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縯屏息凝神地一點點向樹頂爬去。
離他頭頂數(shù)尺的距離,便是一個鳥窩。就在方纔日落時分,劉縯清楚地看見一對鳥兒落進了窩裡。
而此刻,天色已黑。他將自己隱藏在樹葉之中,一點點向上爬去。
他的手腳動作得很慢,很慢,儘量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的聲音,驚擾到樹頂?shù)娘w鳥。
他上身剩下的最後一件短衫,也已經(jīng)被解了下來,緊緊握在手中。
三尺……兩尺……一尺……
鳥窩裡依舊沒有任何騷動。
撲!
在最後一尺的距離上,劉縯猛地飛身撲了過去,而右手中捏緊的短衫,也像是一張大網(wǎng)般飛快地向著鳥窩罩下去。
暴起的劉縯瞬間驚動了窩內(nèi)的鳥兒。然而正當它們振翅欲飛時,短衫卻已經(jīng)籠罩在了整個窩頂,再被劉縯緊緊包裹住四周。柔軟的短衫上不停地被鳥兒撞出一個個凸起,但它們卻再也無力衝出牢籠,只能在窩內(nèi)驚叫個不停。
劉縯掂了掂手中的鳥窩。聽起來,除了兩隻鳥以外,還有著四五枚的鳥蛋。
收穫還算不錯。
劉縯滿意地笑了笑,單手抱著樹幹,向著地面滑落下去。
落到地面之後,他馬上便從罩著鳥窩的短衫邊緣上拉開一個小口,將手伸進窩內(nèi),捏住了兩隻小鳥的脖子。
伴隨著清脆的響聲,兩隻小鳥的脖子已被拗斷。
劉縯滿意地掀開了短衫,藉著穿過樹葉投下的稀疏月光,看見窩內(nèi)除了兩隻死去的小鳥,還有五枚圓潤光潔的鳥蛋。
不過,數(shù)量還是有點少。就算是填飽弟弟一個人的肚子,只怕都不太夠。
劉縯正在猶豫,是現(xiàn)在先帶回去讓弟弟吃上,還是再去找上幾個鳥窩時,腳邊的樹叢裡卻突然冒出了一陣窸窣響聲。
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劉縯便看見了一隻野兔自長草中飛速躥出,然後——
一頭撞在了樹幹上,耳朵動了兩下,便昏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愣了片刻之後,劉縯才心花怒放地一腳踩在了野兔身上,確認它沒法逃離之後,拎著耳朵提起了兔子。
劉縯一手抱著鳥窩,一手提著野兔,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這野兔肥肥大大,至少有著十幾斤重。即便沒有那個鳥窩,兩個人的晚飯,這一下都解決了。今晚的運氣,簡直好得有些出奇。
堪堪走到樹林的邊緣時,劉縯突然聽見了前方傳來了一聲充滿驚恐的尖叫。
而那聲音,赫然便是弟弟劉秀!
劉縯的心頓時咯噔一下,瘋了一般飛快地向著前方跑去。
……
劉秀開始數(shù)數(shù)。
他還只能數(shù)到一百。超過一百以後,他就數(shù)不清了。
但是,在小小的劉秀心裡,一百就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數(shù)字了。
所以,等數(shù)到一百的時候,哥哥就一定能回來了吧!
滿懷著這樣的希望,劉秀伸出手捂住雙眼,用稚嫩的童聲數(shù)了起來。
一……二……三……
四十五……四十六……
九十九……一百!
終於,數(shù)到一百了!
劉秀興奮地放下手,睜開眼,向著身前望去。
可期待中的哥哥並沒有帶著食物,從樹林裡出來。他的眼前依舊空空蕩蕩,悄無一人。
劉秀扁了扁嘴,心裡已被巨大的孤獨感與失落感所充滿。
爲什麼……哥哥還不回來?
正在小劉秀快要哭出來的時候,他卻突然發(fā)現(xiàn),眼角中的遠方,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著。
而且,好像還正一點點地向著自己靠近。
只是在昏暗的月光下,劉秀看不清那究竟是什麼。
劉秀緊張地捏緊了哥哥的長袍,團在了自己的懷裡。長袍上哥哥的氣味,能稍稍爲他增添一點安全感。
那蠕動著的東西越來越近。直到靠近了劉秀的身前,他纔看清楚,在細長的身體上,那一枚三角形的尖銳腦袋。
那是一條蛇!
一條正絲絲吐著紅信,向著劉秀一點點蜿蜒游來的毒蛇!
劉秀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條蛇緩緩靠近,一片寒意已經(jīng)從腳升到了頭頂,身上也密密麻麻起滿了雞皮疙瘩。
他本能地想要站起身,向遠處逃開。可剛剛站起,卻想起了哥哥離開前的叮囑。
“記住了,千萬不要亂跑,就在這裡乖乖等哥哥回來。”
哥哥離去的時候,可是帶著笑意跟自己約定的!
於是,劉秀那剛剛邁出的小小腳步,又停了下來。
如果跑開了的話,哥哥就找不到我了……
劉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捏緊了拳頭,定定地站在了樹底下。
“看不見阿秀看不見阿秀看不見阿秀……”
劉秀在心裡不停默唸著,緊緊盯著那條仍然在不斷靠近的蛇,而他的腦門上已經(jīng)滿是汗珠。
而他的祈禱,似乎並沒有什麼用。
隨著蛇的靠近,月光下,那條不斷被吐出收回的紅信越來越清晰,甚至可以看見那雙眼睛裡細長豎立的瞳孔,正不斷閃動著冷酷的寒光。
接近……接近……
當蛇遊走到了劉秀的腳邊時,他已經(jīng)連拔腿跑開的力氣都已經(jīng)沒有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蛇爬上自己的腳背,再到膝蓋,再到胸膛……
蛇頭終於蹭上了劉秀的脖子,就連那腥臭都直直地向著鼻孔中鑽入。
兩道混雜著恐懼與絕望的淚水,自劉秀的雙眼裡滑落。
而那胸膛中的尖叫,也再也壓抑不住,劃破了寂靜的長空。
突然爆發(fā)的尖叫,似乎也驚嚇到了毒蛇。
當劉縯自樹林中衝出時,正看見那兩枚閃亮的毒牙,向著劉秀的脖頸狠狠咬下去。
“阿秀!!!”
劉縯縱身一躍,丟下手中的鳥窩和野兔,向著弟弟縱身飛撲過去,身在空中的同時,也自腰間拔出了一柄短刀。
寒光一閃,刀鋒堪堪擦著劉秀的肌膚劃過。鮮血濺出,蛇頭已經(jīng)落地。
一刀斬過之後,劉縯的左手也緊跟著抓住了毒蛇的尾巴,向著遠方遠遠甩去。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弟弟的脖子上時,心中卻重重一沉。
那幼嫩的皮膚上,赫然已經(jīng)被留下了兩個齒印。
劉縯的心彷彿落入了無盡的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