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琛知道她們姐妹倆經久不見肯定有很多體己話要說,便道:“潮笙,你和雪秀說說話,我先回醫館。酉時我來接你。”
雪秀說:“不,不,潮笙今晚在我家吃飯,住我這裡。”
“潮笙住我的舊居會比較方便些。”傅明琛望著潮笙,“你沒意見吧?”
潮笙道:“好啊。麻煩你了,傅大哥。”
他點點頭,先走了。雪秀拖著潮笙進屋,“潮笙,你怎麼去了那麼久,也不來封信、我真的很擔心你。”
“對不起,有些事絆住了。”
“沒關係,回來就好了,回來就好。”雪秀開心地說,“你不在的這幾個月,我心裡特別難過。我以爲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我現在不是已經在這裡了嗎?”
雪秀和孟華的家打理得很齊整,有兩個小丫鬟服侍著。看到她這樣,潮笙也就放心了。
潮笙趕著雪秀帶她去看孩子。雪秀笑著說:“孩子還沒滿月呢。”
“男孩女孩?”
“男孩。”
包在襁褓裡的小男孩長得非常像孟華,他正呼呼地睡著,一派香甜。潮笙伸手輕輕地撫摸他柔軟的臉頰。“帶這麼小的一個人兒很辛苦吧?”
“很辛苦,生他我可是痛了兩天呢!”雪秀慈愛地望著孩子,“但是看到他平安地呱呱墜地,就覺得一切的痛都是值得的了。”
“雪秀,你真了不起。”
雪秀被她誇得臉紅,“這是女人的宿命和本能。”
潮笙的脣角彎彎,俯下頭去在孩子柔軟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雪秀問她近幾個月在樑國過得好不好,和她,潮笙便沒什麼好隱瞞的,知無不言。她說:“我此次回來只是看看你們,很快會再離開。這次離開可能很久很久都不會回金都了。”
雪秀惆悵起來:“可是你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潮笙第一次和雪秀提起赫連勳。她提起赫連勳的時候才發覺自己有點兒思念他,淡淡的思念。
雪秀驚喜極了:“真的呀,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普通的男人。讓我願意相信的人。”
“能讓潮笙你願意去相信的,我想一定是待你很好的人。”
“嗯,挺好的。”她說。
“那司辰呢?你已經忘了他了嗎?”雪秀的語調也不由地變低了。
“他會是存在記憶裡的人,想忘沒有那麼容易。可忘不忘掉他,生活都要繼續。”
“你說得對,潮笙。”雪秀開心地說,“有個人照顧你我就放心了。我怕你一個人在外漂泊,雖然你功夫高強,可我們做女人的,最後需要的是個安穩的家。”
並不是非要一個安穩的人安定下來,只是既然遇到了,覺得他也挺好,那爲什麼不努力一回呢?人生總是如此,轉個彎又是一番風景。在她以爲自己眼前的所有一切都看不清的時候,有人拉著你走過濃霧,等著前方的美景在眼前鋪展開來。如此也很好。
他們絮絮叨叨地聊了許多,孟華還未回來,傅明琛倒先來了。
他和雪秀道:“我先把她帶走了。等她得了空再來和你說話吧。”
潮笙和雪秀告別,叮囑她好好
休息,與傅明琛結伴出來,外頭停了輛馬車。潮笙疑惑地望了望他,他說:“別走路了,我們坐車吧。”
馬車踢踢踏踏回到根庭路他的屋子,潮笙問:“會不會太叨擾你,你不回去吃飯,嫂子會否怪罪?”
“不會。醫館素來要忙到很遲,晚上也很少回家吃飯,她都習慣了。”
潮笙皺了皺眉,“那你們白天都不見面?”
“很少見面。”
“那不是很奇怪嗎?”潮笙問他,“只有夜裡才能見得著面,話都說不上兩句,就要睡覺了。豈不是全無溝通?”
“可以那麼說。潮笙,不是所有夫妻都需要溝通的。”
“怎麼會不需要溝通呢?只要是人,就需要溝通啊。”
他一笑而過,明顯不願意深談。這又不是一樁由家裡做主安排的婚事,蒼白無力,沒有感情基礎。可婚姻這東西,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傅明琛比她大那麼多,早有參悟,她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回到他家,天已經有些黑了,傅明琛點上煤燈,院子裡的方桌上有幾道菜,傅明琛道:“洗洗手來吃飯吧。”
飯菜都很清淡,素菜居多。果然是當大夫的人,飲食都是以養生爲重。但這些清淡的菜都很合她的胃口,她中午吃得潦草,此時也難免餓了。
“傅大哥,你平時晚餐也在這兒吃?”
“有時是。有時家僕送到醫館。”
“找你的病人太多了,你也會累的啊,你怎麼都不休息?”
“我休息了,真正要找我看病的人怎麼辦?”
潮笙搖搖頭:“世間病人那麼多,永遠幫不完的。”
“你擔心我,我知道,我們做大夫的,先要保證自己的身體,才能去幫別人治病。”他鉗一筷子菜到她碗中,“多吃點。你今日能回來,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我以爲一旦你決心要走,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如果不是聽說司辰病重,可能我真的不回來了。”她抿抿脣。
“那樣很好。”
“在外半年,我學會了自私。”
傅明琛微笑起來:“你缺的就是自私。我但願你以後對自己好一點,無視旁人一點。”
門叩叩二聲,傅明琛起身開了門,外頭站著孟華。聽到他的聲音,潮笙往外走去。
孟華見到她也十分欣喜,“潮笙,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聽雪秀說你回來了,就匆匆忙忙地趕過來。”
再見故人,潮笙也很喜悅:“別來無恙吧?”
“我還是老樣子。”孟華道,“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潮笙回頭和傅明琛道:“傅大哥,我和孟華出去走走。”
傅明琛點點頭。潮笙便和孟華一同出去了,孟華道:“你怎麼不住我家,反而到傅大夫家來了?”
“他這裡反正沒有別人住,反而方便些。”
孟華想想她說的也有道理。“你這幾個月究竟上哪兒去了?你——真是太沖動了,怎麼可以逃跑出宮,就爲了去殺赫連勳。你知不知道他們傳你被赫連勳刺死時我有多羞愧,多難過!”
“我不是沒事嗎?”她眨眨眼。
“你是如何脫險的?赫連勳放了你?”
潮笙想
了想,點點頭:“我救過他,所以他後來並沒有殺我。”她與赫連勳的事她不會告訴他們,沒有必要,那是她選擇的人生,和他們說了難免節外生枝。
“原來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孟華嘆了口氣,“雖然主子他一直不相信你已經死了,但消息傳來的那麼真,連你的畫像都有,我一直以爲……幸好你沒事。幸好。可你爲什麼不回來,連封信都不給?”
潮笙低了低頭,沒答話。孟華道:“他病得挺嚴重的。”
“嗯?”潮笙望著他,“嚴重?可傅大哥說他沒什麼大礙。”
“在大夫眼裡,大約病得再重都不算什麼大礙。可他連牀都不大起得來。”
潮笙之前已經放下來的心頓時又懸起來了。“真……那麼嚴重?”
“是的。他病得很重,以至於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擔憂了,太醫每天進藥,傅大夫隔三岔五地進宮,但仍然不見他有起色。生病的這幾個月,他都瘦得脫形了。”
心被擰緊了。真的病那麼厲害,傅大哥爲何說他不要緊呢?還是,還是她親自去看一看吧。
只要看一眼,看他是好好的就行了。“孟華,帶我進宮去看看他。”
“好。你想什麼時候去?”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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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荷軍營裡,右方最隱秘的那個帳蓬中,燈光微微,鋪在桌子上的,是一張地圖。
赫連勳的食指敲著某一個地方,若有所思。
近來陳國十分囂張,履履惹事,樑國、軍營中所有士兵磨刀霍霍,都期待著打一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天下太平了十年,以交換質子的方式求得太平,但只是表面上平靜,四國之間仍然是暗涌低流。
陳國之所以惹事,是因爲邊界的一座山。旦凡戰爭,大多都爲了利益。山裡被發現有豐富的金礦,陳國冒然開採,還聲稱國界之中沒有寫明這座山頭是屬於樑國。既不是樑國的,那自然就是他們的。
被欺負當然不能白白被欺負,但要打一個漂亮的耳光,讓他們知道樑國不是好惹的!他敲了半晌,收回手,脣角彎起一個笑意。
少年在帳外道:“將軍!有信!”
赫連勳道:“進來。”
少年將信送到赫連勳手中,他看了一眼,又看少年,“恭何,傳令下去,明天早上辰時,一二三營整軍出發,在大角場等我命令!”
“是!”
赫連勳揮揮手讓他出去,坐到椅子上,打開信件。
字跡還算工整,全然看不出來是女子的字,帶著幾許男兒粗礦。她一共寄來三封信,前兩封都是講她在路上所見所聞,很短簡。但只要知道她兌現承諾,不會玩失蹤便可以了。
這封信難得的寫了一頁。其中提到“近來行程很慢,明明每天都在趕路,可從出了樑國到郡邊,竟然足足花了一個月時間。如不能四個月內回來,那倒也是情理之中了。”
四個月竟然還不夠?他連四天都嫌漫長。可只要她答應了回來,他相信她會回來。她不輕易應承,既然認了,她一定會願意守在他身旁。
他把信來來回回地看了幾遍,終於摺好,放到他放密涵的箱子裡。有仲間一路相護,她沒什麼事,定能平安歸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