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幕、感謝你曾給予的夢
荒木古城在浩瀚的巨大樹森林裡,四周是一片兇獸出沒的無人居住區,地處偏遠,經濟效益緩慢,沒有運輸業發展到那裡,從帝都到荒木古城,最簡單明瞭的途徑是穿越無人區,因爲位於北境之嚴寒和南境之酷熱的交界處,所以常年濃霧繚繞,無人區又被成爲『迷魂霧界』。
“吖——!吖——!”
尖銳的鳴叫,一隻只褐色的怪鳥張開長有鋒利獠牙的口器,朝米迦撲來。
米迦爲創作曾閱覽過大量書籍,他認出眼前這種膜翼類肉食性的怪鳥是『佈雷鳥』,喜歡羣體活動。
所以,駕馭疾風駒剛進入迷魂霧界,就見到一隻佈雷鳥朝自己襲來的米迦果斷逃跑,它的鳴叫會喚來附近的同伴,數量之多恐怕一支軍隊從這裡經過也要掂量三分。
米迦拔出瀾風,待佈雷鳥逼近了,丟下繮繩,撲打六翼躍起躲過它鋒利的口器,趁著它來不及減速改變方向的時候,從身後逼近,切斷它咽喉處的軟肉。
“哼!也不過如此。”
米迦一甩瀾風上的鮮血,閃耀著寒芒的刀刃乾淨如初。可他一回頭,疾風駒已經在一大羣佈雷鳥的圍攻下,連悲鳴也沒有就能撕成肉塊了。
“吖——!吖——!”
躲過一隻佈雷鳥的俯衝,又一隻張開口器朝自己襲來,武道服的袖子上已經沾染了不少血跡,但它們的數量絲毫不見減少。
“果然書上說不能與佈雷鳥持久交戰是對的?!?
米迦收起瀾風,向佈雷鳥們扮了個鬼臉。
“有本事來追我??!”
說罷,他全力振翼,六隻羽翼高頻翕動產生的掠影像一團白雲,帶著米迦倏乎飛行。
二翼永遠也媲美不了六翼,米迦帶著它們兜幾個圈之後,它們就找不到米迦的身影了,只能在空中鳴叫著盤旋。
躲在巨大樹與人等身大的葉片下,米迦看著在空中瞎找的佈雷鳥,嗤之以鼻。
“可惜了疾風駒,這下子靠自己的翅膀飛到荒木古城,那還不累死……”
米迦託了託背後的行囊。安吉莉婭爲自己準備了三天的乾糧,在駕馭疾風駒的前提下一天就夠了,看來安吉莉婭看準了他無法順利抵達。
“唉~先一路前行再說,好運的話逮個飛行魔獸來做乘騎吧,六隻羽翼的好處是飛得快,壞處是飛不長久啊……”
米迦縱身一躍,展開翅膀滑翔前進一段,又撲打翅膀拉起高度,又滑翔一段,如此反覆,是妖精王國裡小孩子都會的省力飛行法。
只是還不到一個小時……
“呼哈呼哈,早知如此,聽老頭子的話每天繞烏雷安飛給上百圈,也不至於落得這樣下場……”
頹坐在巨大樹的枝丫上,米迦一邊喘氣一邊擦汗,武道館厚實的布料吸收汗水變得沉甸甸,冰涼地黏糊著皮膚,十分不快。
“好渴……”
身體的水分以汗液的形式流失,米迦現在感到口乾舌燥。他舉目四顧,巨大樹擎天的樹幹林立,米迦發現,他竟然在一片綠油油的森林裡找不到水源。
“再這麼下去不餓死也渴死……”
他餓著飢餓去尋找水源,他已經咽不下乾糧了。
降落地面,巨大樹發達的根系交錯蔓延,米迦按照書上說的,仔細觀察根系突出地表部分上,哪邊的苔蘚多就往哪邊走,這雖是最笨的辦法,但米迦只學會使用這種。還有一種精明的辦法是從泥土的溼潤程度判斷,米迦試過了,但他覺得所有泥土都一樣溼潤。
“咦?”
某一時刻,少年屏住呼吸,他豎耳傾聽,有淙淙流水聲。
他喜出望外地飛過去,一道清澈的溪澗就隱藏在巨大樹隆起的根系下。
“哇……感謝魯鳩斯祖上十八代,願你們永垂不朽!”
他急不可耐地撲到河邊,用雙手捧起流水準備喝時。
“喂!別喝!”
一道略帶磁性的聲音阻止了他。
米迦遁聲望去,一名殷紅色秀髮的俊朗男子,額頭上帶著嵌入翡翠的青銅發冠,濃眉下的眼眸是天然的藍,散發出淡然中蘊含冷漠的氣息。
“爲什麼???”
米迦疑惑地歪著腦袋。
“我只告訴你那水裡有毒,你愛喝就喝吧?!?
說罷,男子一甩身後黑色披風,乾脆利落地調頭離開。
“喂!你別走?。 ?
米迦當然不會以身犯險,他連忙追上去,客氣地問道:
“這位朋友,我路經此地,疾風駒被佈雷鳥當早餐了,靠自己飛行了很久,已經非常非常非常口渴,你說剛纔的河水有毒,那麼你知道哪裡的河水沒毒嗎?或者你先給我口水喝?”
米迦嬉皮笑臉,殷勤諂媚。
“我不知道哪裡的水沒有毒,但是這片『迷魂霧界』的水都不能喝了?!?
“……爲什麼???”
男子沒有回答米迦的問題,反而問:
“你到荒木古城來做什麼?”
“嗯……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麼,有個女孩一睡不醒,又有個女孩暗示我來這裡。嗯……我希望能在這裡找到喚醒她的方法……哎!你聽說過什麼與此有關的東西嗎?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知道我是去荒木古城?。俊?
米迦隱去了具體消息,試著從男子身上挖掘出情報。
“會進入『迷魂霧界』的人不是獵手,就是前往荒木古城的人?!?
男子上下打量米迦,輕蔑道:
“你這種只配當獵物的身手唯有可能是後者?!?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你叫什麼名字啊?噢,我叫米迦?!?
“……極光?!?
沉吟一會,殷紅色頭髮的男子如是說。
“怪名字?!?
米迦對其給個差評價,喉嚨的乾涸感提醒了他,他攔住極光的去路,笑道:
“極光兄,我們萍水相逢,你先給口渴難耐的小弟我指條明路,如何?”
米迦瞄到極光別在腰間的水袋,他已經決定,實在沒辦法,那就搶唄。
“這裡沒有你能喝的水,快滾吧?!?
不知爲何,米迦感到極光對他沒有好感,或許他性子本來就這樣,但他步伐匆匆,給米迦一種他想甩掉自己的感覺。
說罷,極光從米迦身旁徑直離去。
“唉……何必呢……”
米迦無奈地搖搖頭,背對著極光,喊道:
“叫極光的混蛋,老子叫魯鳩斯·米迦,以後報復別認錯人了!”
刀劍出鞘的凜冽摩擦聲。
原本背對背的兩人,同時急速轉身,徑直闖入對方的腹地。
“真不巧啊,叫米迦的混蛋。老子也挺想教訓你一頓呢……”
“『凌川流·縱橫式·削玉』”
“烤焦吧,『焰吠』!”
*
【十六年前、皇城】
婉月說要到房間裡睡一覺,但很快就出來了,極光躊躇了一下,上前問:
“和喜歡的人同牀共枕——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安吉莉婭注意到,從剛纔開始極光就非常在意這句話,眼眸子中掩不住想知道答案的急切。
“哈哈……這是蠻殘酷的事實呢……”
婉月強顏歡笑,儘管極光掩飾得很好……不對,不如說他自己尚未察覺,那一份對自己的朦朧愛意。殊不知婉月已經窺視到,在未來自己死後,極光的竭斯底裡和瘋狂。
她並不像她所說的那樣盡是窺視到一些生活的小日常,每夜,每夜,夢魘般的未來在夢境中一幕幕朝自己席捲而來,無法迴應那些瀕死之人的求救,無法阻止人們無意義的廝殺,明明就在眼前,他們如此之近,又宛如天涯。
承受一切你所能看到的悲傷——這是窺夢者的宿命。也是《窺夢千年》裡,【瞎眼與聾耳的雙子】中【聾耳一子】的宿命。
這些,婉月都清楚地知道。
正郎在《窺夢千年》裡描述了黎明之子向瞎眼與聾耳的雙子宣誓:
——“你會,永遠陪在我們身邊嗎?”
——“真奇怪呢,明明是雙胞胎卻還害怕孤單。”
——“回答我哦……”
——“別害怕,我是你所能聽到的歌謠,融化你心中的悲傷,我是你所能看到的奇蹟,給你我全部的希望?!?
婉月看到了這一幕。在巨大樹之花盛開的季節裡,男孩拗不過女孩的撒嬌,與她學著戲劇舞臺上的腔調,向女孩立誓。
被地獄般的未來傷透的少女,在夢境中看到這一幕。男孩就在樹下用彆扭的腔調唱道,自己坐在女孩的身邊,雖然他眼中沒有自己,但男孩的話語,彷彿跨越了時空給自己無以倫比的安心與幸福感。
“真是……太好了……”
那一夜,婉月沒有驚恐地從夢境中醒來,她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的枕邊已經被眼淚沾溼。
之後的夢境中,時常能看到男孩的身影,從時光另一頭的對話中,婉月知道了男孩叫米迦,女孩叫矢兒,他們宛如造物主恩賜給世界的天使,純真,善良。
童年的米迦和矢兒一起嬉戲打鬧,經常把矢兒弄哭,這時,“一旁”的婉月就會裝作大姐頭的模樣,指著米迦的孩子教訓他。
他們也是不安分的孩子。有一段時間,米迦在結束一天的訓練後,會拉著矢兒到鎮上最高一柱巨大樹的樹梢,毫無技巧地用鑿子開鑿兩人的秘密基地【沏茶小屋】,這時,婉月就在一旁指手畫腳:“你們兩個真是笨死了!”
沏茶小屋竣工的時候,米迦和矢兒在窗臺上看著殷紅的夕陽,慢吞吞地沉入地平線,他們並不知道,這段唯美的時光,一名去世的少女在時光的另一頭,與他們分享。
米迦、矢兒,謝謝你們曾給予我美麗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