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岳雲窯
夜霧襲來,春日的夜晚有點涼意,朦朧的月光下,看不到幾顆星星。天空並非純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無垠的深藍,一直蔓延到遠方......
此時的夜晚,並不尋常。岳雲窯在舉行宴席,此宴是爲從姒花國前來的客人準備的。
齊潘爲人孤傲,不可一世。他從不懼怕皇權,卻獨獨忌憚喜怒無常的姒花帝。這客人是姒花帝眼前的大紅人,被稱爲‘千手妙神醫’的玉覃秋。齊潘爲了招待他,將窯子裡所有的婢女、小妾都叫了過去,連江南的縣令也在一旁侍酒。場面甚是壯觀華麗。
晚間酉時鐘聲響起,宴席正式開始。
琥珀酒,碧玉殤,金足樽,翡翠盤。古琴涔涔,鐘聲鳴鳴。大堂內裝飾著倒鈴般的花朵,花萼潔白,骨瓷樣泛出半透明的光澤。妓子們在堂中央翩翩起舞,飛起的綾羅漫過人面,朦朦朧朧之間,更添美感。
玉覃秋輕輕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他笑時,嘴角綻放出美麗的梨渦。雙眼明亮透徹,五官精緻得不像話,一舉一動,盡現貴族風範。
他就安靜的坐在席位上,專心看著舞蹈,品著清茶。
隔了許久,樂聲漸漸消了的時候,他才說道,“齊大當家,今日皇上派我來,是商議尋擎天翦之事。”
一字一句,字字重音。玉覃秋面色紅潤,發冠墨黑,已然有些惺忪睡意。他這個人,最喜歡聽樂曲,看歌舞,重要的事總是等到有三分睡意的時候才說。別人越是不喜歡他,他反而樂得自在。
齊潘嚼食著碗裡的肉塊,面露疑惑之色,“擎天翦......那不是上古的兵器麼?君上要此物作何用?”
“擎天翦原先是麟江國的寶物,後被盜匪劫走,至今下落不明。我國蕭太后出身麟江國,很是希望能尋回此寶,圓麟江先帝的遺願。皇上聽聞齊大當家是收集兵器之名家,故特意前來委託此願?!?
齊潘聞言,大笑三聲,“玉神醫客氣了,齊潘不敢當。這擎天翦我一定會尋回來,交到貴國太后手上的?!?
“有勞了?!庇耨锕傲艘幌率?,而後趁無人注意的時候打了個哈欠。
“眼下就喝酒,聽樂吧。”
齊潘揮了揮手,一羣身份低微的婢女就從後院出
來倒酒,玉覃秋不喜喝酒,輕輕的擋住了婢女倒酒的手。婢女看了眼玉覃秋清秀的容顏,羞澀一笑。
忽地,身側傳來酒杯落地的聲音,還響起啪啪的巴掌聲。
“你這個賤奴,什麼也不會,連倒個酒都灑了出來!來人,將她亂棍打死。”
玉覃秋神色一變,暗暗看向那趴在地上的女子,她的臉上、額上皆有傷疤。見她神情恍惚,害怕得渾身發抖,茫然無措。他心裡有一些不捨。
幾棍子打下去,人已經攤倒在地,血沫橫飛了。
玉覃秋急忙出聲制止,“夠了,不過是一個弱女子而已,何必趕盡殺絕?”
“玉神醫,這女子是我昨晨在路上撿回來的,本想收作個小妾。但洗乾淨後,卻發現她全身都是疤痕,臉也毀了,還失了記憶,於是就當做奴僕養著,誰知道她連下人也做不好!盡闖些禍事?!?
女子聽見這斥言,更是畏畏縮縮,哭喊道,“我沒有,我沒有...”
玉覃秋一嘆,“倒是個可憐人,饒她一條命吧?!?
齊潘有些不痛快,但不能得罪姒花國,只得討好似的笑了笑?!凹热挥裆襻t都這樣說了。你們就將她拖去柴房吧?!?
一副腳鐐拷在了女子的腳上,一路將她拖了下去。
玉覃秋見到地上殘留的血跡,胃中翻涌,食不下咽。
一個時辰後,他實在撐不下去了,便找藉口離開了大堂。
玉覃秋向來分不清方向,在園中,走著走著,迷了路。迷迷糊糊走到了柴房附近。柴房裡燭光陰暗,他瞇了眼,總覺得裡頭有什麼不對勁的。
雖人在遠處,縫隙又小,但玉覃秋目光銳利,一下子就看出前方柴房的門是虛掩著的。月華無法照到的地方,便把灰暗的影子拽了出來,他心裡燃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待走近幾步,便聽到低吼的聲音傳來,斷斷續續,連著些令人噁心的喘氣聲。玉覃秋心中大駭,猛地推開門又極快地關上。
凌亂草堆上,趴在女子身上的男人驚慌失措地轉身瞪著他。
女子咿咿呀呀的叫喚著,破碎的淚痕凝結在眼角,滿是疤痕的身軀一動不動,雙腿被分開,褒褲的帶子被攥在男子乾枯的手上。
玉覃秋只覺一股怒氣襲上胸口,也不知是因爲憐
憫,還是其他......
“原來是玉神醫,在下是岳雲窯的二當家齊越?!饼R越飛快起身,滿臉笑意的站在玉覃秋身旁,絲毫沒有一點窘迫之意。
“爲人君子的廉恥真是被狗吃了。”他皺了眉,將自己的外袍脫下覆在了女子赤裸的身子上。末了,他站起身,擋在了女子身前。
“神醫,你...”齊越氣急,死壓著心中的怒火。他喘了口氣,轉而擠眉弄眼,湊上去說道。“神醫你不知道,這女人哪怕再難看,燈一關誰還看得見呢。雖然這女子不知姓名,但在下卻在她的衣物裡發現了北峒皇室太子妃的印章?!?
玉覃秋驀然一驚,太子妃?他心中一沉,“連太子妃也...”
“若是讓她逃出去,我們全部人都得死,幸好她失了記憶。不過,我還真有點想嚐嚐太子女人的滋味...”
齊越說著,看天色已晚,轉身就走,只留玉覃秋站在陰冷的柴房裡。
玉覃秋靜靜站了一會兒,還是上前,蹲下來與厲語陌平視,“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記得了?!?
天階夜色涼如水,窗外細雨橫斜,積水順著屋檐悄然滴落。厲語陌的聲音輕輕的,卻在玉覃秋心裡劃開了一道漣漪,讓他想起了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當時年少,落難街頭,唯有一人願跟隨他,無論貧困艱苦,她都跟著他....直到某一天,她消失了,再也沒出現過......
他原本也該忘了的。只是這聲音...太像了...
厲語陌的眼神撲閃,始終不肯直視他,瘦弱的雙肩因害怕不斷顫抖著。
玉覃秋看了眼厲語陌額上的疤痕,她是傷了頭部纔會失去記憶。他嘆了口氣,輕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家住何方、親人朋友一個都不記得了麼?”
“不記得?!彼拿碱^依舊緊緊皺著。
“沒事的,有我在,他們不敢動你。”
厲語陌擡眸看了眼,眸子中充斥著迷茫之色,像是初來人間,不諳世事的孩子。玉覃秋爲她理了理頭髮,輕言,“你記好了,我的名字叫...即墨。立即的即,墨水的墨?!?
“我呢?”她呢喃。煙鎖濃眉。
他好看的脣裡輕吐出兩個字,“初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