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浩源性子率直,並沒有避諱什麼,只是突然用一種捉摸不透的眼神看著林卿,好一會兒方纔緩緩道:“卿兒,說句大不敬的話,你真的希望太子哥繼承大位麼?”
陸浩源的話讓林卿很是愣了一下,即便是隔壁的獨孤夜,也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直白地談?wù)撨@樣敏感的話題,屋裡屋外頓時瀰漫著一股緊張情緒。
好在這種情緒並沒有持續(xù)多久,林卿的指尖劃過溫?zé)岬牟璞K,似是回答又似是疑問地輕聲道:“太子殿下爲(wèi)君,會很好的。”
她之所以跟獨孤睿鬥,一方面是爲(wèi)了前世之仇,另一方面,對方心腸狠辣,刻薄寡恩,絕非明君之選;跟皇后鬥,一方面是因爲(wèi)對方跟獨孤夜有殺母之仇,另一方面則是因爲(wèi)她暗中給獨孤夜下了劇毒,讓其多年飽受痛苦折磨,甚至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但這一切,都跟獨孤乾沒有任何關(guān)係,跟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沒有關(guān)係。
她並不希望獨孤夜成爲(wèi)皇帝,身爲(wèi)帝君,身上的擔(dān)子何止千斤之重,與其牽制在隨時都有可能產(chǎn)生各種變數(shù)的朝局之中,不如舒舒服服地做一個閒散王爺來的自在。
不過,這只是林卿自己的想法,若獨孤夜有心爭奪大位,她亦會不遺餘力地支持他。
事到如今,陸浩源已然明白林卿情定獨孤夜,對方說出這番話,是不容易讓他相信的,然而,觸到林卿堅定的眼眸,他竟鬼使神差般地信了。
“卿兒,你很好。”
這句話陸浩源不止一次對林卿說過,每說一次,他心裡的感念就多一分。
聽到這話,林卿赫然一笑,輕聲道:“好與不好,原本也由不得人,只不過對得起自己的良知罷了。”回想起前世今生的種種,她心裡突然有一種落寞,不覺深思倦怠,只淡淡微笑道:“浩源,秦菲筠是個好女孩,對你也有情,其實你明白,皇后娘娘指婚自有她的道理,你根本無法推拒,既然如此,不如敞開心扉去接受,反而更自在。”
聽了林卿之前那番話,陸浩源對秦菲筠已是有幾分好感,只微微點頭道:“放心吧,我曉得。”
“嗯。”
林卿知道獨孤夜必然會在隔壁,是以結(jié)束談話後執(zhí)意讓陸浩源先走,陸浩源拗不過她,只得答應(yīng),待確定對方已經(jīng)走遠(yuǎn)後,方纔緩緩起身換了房間。
“你說說你,明明是去開解別人,怎麼弄到最後,自己反而心情低落了。”獨孤夜纖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林卿微微蹙起的眉心,憐惜道:“好了,有些事情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問,只是你且記住一點,無論發(fā)生什麼事情,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林卿靜靜地依偎在獨孤夜懷中,待心情稍微平復(fù)一些,方纔問道:“獨孤夜,你想要爭奪大位麼?你若想,我必不會攔你。”
林卿的話說得很輕,也不過是尋常語氣,但每一個字都透著
深思熟慮後的堅定,絕對沒有人會認(rèn)爲(wèi)她是在開玩笑。
獨孤夜沒有料到林卿會在這個時候談及此事,微微有些錯楞,但也只不過是一瞬,他便堅定地回答道:“我不想。”
身爲(wèi)皇子,跟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位只有一步之遙,若說獨孤夜沒有存什麼企圖,那肯定是騙人的,但以他對林卿的瞭解,對方厭惡紛爭,內(nèi)心極度嚮往平靜自然的生活,若他要爭奪大位,林卿必定會傾盡自己的才華來幫助自己,這些日子,對方爲(wèi)她付出的太多太多,他不想這樣的日子一再重複,永無止境……
“獨孤夜。”林卿輕輕喊了一聲獨孤夜的名字,再無他言。
“卿兒,你不必多說什麼,我都明白。”獨孤夜輕輕撫著林卿柔軟的髮絲,聲音溫柔似水,“我們只管遵從自己的本心,快樂地活著,待京城這堆爛攤子徹底解決後,我?guī)闳ル?yún)南轉(zhuǎn)轉(zhuǎn),那裡山清水秀,你一定會喜歡的。”
“好。”如今迴應(yīng)了一句,林卿突然想起一事,擡頭問道:“獨孤睿這些日子是否有派人找尋慎兒的下落?”
“一直在找。”說到此處,獨孤夜臉上瞬時蒙上一層厚厚的陰霾,冷聲道:“我一直以爲(wèi)?yīng)毠骂V皇菍ν馊死湫睦溲?對自己人怎麼也該好些,然而事情跟你預(yù)料的沒有半分差別,他此番追蹤,真的不是想救慎兒,而是想取她的性命。”
“人的性情豈能輕易改變,在獨孤睿眼中,人只分爲(wèi)兩種,一種是有價值的,另外一種就是沒有價值的,當(dāng)一個人失去了利用價值,自然只有死路一條,更何況,這個人手裡還掌握著足矣讓他失去一切的把柄。”前世,自己爲(wèi)他付出一切,甚至可以說是一路扶植他登上皇位,他都能如此冷漠地任由沈流雲(yún)把自己推進(jìn)蛇窩,又殘忍地將林家滿門屠殺殆盡,與這些想比,慎兒一顆小小棋子的性命又算的了什麼。
“你說的不錯。”獨孤夜一直想不通林卿爲(wèi)何會對獨孤睿如此瞭解,但也沒有多問,只冷冷道:“這個人決定不能留了。”
有他在,一定會繼續(xù)攪風(fēng)攪雨,到時候,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無辜喪命。
“獨孤睿是不能留,但不用我們自己出手。”林卿擡頭看了獨孤夜一眼,定定道:“在你體內(nèi)的毒素徹底化解之前,不宜多費心力,獨孤睿通敵賣國的一些證據(jù)我已經(jīng)整合好,只要尋一個合適的時機(jī)讓皇后拿到就可以了,她一定不會放過這個絆倒獨孤睿的好機(jī)會,我們且看著就是。”
“是啊,獨孤睿的敵人可不止我一個。”如此說了一句,獨孤夜忍不住輕笑道:“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不知死活地去拉攏秦慶林,若真如此,皇后恐怕容不了他多久了。”
“適當(dāng)培養(yǎng)一下對手還是有必要的。”林卿眸光微閃,嫣然笑道:“暗中給獨孤睿透露點兒皇后的把柄不是難事吧,如今只有他們彼此相互牽制,
才能爲(wèi)我們騰出充裕的解毒時間,這個平衡要控制好了,可不能讓一方就那麼輕易失敗。”
“你這小腦袋裡真不知道哪兒來那麼多好主意。”獨孤夜寵溺地在林卿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意得志滿道:“你放心,我又不是第一天認(rèn)識皇后和獨孤睿,自然有辦法牽制他們,那個慎兒,只當(dāng)一個失手,讓皇后的人發(fā)現(xiàn)就是了。”
“慎兒深愛獨孤睿,即便明白對方在追殺自己,想要把自己置於死地,怕是也不會輕易把獨孤睿供出來,這個難題就丟給皇后吧,希望她能有辦法讓慎兒開口,可別太讓我失望了。”獨孤睿跟成聖光勾結(jié)一事,慎兒是很重要的證人,雖然不是絕對不容有失,但能保住這條線索,自然是最好的。
“就咱們皇后娘娘的手段,別說一個慎兒,就是十個八個也不在話下。”能夠讓別人代勞的事情,獨孤夜自然樂見其成。
這番談?wù)撘运阌嫽屎蠖娼K,之後的幾天,林卿一直焦急等待著寒碧山莊的回信,就在她快要等不及的時候,夜一總算帶回了蘇嘯的回信,然而這封信的內(nèi)容,卻讓林卿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悲傷。
巧兒見林卿面無表情地盯著手中的信,連睫毛都沒有眨一下,心下頓時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小聲道:“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林卿有些無力地把信往桌上一推,緩緩?fù)鲁鲆豢跐釟?好一會兒方纔繼續(xù)道:“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選擇?”巧兒蹙了蹙眉,反問道:“小姐,表少爺可是沒有辦法治三皇子的病?”
“辦法自然是有。”林卿看了巧兒一眼,淡淡道:“表哥說了兩個方案,第一,解鈴還須繫鈴人,雖然當(dāng)年下毒之人已經(jīng)死了,但許多毒素同根同源,只要能夠找到若羌國的製毒高手,讓其服下這個毒藥,對方爲(wèi)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定會想辦法配製出解藥;第二種辦法,他目前已經(jīng)找到配製解藥所需要的草藥,只是配置比例不同,藥效也大不相同,而且還會因不同人的不同體質(zhì)有細(xì)微的差別,唯一的辦法就是找許多人來以身試藥,可是這些解藥同時又是毒藥,這樣試藥,即便表哥盡最大的力量把握住精準(zhǔn)的比例,也免不了要導(dǎo)致許多試藥者無辜喪命,我實在是……於心不忍。”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聽到林卿這話,尚在林卿身邊未曾退下的夜一立刻跪下道:“主子不必?fù)?dān)心,屬下願意爲(wèi)王爺試藥,不止是屬下,整個夜部的人,都會願意爲(wèi)王爺試藥。”
他們這些人皆是獨孤夜一手培植起來的心腹,別說只是承擔(dān)一些試藥的風(fēng)險,就算一定要用自己的性命換自家主子平安無虞,也絕對沒有一個人會猶豫。
“你們的忠心我何嘗不知,但此舉風(fēng)險甚大,相信獨孤夜也絕對不願意看著你們因他而喪命。”林卿擡手示意夜一起身,幽幽嘆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