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幾人的腳步聲遠去,央這才看向趴在鋼琴上的比呂士。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單獨相處了,就算比呂士現(xiàn)在是這樣昏睡的狀態(tài),她也覺得有些緊張。
緊張到手心里都出汗了。
“哥?”央半彎下身子,紫色的頭發(fā)柔順地掉下來,在夕光中泛著柔和的光彩。
柳生比呂士動了動,他慢慢坐起來,就好像他剛剛只是睡著了。望著面容與自己相似的少女近在咫尺的白皙面容,他動了動唇,卻發(fā)現(xiàn)找不到合適的臺詞。
場景太尷尬,氣氛也不太好。
最后他只是往旁邊挪了挪,留出一個位置來。
央看了他一會兒,最后默不作聲地在他身邊坐下來。很奇特的,手放在琴鍵上的那一瞬間,央覺得心里平靜下來。
不需要太多語言,從小的默契本來就一直深深地鐫刻在骨子里。央聽到宛若天籟的音樂聲在耳邊響起,琴鍵上的手都是十指修長,骨節(jié)明晰。她都快要分不清哪是她的手了。
琴音消散,柳生放下琴蓋。黑色的金屬上清晰地映出兩人的面容,他的視線與眼神都完美地隱藏在鏡片之下。
“央。”柳生先出口打破沉默,他一直看不透這個孿生妹妹。他們一直很像,眉眼,笑容,就連出類拔萃的優(yōu)秀都是。小時候他們和所有的兄妹一樣,關系密切,但是不知道為何,剛剛升上初中她就借口不想和他一個學校而轉學。
柳生也曾想過是因為壓力或是其他什么,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央和他一樣優(yōu)秀,都是柳生家的驕傲。她沒什么好自卑的,家里面也沒有能讓她感到不舒服的事情。
思來想去,偽紳士柳生同學怎么想不出乖巧可人的妹妹和他一夜之間形同陌路的原因。他把這歸為少女叛逆期的表現(xiàn),雖然她叛逆的不是父母而是他這個兄長。
“嗯?”央沒有看他,只是淡淡的應道。女孩子的脖頸修長,像一只美麗的天鵝。
柳生忽然覺得口干舌燥,血液里瘋狂叛逆的因子因為莫名的東西而沸騰著。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紳士,雖然他的確當?shù)闷鹉莻€名號,好吧,至少看上去。自從十四歲那年被某只狐貍用語言引誘和行動挑釁后,柳生比呂士也樂意直面自己其實是個不那么正經的人的事實。只是,現(xiàn)在的情況讓他覺得很危險。
很危險——
他對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已經逼近成年的柳生比呂士不是什么未經人事的純情小男孩,他知道這種感覺,卻也因為如此,才更覺得罪無可恕。
央轉頭看向他,目光中包涵的擔憂就像是憐憫一樣讓他清醒過來。
“哥?”央忍不住出聲道。
心這種玩意,誰先動誰就被吃得死死的。柳生央在柳生比呂士面前,沒有絲毫的籌碼可言。她早在初一的時候,就知道她這輩子在柳生比呂士面前不會有什么矜持優(yōu)雅高貴冷艷了。她喜歡她的孿生哥哥,這個世界上和她最親近最像的人。
除了繪葉,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柳生央有時候覺得那些羨慕她的女生很可笑,因為她可以每天都那么接近柳生比呂士。明明他們的距離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她們竟然羨慕她。天知道她知道她有多嫉妒那些女生,因為她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對柳生說愛,給他寫情書,甚至勾引他。
但是她不能。因為她姓柳生,因為他們的身體里留著一樣的血。
她花了三年時間來逃避,逃避不能她決定回來面對。但是她卻不知道如何面對這樣禁忌的感情,不管是在哪里,這樣的感情都不會被容許。這么想起來,或許還是繪葉比較幸福。
央暗自搖頭,唇角的微笑也不禁染上了幾分嘲諷。看得身邊的柳生比呂士又是一陣失神,她半低下頭,長長的紫色頭發(fā)的光澤和柳生的如出一轍,更襯得半邊臉面若冷玉。
“沒什么,”柳生佯裝淡定回答道,換做平時他這點小小的不對央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察覺,可惜央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沒有注意這些。見央并沒有起疑,柳生微微彎起唇角,“只是想起我們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兩個人坐下來,更別說這樣彈一首曲子了。”
“你要是喜歡這樣,那我以后陪著你就好了。”央斂眸,平靜的語氣聽不出什么端倪。好像以前看見比呂士就轉頭走人的不是她一樣。
柳生卻仿若已經忘記了那三年,他們之間一如最開始的那樣,親密無間:“你說的。”他的語氣帶著懷念和惋惜,卻獨獨沒有該有的生氣。
央頓時一窒。
“你以前也說過,只要我喜歡,怎樣都可以。但是你卻走了,什么都沒有告訴我。”緩緩的將三年來的被背叛的輾轉憂思與無奈用這樣風輕云淡的口吻說出來,柳生的臉上沒有任何疑惑或者痛苦。“你食言過。”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信了?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三年來從來沒有單獨說過什么話,央也不知道自己的兄長居然會用這樣淡定的語氣把這樣正常的話說出類似撒嬌的語氣來,她在自己的世界里頓時有種被雷劈了的感覺。
不過他把小時候的承諾都記得的這回事,央還是很開心。她有些放松下來,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以后不會了。”
“以前的都算數(shù)?”柳生不動聲色地問道。
“不然?”央偏過臉問他,紫色的眸子里全是冷靜。
柳生看了她幾秒,而后彎起唇角:“回家吧。”
在墻角蹲了半個多鐘頭一無所獲的有些人和笑得像老狐貍一樣的某些人直到兩人走遠才冒頭。
丸井疑惑地看著似乎心滿意足的繪葉和柳,恍然大悟的仁王,以及昏昏入睡的純,頓時覺得好像有什么不該知道的東西被他知道了,偏偏他本人還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總之既然已經有了進展,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還會來探班的,加油啊小純。”繪葉可不管丸井的疑惑,她看著純微笑,無視了她身邊的所有人。
聽到繪葉明天還會來,本來蔫著的純像打了雞血一樣站直了身體。她個子不矮,但在這幾人中卻是最低的,饒是如此也把丸井嚇了一跳。只見純相當精神地道:“是,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那再見了。”繪葉揮揮手,然后笑容滿面地走開了。
純恭敬地目送她的背影:“學姐再見。”
“吶,我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丸井相當疑惑,只有自己一個人不明白的感覺真是太不爽了。
仁王故弄玄虛對他笑:“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啦。我們也先回去了,明天見。”
還沒等純細想仁王口中的“我們”是指誰,她就被仁王拉著離開了音樂教室。兩個人走到單車存放處取了車,然后回家。
夕陽盛大,純經常看到落日。再驚心動魄的美,看膩了就習以為常。就像仁王的臉對她沒什么吸引力一樣,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央她,喜歡柳生么?”純吸了吸鼻子,有些失神地看著前方。
“怎么,你不接受這樣的感情么?”仁王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今天他們難得悠閑地在長坡道上踱步,他也不想去想太多。
純立即揚起頭否定了這個猜想:“怎么可能?!你沒看到央靠近她哥哥的時候有多開心。愛情這種東西,和其他東西都沒有關系吧?”
“只要喜歡就可以了么?”仁王頓了頓,他的目光不由柔和下來。其實想想也知道,純本性是個很善良的人。在現(xiàn)代社會說起來很可笑的品質,也經常會被人忽視,但是從純的眼中卻經常能看見善良的光彩。“你思考的東西還真是簡單。”
純想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混蛋,你說我思維簡單是吧?”
“哦呀,不簡單,你竟然聽出來了。”仁王故作驚訝地道。
君子動口不動手,可純自認是個小人,她一揮手就拍向了仁王的背:“死狐貍你非要作死么?”
早有防備的仁王很輕松就躲開了。他偏頭:“你有心情管我,還不如想想你那個朋友,你以后打算怎么面對她?”
純疑惑地看著他:“以前是怎么樣以后也是怎么樣嘍……啊,我知道了,在柳生面前我會注意避嫌的,我不會主動和你搭檔搭話的。”
完全不是這個問題好么?仁王無奈卻也露出了笑容:“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么,關于繪葉?”
純看著他,她的視線直到仁王的眼底。仁王的笑容很澄澈,眸光如水,干凈地沒有一絲雜質。純不由得點點頭,在這個坡道上,仁王不止一次和她說過的話題。
“不要和繪葉走得太近。”
也正是因為仁王這句話,純才一直對繪葉有著最本能的逃避和防備,盡管她本人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