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自酌自飲的涼介不著痕跡地用眼神催促了啟介好幾下,而啟介猶豫著,終究還是沒把真正的來意說出口。
……難得看到岳父這么開心,說掃興的話不太好吧?
——啟介是打死也不會承認(rèn)自己不想被再痛揍一次的。
蛋糕被戰(zhàn)斗力不弱的幾個大男人徹底消滅了,拓海還有些遺憾——他原來還沒舍得放開肚皮吃,打算存到冰箱里當(dāng)?shù)诙斓脑顼垇碇?殊不知心事重重的啟介一口一塊,3磅的大蛋糕不知不覺地就沒了。
與空蕩蕩的紙底座作伴的,還有幾個空玻璃瓶。
藤原文太喝得臉上微醺,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酒嗝,瞥了眼時鐘說:“都這么晚了,不介意的話就留宿吧。”
拓海的臉紅彤彤的,也連連點頭:酒駕不安全。
他提出:“衣柜里還有幾床備用的被褥,不介意的話在直接睡在榻榻米上吧?”
“那就麻煩了。”
涼介和啟介對視一眼,愉快地應(yīng)了。
在上樓前,他們很自覺地將殘局收拾干凈,順利地?fù)Q來文太一個滿意的‘嗯’
。
“呼,”進(jìn)了拓海的臥室后,啟介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不耐地將討厭的領(lǐng)帶拆下來扔一邊,蹬掉拖鞋盤坐在地上,一臉嘚瑟:“表現(xiàn)還算可以吧?”
拓海還沒回答,涼介便輕嗤了一聲。
啟介滿臉問號——他什么時候又招惹大哥了?
只見涼介微微一笑,不涼不淡地評價道:“懦夫。”
啟介:“……”
不明情況的拓海納悶:“誒?為什么這樣說啟介。”
啟介心里發(fā)虛,嘴上卻強行辯解:“我只是不忍心把氣氛搞砸。”
“想瞞多久都與我無關(guān)。”涼介事不關(guān)己地說著,意味深長地翹起了唇角:“只要你自己甘心。”
啟介:“…………”
他當(dāng)然是不甘心的。
“等我更有本事再說吧。”
他把外套也脫了,這么決定。
拓海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還是沒搞清楚他們在打什么啞謎,只判斷出啟介又落到下風(fēng)了。
“那個,去洗澡吧,夜深就太涼了。”
在某種程度上也習(xí)慣了這兩兄弟明爭暗斗,拓海為了避免被殃及,索性來了個充耳不聞,直接轉(zhuǎn)移話題。
涼介和啟介不約而同地看著他,沒邁動步子——都沒帶換洗衣服。
“對哦。”忘了這茬,拓海不好意思地?fù)蠐先睦锫裨棺约赫媸翘中牧耍缓蠖鬃谝鹿袂埃_始翻找。
他把買回來洗了還沒穿過的兩套衣服拿出來,躊躇道:“可能型號小了一點?試一試嗎。”
“謝謝
。”
涼介笑著接過,率先走進(jìn)了浴室。
啟介難以置信:“……我們要穿你的衣服?”
有沒搞錯,一般來說都是反過來的吧!
就像小說里說的,‘讓戀人全身沾染上屬于自己的氣息’、‘哎呀我的襯衫穿著她身上就像裙子一樣,太性感了’……
拓海莫名其妙地看他:“你要穿回臟衣服嗎?”
啟介眉頭一揚:“我可以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一次性的。”
拓海不解:“但那樣好像太麻煩了吧……那么討厭穿我的衣服嗎,都是新的呢。”
當(dāng)然不是討厭穿你的。
啟介盯著他看了會,確定拓海沒有半點想反攻的意思,才哼哼唧唧地說:“算了,看在是你的衣服的份上——”
見他沒再鬧騰,拓海也樂得不用哄火藥桶,繼續(xù)玩那個玩具圣誕樹上摘下來的小吊飾了,琢磨著要不要掛一個在手機上。
口袋里還裝了幾顆裝飾用的糖果,拓海隨手拿了一顆出來,剝掉包裝紙,往嘴里一塞,才咬了一下,就皺起了眉頭。
“啊,好難吃。”
居然是酒心巧克力——
啟介懶洋洋:“那顆圣誕樹上的東西本來就只有小孩會感興趣。”
拓海:“……”
雖然彌漫在口腔里的味道非常不符合他的胃口,但本著不要浪費糧食的原則,拓海還是準(zhǔn)備硬著頭皮把它囫圇咽下去。
“不好吃就吐掉。”啟介看出他的意圖,擰眉道:“為什么要勉強?”
拓海嘴里含著東西,說出來的話自然也含糊不清
。
“要幫忙嗎?”
拓海搖搖頭,又說了些什么。
啟介耐著性子聽了會,一點沒搞懂,索性湊近去,直接采取行動了。
……
靈巧的舌頭擠開傻乎乎地張開一點的上下齒列,在口腔里梭巡一下,迅速一勾一卷,就把那顆罪魁禍?zhǔn)着阶约鹤炖锪恕?
“呸呸呸。這酒太差了。”
唇分的那一瞬,啟介立馬就把用舌頭從拓海嘴里搶來的糖吐在了紙巾上:“虧你還亂吃。”
拓海:“……”
為什么這家伙的臉皮那么厚?
做了這種事情還泰然自若的……
拓海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過了多久,等涼介洗好了走出來,啟介反射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整個人都凝固了一瞬。
“噗!”
他臉皮抽搐著,半倒下來使勁兒拍打著榻榻米,發(fā)出“咚咚咚”的聲音,也是托這個的福才好不容易忍住了沒笑出聲——
盡管涼介還是很淡定的模樣,但不合身的上衣足足短了一大截,變成了時髦的露臍裝也就算了,長褲也悲催地變成了中長褲。
涼介三步走到他面前,冰藍(lán)色的眸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黯沉,若無其事地把一抖一抖的啟介踹翻,無情道:“輪到你了。”
“噗噗。”
雖然被踢了一腳,皮糙肉厚的啟介仍舊動作敏捷,十分利索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沒起身的跡象,于是便挨了一輪連環(huán)踢。
拓海:“……”
拓海也很想笑,但更多的愧疚壓倒了他,因為一向完美無缺的涼介會打扮成這樣他得負(fù)起大半責(zé)任來:“抱歉,涼介
。”
啟介跌跌撞撞地去了浴室,涼介斂起對弟弟的冷酷無情,春風(fēng)和煦地微笑道:“沒事。”
鋪好被子,拓海想了想,跟涼介說道:“我去借用下老爸的浴室,反正他還沒那么早睡。”
涼介頷首。
拓海乖乖地抱著換洗衣服就出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水聲開得足夠大了,拓海才敢把憋了好久的笑釋放出來。
歪在地上看電視的文太眉角青筋一跳,沒忍住不滿地踹了踹門:“沒出息!吃個蛋糕就瘋了啊!” ωωω_тt kán_¢O
沒富養(yǎng)孩子的不良后果就體現(xiàn)在這里嗎?一點小甜頭就高興得找不著北了。
文太滿肚子不滿。
而對面的房間里則是寂靜一片,匆匆洗完的啟介一股腦地鉆進(jìn)了被窩里,把暖氣調(diào)到最大。
在拓海的笑聲隔著木板傳來時,他小心翼翼地瞟了眼面帶微笑的大哥,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拓海那個笨蛋,不知道他家老房子的隔音很差嗎?
不甚有誠意地給拓海默默地點了個蠟燭,啟介還不知道有這么句話——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我回來了。”
等拓海笑完了,也洗完了,腳步輕快地再次拉開了房門。
“…………”
他被映入眼簾的詭異情景弄得有些眼暈。
要不是臥室里的陳設(shè)沒有發(fā)生變化,他險些以為自己誤闖了外太空。
涼介的狀態(tài)倒是很正常,但他腿上的東西就不同尋常了——
一只被五花大綁的哈士奇連嘴巴都被堵住了,只能可憐地‘嗚嗚嗚嗚’
。
沒理由房間里會突然冒只雪橇傻犬的,拓海試探著問:“……啟介?”
聽到自己的名字,哈士奇的尾巴使勁兒地甩著,嗚嗚嗚的聲音更大了,毛茸茸又胖乎乎的身軀掙扎的幅度也愈發(fā)厲害。
……只是仍舊被壓制得死死的。
涼介抬眼看了下拓海,很給面子地松開了鐵鉗般固定住嗚咽不已的雪橇犬的手,啟介頓時如蒙大赦,麻利地翻滾到離他最遠(yuǎn)的另一側(cè)去。
拓海艱難地問:“……這是什么情況?”
涼介手里捏著的注射器在天花板的白熾燈照明下,針尖锃亮锃亮的,閃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針筒里有半管鮮紅的血。
他笑了笑,把針筒旋下來保存好,剩下的丟進(jìn)拆封了的塑料包里,放在一邊,輕描淡寫道:“只是突然想試驗一下,在不同狀態(tài)下的時候,血型是不是也一樣。”
離變身狀態(tài)解除還有1分鐘的啟介聽得風(fēng)中凌亂了。
等消化完了這番厚顏無恥的說辭,他的耳朵沒精打采地耷拉著,眼睛倒是瞪得溜圓,委屈得簡直要掉淚珠了——
明明是不高興但是又不想生拓海氣才拿他出氣的好不好!
“這樣啊……但啟介看起來不是很樂意的樣子,還是不要了。”
啟介垂著舌頭哈氣,聽到這登時傻眼了——他怎么也沒想到,拓海居然會真蠢到相信這個漏洞百出的借口!
他想悲憤地汪嗚汪嗚,只是怕驚動隔壁的岳父,唯有強壓下不滿,改為用擁有鐮刀形狀,毛硬實如掃帚的大尾巴一下下地拍在拓海的背上。
拓海順手拍了下他毛茸茸的屁墩,感覺手感不錯,就又拍了一下。
……軟乎乎的胖身軀僵著,溫度似乎上升了一點點
。
拓海很輕易地就接受了這個說辭,幫油光水滑的哈士奇松綁后,還熱心地問:“需要我?guī)兔幔俊?
涼介怔了怔,輕笑:“不用,已經(jīng)足夠了。”
拓海見慣了涼介亂吃變身糖然后笨拙地用一些儀器檢測自身數(shù)據(jù)的行為,就把這歸類于天才醫(yī)生的狂熱愛好。
一只漂亮的幼年雪豹,笨手笨腳地拿著血壓計做測量的畫面……不是一般的可愛。
就算啟介不幸被抓了壯丁,也只是倒霉地見證了一次涼介的一視同仁罷了。
拓海的到來代表著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暫時性地拉上了帷幕,拓海本想著躺在最靠門的位置的,卻被要求躺在中間。
拓海不自在地挪了挪:“這樣真的好嗎……我怕半夜去洗手間會吵醒你們。”
涼介揉了揉他的頭:“不會的。”
啟介冷眼看著,心里默數(shù)3、2、1——
才數(shù)到2,拓海的眼簾就跟突然被灌了鉛似的沉甸甸,往下一拉,把光線一攔,貼心地讓主人呼呼入睡。
涼介啼笑皆非。
他沒想到拓海這么神速。
拓海一覺睡到大天亮,等他醒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躺在床上了。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剛套上拖鞋,才想起今天不用送豆腐。
“……咦?”
保持原姿勢定了半分鐘,啟動完畢的拓海才想起來昨晚的情況分明就有所不同——
不是跟涼介和啟介一起睡在榻榻米上的嗎?
房間里只剩下他一個,拓海撓了撓頭,莫名覺得有點失落,心想他們可能早起回去了吧,就也起身——
“唔?”
沒穿襪子的腳板踩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
拓海驚了一下,本能地以為是踩到了什么蟲子,忙撤回腳,結(jié)果低頭一看,卻是一只經(jīng)常在大商店的櫥柜里見到的紅底白邊圣誕老人的襪子。
襪子的底部還有一個凸起的形狀,大約巴掌大。
“是他們準(zhǔn)備的禮物嗎?”
拓海嘀咕著,把它撿起來,捏著襪子的腳掌部位抖了抖,將那個硬梆梆的小盒子抖了出來。
深紫色的天鵝絨小盒安安靜靜地躺在掌心里,一看就是裝珠寶的那種。
拓海眨了眨眼,心臟蹦跶的速度開始加快,腦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個猜測,同時摸索到了開合口,往上掰去——
那是一枚鑲著一顆閃著‘我很貴’的冷艷光芒的鉆石的白金戒指。
尺寸不用說,剛剛好套在左手的無名指上。
……拓海的心里驀地就變得軟軟的了。
“啪。”
水汽還氤氳著,就被個探頭探腦的家伙給打斷了。
“咳。”
特意回家換了身新西裝,打扮得比昨晚還要隆重的啟介清了清嗓子,只是脖子部位紅彤彤得像被煮熟了的蝦子。
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枚款式一模一樣的戒指。
“哎。”
他竭力把語氣弄得惡劣一點,好像這樣才會顯得他一點都不緊張。
“禮物看到了吧。”在幾個世紀(jì)的沉默后,啟介干巴巴地說著:“喜歡嗎?我挑的,老哥參謀,我買的……”
他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話自相矛盾了
。
拓海毫不猶豫:“喜歡。”
“老哥也有。”啟介想到哪兒說到哪兒,轉(zhuǎn)眼又開始威脅:“這東西你戴上了就不許拿下來,不然打扁你。”
拓海笑:“好。”
ωωω ?Tтkǎ n ?co
啟介詞窮了:“……”
偏大哥還特意跑出去,借口再買個拓海喜歡的蛋糕做早飯,給他機會說清楚……
結(jié)果卻被浪費了。
算了算了,目的反正勉強達(dá)到了 。
拓海忽然道:“你想說的,都說完了對嗎?”
“嗯。”
啟介勉為其難地點頭。
……其實是舌頭不聽話,關(guān)鍵詞怎么都說不出口。
拓海眉眼彎彎:“我知道你還有一句話想說,這句話就留給我吧。”
啟介睜大了眼。
拓海微垂著眼瞼,神色無比柔和,陽光溫柔地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光,無論是五官還是輪廓都唯美到了極點。
他的著裝往往是簡潔的自然派,這時更顯得他輪廓的每一寸都是那么的精雕細(xì)琢,不需要絲毫的裝飾,純凈得像傳說中的精靈。
讓啟介看得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了。
“謝謝。”拓海輕柔地,近乎虔誠地,緩緩地吻了吻無名指上的戒指。
像是透過它看到了比世界上最昂貴的寶石還要來的璀璨的愛意。
他凝視著傻愣愣的啟介:“我想與你們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