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不歸也並沒有閒著,一條條政令不斷自太守府發(fā)出。
比如官府組織修路鋪橋,還有成立公立和私立學堂之類的事情。
或者對縣鄉(xiāng)發(fā)展有利,或者對家族有利,又或者對某些個人有利,總之西南四郡以及楊不歸統(tǒng)轄的地方上紛紛擾擾好不熱鬧。
泗水城多年積累,底蘊也算的上豐厚了。
楊不歸不是吝嗇之輩,也不會將太守府擁有的財富和資源,當做底牌一毛不拔。
不管是修路鋪橋還是其他官府主導的工程,一律以工錢僱傭,不搞什麼免費勞役。
單單這一項,太守府便盡收民心。
也就是時間太短,太守府對地方的掌控力還不夠,不然眼下的泗水城百姓都開始以夏人自居了。
“很難想到短短幾個月,這裡居然會發(fā)生這麼大變化。”
行走安平縣在長街之上,海棠朵朵心中複雜。
她以前也來過安平縣,在她記憶中,安平縣一片紛亂,到處都是臭水溝,現(xiàn)在呢,一派煥然一新。
別說是打架鬥毆了,就是小偷小摸都很少看到。
最主要的是,街道之上的百姓笑容比以前多了。
自費介被抓之後,她們行事就越發(fā)謹慎了,她現(xiàn)在所在的安平縣,距離泗水城不過二十里。
此地貿易極其繁華,乃是西南四郡一座重鎮(zhèn)。
夏國與她有很大的仇,就是他們差點滅了苦荷一脈,她身爲苦荷的弟子,爲師父報仇本就天經地義。
只是太守府戒備極其森嚴,別說是她了,就連一隻蒼蠅也難以飛進去
“範閒?”
瞥見不遠處的範閒,她一陣愕然,不動聲色上前,跟著範閒並立站在一起,壓低聲音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guī)煾纲M介被抓了。”範閒沉著臉:“你一直在這裡,可知道我?guī)煾副魂P押到哪了?”
“在太守府!”
海棠朵朵也沒有隱瞞,他們這段時間也不是毫無所獲。
“你是想救出費介。”海棠朵朵搖搖頭:“我勸你還是不要想了,就是大宗師也不一定在太守府全身而退。”
範閒沉著臉,也沒有反駁,這本就是事實,一想到苦荷,葉流雲,四顧劍的下場他就不寒而慄。
自楊不歸佔據泗水城後,泗水城太守府就成了龍?zhí)痘⒀ǎ瑒e說是他了,就是五竹前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霍然,長街傳來一陣喧囂聲。
“宋大人來了!”
“宋大人爲我們做主!”
在一陣繁瑣的吵鬧之聲,一個面容方正,不茍言笑的中年男子自長街盡頭踏步而來。
在他旁邊跟著幾百個甲士,身配長刀,盡皆面無表情,散發(fā)著凜冽的氣勢。
“這就是宋慈?”
人羣之中,海棠朵朵和範閒同時伸長了脖子。
這段時間,宋慈之名可是讓他們聽得耳朵都生繭子。
傳聞此人鐵面無私,斷案如神,不知爲多少人申冤,被無數(shù)人視之爲青天大老爺。
“大人,宋慈乃是夏國重臣,我們是不是先拿下宋慈,用他來換的費介大人。”一旁的王啓年躍躍欲試。
“不得輕舉妄動!”
範閒一臉凝重,輕聲道:“這人總給我一種極爲危險的感覺。”
海棠朵朵搖搖頭,對宋慈她沒有多少惡意,反而有幾分敬佩,這麼純粹的人現(xiàn)在太少太少了。
在幾人交談之中,宋慈已經入了縣衙大堂,坐在原本屬於縣縣令孫義的位置上。
“大人,這就是我安平縣歷年來積壓的案卷。”孫義一臉恭敬,指著岸幾上一摞厚厚的案卷恭聲道。
宋慈點點頭,隨意拿起一本,可還沒等他翻閱。
咚咚咚!
堂鼓響起,這是有人來申冤了。
宋慈並沒有意外,這種事,自他開始巡視西南四郡,幾乎每天都在發(fā)生。
待那人進來後,他一拍驚堂木,按照流程問了一遍:“堂下何人?”
“大人!草民王林,求大人爲我申冤。”
“你有何冤屈,儘可到來,本官現(xiàn)在就爲你做主。”
大人,草民要告狀安平縣令孫義勾結宋家草菅人命!”
旁邊的孫義臉色一白,強作鎮(zhèn)定,冷聲呵斥道:“一派胡言,你可知道污衊朝廷命官是何罪責?是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王林身子一顫,霎時間面白如紙,把頭埋的死死的,不敢再看大堂之上的孫義。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心中一驚,外圍伸長脖子看熱鬧的百姓議論紛紛,平民狀告縣令在整個北齊還是亙古未有之事。
範閒和海棠朵朵同樣興趣盎然,他們全都是一副平民打扮,絲毫不引人注意。
這件案子當年可是被鬧的沸沸揚揚,很多人都記憶猶新。
傳聞當年王林的家姐就是被孫義聯(lián)合宋家害死的。
宋家乃是安平縣首富,與馬家和馮家並稱爲三大家族,一般人根本不敢招惹。
而以前的原告王林的兄長王石,也在狀告不久之後,失足落水,這件事也就此蓋棺定論。
很多人對此都心知肚明,王石的死絕對不是意外,只是勢比人強,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沒想到宋慈一到,這王林就前來申冤。
不過此事已經過去了十年,當年的線索早已不復存在,與此有關的人大多都已失蹤,杳無音訊,宋慈就是有通天本事,又如何能翻案。
宋慈冷冷的望了一眼孫義,孫義心頭一寒,急忙閉上嘴。
接著他又一臉溫和對著堂下王林道:“你儘管道來,既然本官到了,就一定會爲你做主。”
他的話語裡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力量,王林七上八下的心也逐漸平復下來。
“大人,十年前我們是王家佃戶,當年宋平來我家收繳糧食,看上了我的家姐,便不顧阻攔強行將她擄回了宋家。
之後我們就到縣衙狀告宋家,可剛剛到達縣衙,就傳出家姐亡故的消息。”
宋慈點點頭,把目光落在旁邊正襟危坐的孫義身上。
“孫大人,據本官所知,十年前這樁殺人案也是你審理的吧。”
“大人,此案確實由在下審理,十年前王笙的屍體是在王家村一座枯井內發(fā)現(xiàn),據我所知,王家與同村的劉家向來不對付,經過在下多番查證,已經可以斷定,殺害王笙的正是他與同村的王林劉成。”
宋慈靜靜傾聽,神色始終未有變化,淡淡開口道:“孫大人,僅僅只是如此嗎?”
孫義身形一抖,只覺得有一股堂皇之氣蓋壓而下,他隱藏在心底的秘密好似都在這一刻暴露出來,無所遁形。
孫義渾身顫抖,可還是硬著頭皮道:“大人,的確如此。”
宋慈面色不變,輕聲開口道:“來人,宣宋平!”
很快,宋平就到了堂上,他一臉倨傲的望著衆(zhòng)人,看到坐在堂上的宋慈,雖然一驚,卻也並無任何慌亂。
漫不經心的拱拱手道:“拜見大人。”
“你就是宋平,爲何見了本官還不趕緊跪下!”
宋慈眸中泛起一絲殺氣,他洗冤法體,對怨念極其敏感,在他感應中,宋平身上怨念滔天,黑壓壓一片,幾乎都要化爲實質了。
“大人,我乃舉人老爺,自古就有見官不跪的規(guī)律。”
“那是你北齊律法,而今你們是在我大夏。”
宋慈臉色一黑,冷冷吩咐道:“把他拿下!”
馬上有兩個甲士上前,不顧宋平掙扎,硬按他跪在公堂之上。
“孫大人,你也在堂下站著吧!”
孫義一愣,心底涌起一股不詳?shù)念A感,他嘴脣動了動,可對上宋慈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神,不由心頭一跳,也不敢多說什麼,灰溜溜的站在堂下。
宋慈環(huán)顧四周一眼,冷聲開口道:“此事當年的確是誤判,據本官所知,王笙性格剛烈,當年受不的你侮辱,最後投河自盡。
你爲了洗脫罪孽,連夜帶著王笙的屍首投到王家村一口枯井內,嫁禍給劉成。”
“此事根本經不起查證,爲了脫罪,你便賄賂了孫義,由他爲你遮掩。”
宋慈神色越來越冷:“孫大人,這些年你沒少替宋家處理這種事吧。”
兩人如墜冰窟,只覺得好似宋慈親眼所見一般,可是明明他都沒看當年的案卷。
“大人,公堂之上也需要講證據,你有何證據。”
孫義渾身顫抖,還是硬著頭皮質疑道。
他旁邊的宋平也叫囂道:“大人莫非你想屈打成招不成?”
人羣之中也是議論紛紛,但大多數(shù)人都難掩失望,顯然沒想到這位鐵面無私,明察秋毫的宋大人是這麼斷案的。
海棠朵朵和範閒皆是一陣愕然,這位宋慈還真是名不副實,判斷難道只憑直覺嗎?
沉吟片刻,海棠朵朵杵了杵旁邊範閒,輕聲問道:“你覺得他說的有幾分可信?”
宋慈給她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她不相信宋慈判案會如此武斷。
範閒搖搖頭:“應該是詐他們,很明顯,宋慈已經成功了,若是他們心中無鬼又怎麼會這麼害怕呢。”
宋慈冷冷看著他們,突然站起身來,走到兩人面前,指著縣衙一處角落道:“我是怎麼看到的,自然是劉成與王笙告訴我的。”
兩人順著宋慈手指的位置看去,瞬間頭皮發(fā)麻,一股深沉的寒氣自尾椎骨躥至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