一下嗎?”
在與那雙閃爍著戲謔的冰藍色眼眸對視了三秒後,拓海很沒出息地舉械投降了。
“那我們出發吧。”拓海侷促地說著,纔剛走了幾步,上衣口袋裡的手機便心有靈犀般響了起來。
立馬就猜到了電話那頭的人,涼介有些好笑地勾了勾脣角。
“啓介……啊,你也要來?……不是不可以,但你又不——唔……是aa制沒錯。不用不用,你請客的話那樣他們會很不自在的。啊?呃……對,涼介也去……好吧,等你。”
掛了電話,拓海對啓介那打了雞血般的急吼吼和熱切態度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聚會而已麼,貿貿然地擠進來2個人,也不知道池谷前輩他們會怎麼想呢。
唉唉唉。
拓海的腦海裡自然浮現出那幾人瞠目結舌,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一問一答的僵硬模樣,頭都大了。
……還不如帶上須藤京一呢。
不管拓海心裡有多追悔莫及,十幾分鍾後,兩人行還是硬生生地變成了三人行。
聚會的地點是池谷選的,就在離加油站不遠的一處ktv的包間裡,等這三部fr結隊抵達時,先到一步的加油站三人已經喝了一小罐啤酒,唱了好幾首歌了。
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池谷笑呵呵地起身開門,一邊開還一邊熟稔地招呼著:“拓海你總算來了,怎麼遲到那麼久——納尼!”
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和一雙狹長而充滿銳利殺氣的眼睛打了個照面,池谷被嚇得寒毛直豎,反射性地往後連退三步:“高橋啓介——”他剛失聲喊到一半,眼角餘光就掃到了後面老神在在的另一人,惶恐指數瞬間翻倍了:“高橋兄弟!”
健次的一口酒嗆到了喉嚨裡,阿樹拿著話筒唱了個破音。
拓海望著地板:“……”
“啊哈……真巧,”由於堵在門口的高橋兄弟身高遠超國民平均線,拓海只稍比平均值要強上一點的海拔便不幸被擋住了,池谷沒能看到他,緊張兮兮地抓了抓後腦勺,乾巴巴道:“請問你們是走錯房間了嗎?”
啓介咧了咧嘴,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沒有。”
池谷硬著頭皮,無意識地使用了敬語:“我們包下的這裡……”
正襟危坐的阿樹和健次當然不會指責他的弱氣。
“不介紹一下嗎?”涼介微微一笑,身體側了下,把埋頭跟在最後的拓海讓了出來。
拓海看看一臉求助的池谷,又看看目光炯炯、顯然饒有興致的啓介,只好回答:“我以爲你們比賽過。”
起碼記得曾經的對手的姓名吧……
“當然不僅是互通姓名。“涼介加深了笑意,用足夠讓所有人聽清,又不顯得大的音量慢條斯理道:“我以爲經過昨晚,我們的關係上至少會產生一些變化。”
拓海:“呃……”
他覺得這話表面上聽起來沒什麼問題,可仔細想一想,又好像有點不太妥當。
池谷,阿樹和健次:“……………”
喂喂。
信息量有點大。
這是他們所想象的意思嗎?
等等,拓海的戀人不是高橋啓介嗎?!
怎麼突然換成哥哥了?!
高橋啓介又會怎麼做,不,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形成了擁有強烈能量的衝擊,在讓心臟驟停的驚嚇過後,塞滿他們大腦的便是那霎時間膨脹到可怕程度的好奇心,一串串問號連帶著問題一起明明白白地寫在了他們的臉上,通過灼灼視線射到拓海身上,渴望得到解答。
啓介臭著臉說:“我也一樣。”
涼介掀了掀眼簾,淡淡道:“是嗎?”
啓介:“當然。”
涼介淺笑著,有些意味深長:“你好像誤會了什麼……一時衝動和深思熟慮之間的區別比你想象中的要大。”
至少在昨晚的談論後,在藤原文太這邊勉勉強強得到暫時追求許可證的只有‘面面俱到又委曲求全’的高橋涼介,而對拓海亂來的高橋啓介,在先入爲主的觀點和涼介的輕度誘導下,僅僅是歸納到年少輕狂的小屁孩範疇裡罷了。
換句話說,不說得到認可了,在拓海老爸眼裡,啓介連與之交談的心理成熟度都暫且不具備。
啓介卻是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他自從知道拓海對他也不是全然不心動的時候,就不像以前那樣焦躁不安了,現在也只是聳聳肩:“我難道還能天真地指望競爭對手幫我太多嗎?不過還是謝了。”
在拓海朋友面前宣告所有權的好機會他當然也不會錯過,更不會忘記爭取。
兩兄弟間的對話還在旁若無人地繼續下去,話題越發往火爆的方向走,拓海站在原地一聲不吭,艱難地考慮了許久,還是忍無可忍地把心一橫,將兀自優雅地脣槍舌劍的兩人一把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