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卿只是在心里暗道不好,卻聽得外面忽然沒了動靜,接著就是一陣雷厲風行的拆繩解袋,忘卿無計,只是任由著這外面的人擺布,這手腳卻不似方才的三人野蠻無禮,處處透著股溫柔小心。
“你沒事吧?可傷著了?可嚇著了?”麻袋方一被打開,忘卿的頭還沒露勸,卻就聽到一聲聲的關懷,這聲音,讓忘卿好生感懷,這是……忘卿應聲而起,卻看得這將自己輕輕扶起的不是別人,卻是自己時時想忘卻始終都忘不了的少卿。
“發(fā)什么愣呢?我問你話呢。”少卿心里有些心急,可是卻是出自真心實意的擔心。
“我……。”忘卿竟然有些啞然,只是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男子,一年未見了,少卿清瘦了些,卻也成熟了些,輪廓分明的下巴上布上了一層泛著青色的絡腮胡,忘卿看著,眼眶卻是不覺的濕了,猛一回神,卻是突然張口說道,“多謝公子相救,忘卿安好。”
少卿一愣,似乎沒有料到忘卿的這般反應,自己早是猜到忘卿就是流毒,流毒便是忘卿,可是,心下思忖,難道這忘卿沒有收到自己的信?如此想來,大抵也能是這個原因了,索性順水推舟,尷尬的笑笑,道,“路見不平,不必相謝。”
忘卿只是低頭環(huán)顧了這躺著四仰八叉的三個歹徒,“戰(zhàn)亂頻繁,流民逃竄,這三人也是無奈之舉,放了他們吧。”
“那怎么行,他們傷的可是你,”少卿一股子小孩子脾氣又上來了,看著忘卿異樣的眼神,卻是收斂了些,只道,“還是交由官府處理最好,”看了看安然無恙的忘卿,卻又是泛起幾股喜色,道,“天黑路遠,姑娘一人回去難免有危險,讓在下送你回去吧。”
忘卿啞然,低著頭,只是不說話,如今已經(jīng)明了,自己與少卿并非親緣關系羈絆,也并未深仇大恨可報,可是,如今自己的身子,卻是中毒至深,只是道,“不用了。”
“哪里不用,”少卿不放棄,帶著幾分嬉笑,扶著忘卿的肩膀,也不管忘卿幾分的詫異,嘴上邊說著這山路如何如何危險,這流民逃竄如何如何不安寧,邊說著,邊就領著忘卿出了林子。
夜黑風高,忘卿臉上的面紗若起若伏的揚起,少卿看著,卻是幾分癡迷。
“公子,我到了。”忘卿回頭看了看這身后的小院子,示意少卿不需再跟。
“我,”少卿心里的興奮與激動久久不能平靜,想到忘卿也就是流毒又重新回來,卻又短短的僅走了一路就到了頭,十分依依不舍,“我再送你進去。”
忘卿欲說些什么,卻看著院子里遠遠的站著個人影,見著這院門口的兩人,便就揮手喊道,“忘卿?董公子?是你們嗎?哎喲,你們總算回來了。”這便就是王寡婦了。
“我該走了。”忘卿低語一頷首。
“我,”少卿此時卻是詞窮,只是唐突的開口說了句,“明個我可能來找你?”
忘卿揉,搓著衣角,幾分不安,只是拋下句“再說。”卻就匆匆進了屋子。
一進屋子,這王寡婦就開始念叨起來,“忘卿,王姨知道你心善,可是這不顧自己安危跑去救人的事,以后莫是再干了,你和那墨姨娘到底什么交情,卻是舍了命去救一般。”王寡婦嘴上嗔怪著,這手上卻是拉著忘卿,揉,搓著忘卿冰涼手。
忘卿不語,只是想到在巷子里墨香對自己說的一切,卻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王寡婦卻是沒在意,只是咬著牙說道,“揚州城里大白天的敢干出擄掠這等子的事,這定要將他們抓起來,讓知府大人好好嚴懲。”
“如今世道這么亂,只怕,若真將他們交了官府去,未等開堂公審,卻就死在獄中了。”忘卿想著,方才經(jīng)過幾番勸說,少卿終究還是聽了自己的,放了那一行三人,那三人也更是磕頭道謝,捧得少卿忘卿倆人如再生父母一般,想到這馮知府的無良貪財,忘卿只是搖搖頭。
“姑娘只怕是還不知道吧,今個都聽人說了,如今是新官上任呢,而這新官,可是前年的揚州探花,沈世鈞,人說他不僅是年輕有為,公正嚴明,更是不畏權貴,是位好官,大大的好官。”王寡婦一臉喜色,仿佛這揚州城里來了位青天大老爺一般。
“沈世鈞?”忘卿呢喃道,自己在董府曾聽說過這名字,卻也是記不真切,倒是與少卿似乎關系不錯。似乎少卿的信里提過一件關于沈世鈞的極其重要的事,可惜,忘卿敲了敲腦門,如今記性愈發(fā)不好了,想多無益,忘卿只是隨著王寡婦坐下,卻是發(fā)現(xiàn)這平日里只放著地瓜稀粥的小木方桌上卻是鋪著一張一張的宣紙。
“這是什么?”忘卿好奇,捧起這還糊著幾抹墨的宣紙問著王寡婦。
王寡婦有些拘謹,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在床榻上睡得正香的念鈞,只道,“方才教著念鈞識字呢,也跟著胡亂寫了自己的名字。”
“讓我看看,”忘卿一笑,卻是當真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王全枝?”忘卿有些不肯定,這筆畫歪歪扭扭,實在有些不好認。
“是王金枝。”王寡婦尷尬一笑,“姑娘還是莫看了,都是些狗,爬樣的字,難看得很。”王寡婦說著,便是伸手開始收拾著桌面,“姑娘還是早些睡吧。”
忘卿不多語,兩人說了些貼心話,談到了黎明時分,才是漸漸的睡去。
第二日,王寡婦還得早起干活,自然是偷不得懶,只有忘卿,卻是睡到了晌午才是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聽著外面有人談話,伸手摸了件外衣,就披著出去了。
“王姨起得好早。”忘卿邊說邊是推開了屋門。
卻見得這院子里站著兩個人,王寡婦在篩著木薯粉,而一旁幫忙的卻是少卿,一個富家公子,卻是挽著褲腳干起了農(nóng)活。
見著忘卿終于是起來了,王寡婦才是半嗔怪半打趣道,“還早呢,這董公子都來了半日了,等著姑娘也等了半日了,姑娘才起來。”
忘卿窘迫的笑笑,看著今個的天色,也是陽光明媚,心上也不禁一暖,理了理鬢角,將這面上的紗巾戴得穩(wěn)妥了些,才是開口說道,“董公子這么早就來了?”
少卿見著忘卿對自己說話,心上一喜,也是回到,“昨個夜里就說今個早上來找姑娘,自然是要守約了。”
“還當公子是說笑呢,”忘卿如今對這少卿少了過去的許多無情和戒備,卻也不是不敢過于親近,只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事?”言下之意,就是有事快說,沒事快走了。
少卿卻是不在意,反而娓娓道來,“昨個想著忘卿姑娘許是受了驚嚇,又不知傷了沒有,在下放心不下,故來請姑娘下山一同與藥堂好好看看才好。”說完,卻是詭桀的一笑,就等著忘卿回答。
忘卿啞然,自己本就是苦學醫(yī)術,自己傷了沒傷自己最是清楚,雖說醫(yī)者不自醫(yī),可不見得連這等小傷都斷定不了,只是輕聲道,“忘卿安好,公子不必掛念。”
少卿心里卻是另一番歡喜,自己這一招,正是試探,雖說忘卿與自己依舊是不肯相認,可是看著忘卿這般恍然窘迫的樣子,卻是覺得愈發(fā)的可愛了,求助般的看了看一旁的王寡婦,果然,這王寡婦也是放心不下,張口便道,“姑娘還是和董公子下山好好看看,想著昨夜的驚心動魄,我這局外人都是嚇得不行,況且有董少爺陪著,不會出事的。”
忘卿心里一聲苦笑,自己要的,便就是離這董少爺越遠越好,無奈,默不作聲,少卿便是權當忘卿答應了,伸手就來拉忘卿,看著忘卿下意識的一躲,也不氣,反而愈發(fā)恭敬,伸手請道,“姑娘請。”
騎虎難下,忘卿微微搖頭,想著不知墨香如何,此行下山,倒是也可以探訪故人,事已至此,倒也沒有多說,也是跟著少卿出了院門。
揚州城里,今日是別樣的番話,聽聞這新任知府走馬上任,這底下的官員更是卯足了勁,這新任知府雖然還在路上,這厚禮美姬卻都是早已準備好了,而這舊知府馮良才卻也只做足了樣子,一副功成身退告老還鄉(xiāng),誰知道,這油水是撈了多少。
“忘卿都說了,忘卿沒事,還是公子小題大做了吧。”從藥堂出來的第一句話,忘卿就是這般冷淡的對著少卿。
少卿摸摸頭,憨厚的一笑,卻是聽得這后面藥堂的小二喊住了自己,“公子留步,我家先生有話和公子說。”
“有話和我說?”少卿幾分詫異,為了保險,少卿帶忘卿來的這家藥堂可謂是揚州的老藥堂了,這里面的一位張大夫也是神醫(yī)妙手般的人物,方才這張老大夫為忘卿把完脈,只說沒有大礙,可如何這又喊了自己回去,幾番疑慮,可還是對忘卿說,“忘卿姑娘只在那對面茶館好好歇歇,我去去便來。”說罷,也是跟著小二進了藥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