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十二翼少年
【妖精王國北境、栩原要塞】
天地間只有彷彿厲鬼尖叫的風呼聲,嚴寒像細小的刀片竄入斗篷裡切割皮膚,男子在漫天大雪裡騎著疾風駒朝栩原要塞趕去,在這蒼茫雪地裡,每一秒都是煎熬。
栩原要塞在妖精王國極北,隔著冰雪覆蓋的蠻荒遠離人煙。
男子遙遠地看到風雪裡漆青的城池,不免使勁鞭撻疾風駒,在城門口,有人接應他。
“銓,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在王的府邸裡擔任管家嗎?”
男子哆嗦著,嘴脣被凍成深紫色,他聲音發顫地說:
“啓動玄武。”
*
【妖精王國中部、帝都·阿爾伯根特】
米迦愣在原地,眼眸映照出緋紅色齊肩短髮的火妖精少女。
“少爺,少爺?少爺不認得矢兒了嗎?”
少女伸出小手,在失神的米迦眼前晃晃。
“矢兒”
或許是想感受少女確實存在的實感,或許是害怕再一次讓她從指縫間溜走,米迦驀然抱住矢兒,與性~欲無關,是更閃亮的情愫,少年緊緊把女孩擁入懷裡,嘴脣靠在她的額頭,女孩身上似有若無的清香挑撥著嗅覺,隔著衣衫淡然傳遞過來的體溫,雙手攬住的腰肢柔軟得不敢用力,這時少年才發現,懷中的女孩是如此的嬌小玲瓏。
“少、少爺?有人看著呢……”
矢兒慌亂地瞥一眼與米迦一同回來的安吉莉婭,一向愛捉弄矢兒的她此時卻朝矢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眼眸裡透出一絲落寞。
矢兒的心情非常矛盾,羞赧讓她想推開少年,又迷戀在他懷裡沁人心脾的溫馨。最後猶豫了一下,輕輕在他耳垂下小小吻了一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米迦尷尬地鬆開矢兒,目光瞄到別處,臉頰有點淺紅。
“呃,抱歉,矢兒,我……”
矢兒豎起食指抵住米迦的嘴脣,打斷他的話,微笑著搖搖頭。
“你們兩個要把我涼在一旁多久啊?”
安吉莉婭又恢復她的玩性,突兀插入兩人中間,在矢兒耳畔小聲道:
“矢兒有長進哦,嘻嘻。”
米迦也不知道安吉莉婭對矢兒說了什麼,搞得她面紅耳赤逃到米迦身邊:
“事情我聽老爺說了,少爺從荒木古城回來,一路風塵僕僕,還是先回屋裡再說吧。”
“嗯。”
矢兒看著少年的背影,收攏在背後的六隻潔白羽翼依舊,不同的也就是別在腰間的雙劍,但矢兒總覺得他多了點什麼,難以言喻。
*
極光回到帝都後與米迦一行分開了,對於這個火之妖精一族某個組織的領袖人物,米迦知之甚少,腦子靈光、脾氣古怪、行事極端、毒舌,還有點冷冰冰,總之是不好相處的一個人。
回到帝都安逸的環境,米迦反而有點不適應。荒木古城一行戰鬥不斷,佈雷鳥、極光、雪爵狼、冰龍、繃帶人。關於妖精劍舞祭的事,米迦一回來大祭祠的人就來訪,不免是告訴他多加修煉武道,說了一通妖精劍舞祭是妖精們歌頌自由的盛宴之類偉大的含義之後,終於離開。
說到武道上,米迦想起戰王遺蹟最後一戰中,對繃帶人使出超越視覺所能捕捉的極速斬擊,當時那種感覺,只是想著“快,快,更快”,一味追求掙脫一切束縛的速度,不知不覺間,無意識地窺視到了凌川流的最終奧義——光翼。
“叩叩”敲門聲。
“米迦,我有事找你。”爺爺的聲音。
“哦,請進。”
如今面對祖父,米迦不再害怕他嚴肅的樣子,對待祖父多了一份親近,多了一份隨和。
“爺爺有什麼事嗎?”
魯鳩斯無論何時都是一襲白色漂移的武道服,一身千錘百煉的肌肉讓人聯想到一把堅硬的鋼刃。
“有樣東西,我本準備交給夏列,現在你回來了,我覺得交給你處理吧,畢竟它本是給你的。”
魯鳩斯從懷裡取出一記錄本,遞給米迦,說道:
“是一個叫克瑪的火妖精男孩要給你,你不在,我幫你收下了。裡面的內容……”
魯鳩斯頓了頓。
“裡面的內容牽扯很多,你……別陷進去了。”
“是嗎……”
不知爲何,米迦顯得對記錄本沒什麼興趣,他聽到一個名字『克瑪』,又想到另一個名字『華蓮』。
——“呃,您好,我叫華蓮,克瑪的姐姐。克瑪給您添麻煩了。”
女孩端坐在一個酒桶上如是說。
魯鳩斯看到米迦表情黯然,默不作聲地出去,這種情況他拉不下長輩的面子去處理,也不適合。他去了廚房對忙碌著的矢兒說:
“矢兒,這裡交給安吉莉婭吧,米迦找你。”
“咦?少爺?少爺找我做什麼?”
“不知道,你問他吧。”
更何況還有最爲合適的人選。魯鳩斯說罷,回房間繼續研究正郎的《窺夢千年》去了。
矢兒小碎步來到米迦房門前,剛欲敲門,忽然想起什麼,回到旁邊自己的房間裡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女僕裝。
鏡中的女孩,齊肩短髮流淌出柔和的曲線在末梢飄忽捲起,緋紅色的髮絲富有光澤,眼眸是婉約的絳紅,嘴脣的色彩嬌嫩自然……嗯,還是蠻可愛的嘛。
矢兒拍拍臉頰,難道自己受到那個人的影響變得自戀了?
那個人——在自己昏睡陷入無邊際的黑暗之時,給自己帶來希望的聲音,自稱『正郎』的傢伙。他最常說的一句就是“怎麼樣?愛上我了嗎?”,調笑的語氣讓人感覺他吊兒郎當,真不敢相信這樣一個人是上一代什麼很厲害的窺夢者。
在矢兒與他跨越時空對話中,有一句他說得最爲嚴肅:“因爲【他們】已經讓你沉睡,讓【她】醒來。”
每每回想起這句話都有難以捉摸的壓抑感,矢兒使勁甩甩頭,不再去思考無解的事情,少爺還在等著自己呢。
“叩叩”敲門聲。
“少爺,我進去咯。”
“嗯,矢兒,有事嗎?”
“咦?不是少爺找矢兒嗎?”
“……”
“……”
摸不著頭腦的兩人呆呆地對視著,眼前一眨一眨。
“嗯,其實也有點事啦……”
率先打破尷尬的是米迦,這或許是他以前所沒有的地方之一。
“矢兒還記得克瑪的住處嗎?我有點事情找他。”
“當然記得啦,少爺是要我帶路嗎?”
“嗯,順便一起出去走走。”
這是米迦以前所沒有的東西之二。
*
離開皇城,像巨大蜂巢裡攢動的蜜蜂一樣,黑壓壓一團在虛空穿行的人流,架空橋縱橫交錯,帝都,皇城裡和皇城外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氣。
米迦故意選擇避開中心廣場的道路,以免矢兒想起不好的回憶,在『五米以下領空』,米迦在矢兒的帶領下很快找到了克瑪。
“哇,是矢兒姐姐!”
男孩看到矢兒很高興地撲過來,發現矢兒身後的米迦時……
“哎呀,米迦哥哥也在啊……”
“嗯。”
換著以前米迦一定會在心裡損這個年紀輕輕卻無比好色,很有采花賊潛質的小屁孩,但此時,他有點不敢面對克瑪。
“克瑪,你聽我說。”
米迦來到男孩跟前,蹲下,視線與之持平,輕聲道:
“克瑪,我這趟去荒木古城遇到你姐姐了。”
“什麼?她怎麼樣了?她還好嗎?她現在在哪?”
“她……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克瑪,對不起,你姐姐華蓮她……死了。”
沉默。
瞪大眼睛的火妖精男孩嘴巴張合著,最後笑著說:
“啊哈哈,米迦哥哥……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哦……”
“這不是開玩笑,恐怕用我的一切也無法賠償你,華蓮是死了。”
矢兒看著米迦黯然的眼眸和無限自責的神色,向他伸出手,卻又縮了回來。
“你騙人!”
丟下這句,火妖精男孩撲打翅膀逃掉了。
過了一會兒,兩人才反應過來。
“不好,克瑪飛去了『五米以上領空』。”
根據妖精王國的法律,火之妖精一族是不能進入『五米以上領空』的,不然會以嚴懲警示他人。
米迦和矢兒趕緊朝克瑪的方向飛去,卻看到一個啐妖精少年截下來哭泣的克瑪,正在責罵他:
“喂,你這個下賤的火之妖精,撞到老子了還不快道歉?你知道老子是誰嗎?老子可是兩位妖精王,讓王侯親自來邀請的劍舞祭選手。一出門就被髒小孩撞到,真晦氣。”
“彬靈大人,你別和這小孩子一般見識了。”
一位女僕打扮的火之妖精少女同情自己的族人,忙上前勸說道。
“哎呀,要我不和他一般見識也行啊,只要你答應今晚來我房間讓我好好疼你……”
啐妖精少年擡起少女的下頜旁若無人地調戲道。
其實火之妖精一族每年被奴役徵走的族人中大部分是妙齡女子,她們都是流入一些達官貴人家庭,被用於滿足他們骯髒的性~欲。
米迦在剛纔看到克瑪時就想衝上去,可是,他已經被啐妖精少年震驚得失了神。
因爲,他背後長滿光澤柔羽的翅膀,有十二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