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就是噴嚏聲連連,景璨的聲音囔囔的鼻音濃重,似是落水受了寒。
丹姝詭笑了輕聲對流熏說,“那些奴才竟然沒想起給殿下吃碗姜湯驅寒嗎?聽殿下這聲音怕是寒氣入體了。”
流熏抬手示意她輕聲,可是等了一陣子,也不見景璨離去,那身影就在窗紗上晃來晃去。
過不多時,他悻悻道,“若是妹妹不再嫉恨小王了,就請隨小王一道去向玨二哥說個明白。不然,玨二哥揚言要讓瑞兒遭盡報應……玨二哥說他,妹妹你是不知道他平日文文靜靜的,若是怒起來如何的兇!”景璨說著兀自嘟噥,“若是玨二哥效法謝師父折磨子駿的法子來整治瑞兒,也將瑞兒剝光了痛打一頓,再四馬攢蹄的光光溜溜的綁了,拿根扁擔挑了在園子里轉來繞去的游街示眾,讓那些小媳婦小丫鬟們看個光凈,嘖嘖,那瑞兒就去尋塊豆腐撞死罷了!”
這番話說得越發的不堪,都不等流熏發怒,丹姝就已急得制止,“殿下可渾說得什么?我家小姐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里聽得如此的污言穢語?”
這是什么歹毒的法子,景玨謙謙君子,定然想不出如此惡毒的點子。
窗外的景璨止住了聲,須臾又不服的爭辯,“污言穢語?誰個騙哄你們了?這可不是你們謝府始作俑者的教訓子弟的法子嗎?那ri你那親哥哥狀元郎謝子駿金榜題名回府被謝大人責打,若不是因被如此羞辱一場,怎么就氣得吐血大病不起,險些丟了性命?”
流熏心頭一觸,有些惶惑,這十二皇子說得若有其事一般,可是哥哥吐血大病不起,那是因旎姐姐暗中下藥,故意嚇一嚇父親,讓府里眾人同情哥哥而故弄玄虛,讓哥哥看來病逝沉沉。但如今景璨一番話說得有鼻子有眼,倒似是真的。
“便是道聽途說,殿下也不能在此胡亂說,殿下速速請回吧。”丹姝不耐煩道,但分明話音遲疑中透出一樣惶惑。
“我胡說?你去尋謝子駿的
貼身小廝問問就知道真假了。”
聽屋內沒了聲音,景璨反是得理不饒人的嘟噥一句,“小王攔阻妹妹也不是沒有道理,若我是謝子駿,被親生父親如此羞辱,當著全府的丫鬟婆子光溜溜的招搖過世如豬仔一樣被看個干凈,就是留在這府里,也已是無顏抬頭見人了,誓死也不回這傷心地!”
流熏心頭一沉,駭然心冷,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她看一眼丹姝,丹姝忙對窗外說,“你若再不走,我們姑娘可真的惱了。再說世子爺如今都回王府去了,難不成讓咱們小姐廢了府里宵禁的規矩深夜出府去嗎?”
景璨這才支支吾吾片晌,含糊道,“也罷,那明日景璨再來尋表妹。”
說罷那人影晃晃的不見了。
蠟燭燃上,籠起滿室昏黃的光,那幽幽的光線不甚分明,浴桶里的水漸漸冰涼,流熏坐在桶里目光癡癡的發呆。丹姝似察覺了主人的心思勸著,“小姐莫聽那荒唐皇子胡言亂語的。是與不是,待丹姝去傳了大公子身邊的祿兒過來一問就知。”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流熏正在梳妝臺前擦著一頭濕漉漉的烏發,祿兒就被帶進碧照閣,垂個頭紅個眼,雙手低垂肩頭一抽抽的在抽噎。
“怎么哭了?”流熏從菱花鏡里望他一眼悠悠地問。
“大公子,大公子他,他不肯帶祿兒同去河南境……他將祿兒贈給了沈公子做跟班小子。”祿兒悲聲更甚,“祿兒不想離開大公子!”
流熏見他如此,反有了幾分感觸,“難道你不知,河南那地方災情重,赤地千里寸草不生,餓殍遍野的艱險,大公子是不忍你去受苦。”
“可是奴才不該在危難時離開大公子呀。”祿兒嗚嗚的哭出聲來,圓圓的臉,顯出幾分憨態。
“哎!難為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忠仆,就留在府里吧,也是你的福氣。”流熏嘆息一聲問,“我喚你來,不過是問個事兒。大公子金榜題名回府那日,被大老爺家法重責
昏厥,受刑后被抬回房時,你可是跟隨著伺候?”
祿兒一聽,頓時呆愣住,忽然他噗通跪地,嗚嗚的哭泣搖頭,“大小姐,都是祿兒該死,祿兒那日被嚇到,見大公子吐血就慌了手腳,不知所措。是大太太打發祿兒速速去取杯溫水給大公子,奴才就急忙去了。待奴才趕回來,大公子已經被抬回房去了。”
“這本不是你的錯,慌什么?”流熏問,分明看那祿兒的眸光中滿是追悔彷徨,又追問一句,“可是發生了什么事兒?”
祿兒動動唇,偷眼看看流熏,面頰一陣紅赤,似難開口。流熏心頭一沉,想著十二皇子的話多半是屬實,不由心頭更是顫抖,她迫不及待的追問,“說呀!”
“途中……聽丫鬟們說,大公子被抬回房的途中……大老爺……”
“大老爺如何大公子了?說呀!”丹姝bi問。
祿兒圓圓的眼珠轉轉,憋紅了脖頸,支吾道,“大老爺疑心大公子吐血昏厥是假扮的,就吩咐小廝將大公子的中衣重新褪了,露出傷處,再四馬攢蹄的用麻繩綁了手足,拿了竹轎杠一路抬了游街示眾抬回房……”
流熏驚得倏然起身,質問,“可是真的?我如何不知此事?”
祿兒搔搔頭垂個頭偷眼窺一眼流熏還為這番話羞愧,面頰如燙紅的蝦米般支吾著,“聽說,走到一半時廊子下迎面來了老太爺身邊的秋彤姑娘,一見這情景就驚呆了,叱責小廝們立刻放下大公子,還將自己的披風給大公子蓋了遮羞,吩咐送大公子回了三省齋。更替老太爺下了緘口令,不許丫鬟婆子們再提此事。聽說自出院門到被秋彤姑娘撞見,沿途就是候在廊子下的老夫人和大太太房里的丫鬟婆子們,更有幾個來往伺候的仆婦……”
流熏的面色不由沉重了起來,牙在咯咯發顫,仿佛要咬碎銀牙,如此滅絕人性的主意也虧得父親想得出來,他恨哥哥不孝,無視他的父道威嚴,也不該如此絕情羞辱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