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南五十里處,一片不大的樹林內,來自定陵的那支平林兵士卒們正在休息。
劉秀啃著干硬的面餅,背靠著樹干,表情滿是疲累。
他們已經連著兩日兩夜,未曾好好睡過一覺了。現在這短暫的休息,也最多不過持續一兩個時辰,便又要重新上路。
即便這短暫的一兩個時辰,這也是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機會。
輜重已經在昨天幾乎全部被拋棄,只余下了每人隨身攜帶的三日干糧。但干糧吃完了之后,又該怎么辦?
即便是終日帶著微笑的李通,此時臉上也掛上了一絲憂色。
十日之前,劉秀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原本緊緊圍困著昆陽的守軍,突然開始了大范圍的活動。扎下的營寨被收起,外圍的包圍網一層層撤銷,開始轉換為了行軍的狀態。
隨后,那原本如龐大怪物一般盤踞在昆陽城外,只能被動反應的大軍,仿佛全部的身體都化作觸手般,向外迅速地伸展了開來。
新軍并沒有著急著與劉秀交戰,而是盡量將部隊撒向劉秀麾下部隊活動的方向,然后再漸漸地收緊。
新軍的部隊被分散開,在昆陽以南的大范圍面積里四處搜尋劉秀的蹤跡,但卻絕不會再如此前一般,一旦發現便試圖接觸交戰,而是遠遠地吊著,同時呼喚友軍前來接應。
若是劉秀放任不管,那么身后的部隊便會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而四周其余方向的新軍,也會漸漸向著自己的位置靠攏。
但若是劉秀主動回頭,想要趁發現自己的部隊規模達到一定程度之前便一舉擊潰時,對方卻又絕不主動與之交戰,而是立刻掉頭回退。
現在,劉秀能夠機動的范圍已經越來越小,無論向著哪個方向行進,都會很快碰到游弋的新軍小股部隊,隨后再一次重復上面的滾雪球過程。縱使偶爾的強行軍,能夠暫時拉開與敵軍的距離,消失在對方視線內,但很快,自己又會被鋪天蓋地的新軍所發現。
麾下士卒的疲累,已經到了極限。若是再這樣下去,或許還等不到地方完全收攏這包圍網,部隊便已經先潰散了。
劉秀用力咽下一口干糧,長出了一口氣:“李通,你覺得現在情勢如何?”
“若是在三天前,我們或許還有機會強行擊潰新軍一兩支部隊,然后南下向著宛城的方向靠攏。但現在……”李通苦笑著搖了搖頭:“到目前為止,南向的敵軍,是最多的。看樣子王邑王尋兩人,也最擔心我們向著宛城突圍。這條路,只怕是行不通了。”
李通說到這里,抬頭看了看透過樹蔭落下的陽光,以及身周那些氣喘吁吁,歪七扭八倒在樹下的士兵:“連續兩天不眠不休,好不容易才甩掉身后那支追兵,士卒體力已經到了極限。現在即便前方沒有堵截,恐怕光是跑贏身后追兵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了。”
劉秀緊緊皺著眉頭,望向了南面宛城的方向。
在那里,攻城還在繼續吧……主力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前來救援?
若是再沒有援兵,不獨昆陽,就連自己的生命,恐怕也快到了終結的那一刻了。
“哥哥,你可知道,我已經快撐不住了?昆陽若是淪陷,你們……”
劉秀喃喃自語著,卻全身突然一震,眼神亮了起來:“等等,李通,我想到了!我們還有生路!”
“什么生路?”李通和任光同時表情一喜,齊聲問道。
“既然新軍害怕我們向宛城的方向逃離,南面是布防最嚴的方向,那么相對而言,北面便是最空虛的了。”劉秀想了想:“我們若是北向昆陽的方向,或許反倒可以沖破城外的包圍,沖入昆陽城內!”
“這……這就是所謂的生路?”任光眼睛瞪得滾圓:“即便所謂空虛,那也只是相對于南面的方向而言!我們和昆陽城之間,至少還有著十萬人以上的新軍!這和送死有什么區別?!何況即便真能突破一路的包圍,沖到昆陽城下,我們最終能夠入城的,又能剩下幾個?”
“區別么?就是……十成和九成九的區別吧。”劉秀笑了笑:“既然已經插翅難飛,那為何不選擇一個還有一絲希望的方向?縱使這個方向上的敵軍還有著十萬人以上,但一來,他們不會想到我們會往北反攻,二來,這十萬人也不可能全部都在我們的面前。既然已經拔營前進,那么這些新軍每一支部隊之間必然有著空隙。只要能趁著他們反應過來合攏之前,自縫隙中穿過去,那就……”
“看起來,這確實是唯一的辦法了。趁著士兵的體力和士氣都還沒有消耗一空……”李通拍了拍手上的面餅碎屑,點頭站起了身:“那么,就向北,突入昆陽吧!”
“將軍,敵軍咬上來了,還有十里。”一名偏將小跑著來到劉秀身旁,低聲稟報道:“我們是戰還是……繼續撤退?”
劉秀深吸一口氣,站起了身:“全軍,北上突擊,目標便是昆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