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兩相對,偏又寂寥無言,奇怪的氣氛蔓延開來。薛子衿嘴邊的笑容凝固了,他扭過頭去,略帶尷尬的說道,“好久不見。”
如此一句輕輕的話,好似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胸前起伏不已,黝黑的皮膚上泛起薄薄的紅暈。自她出嫁,他遠去邊疆,兩人已足足兩年未曾相見。可是,為何再次相見,這種感覺卻如此的陌生?
她眼中充斥的不再是那種怯弱的細小光芒,而是猶如萬丈虹光的絢麗彩霞。
她終不再是那吟唱著‘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的乖巧多才的女孩兒。
兩年時間,四季更迭兩次,730天...在他心間..卻宛若滄海桑田...
“你...怎么這樣看著我?”薛子衿淺淺問道,他看著厲語陌那探究的目光,心下一緊。
厲語陌微微垂眸,一笑,心想許是原主以前認識的人,轉移了目光,沒有搭理他,看向了嚴棟,“嚴牢頭,請問我要去哪間牢房?”
話語叮嚀,尖銳有力。
嚴棟見過許多的罪犯,要說淡定如幽蘭般的也就只有眼前的這個女子。眉目看不出悲喜,紅塵喧囂如耳畔飛泥,棄之腦后。安靜如清蓮。
他心中突然有些欣賞起她來,生在皇家還能保持如此氣質的,百年也不過一個,他不由放輕了聲音,“天魂牢平日囚犯不多,幾日進來一個,也沒命出去。牢房沒人清理,現在唯有最里面那間還算干凈,我帶你去吧。”
厲語陌對嚴棟的話置若罔聞,只是淡淡看了眼他,隨后自己一人往天魂牢深處走去。
嚴棟見此,滿目震驚,正想追上去,袖子卻猛地被人拉住。轉身,迎上了一個火焰燃燒的瞳眸。
薛子衿揮退了那些跪著的婆子,拽著嚴棟的衣襟,壓低了聲音對他說,“我得先走了。你絕對不能動她,這些天盡量給些好飯好菜,不準施刑!如果讓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別怪我不念及兄弟之情。”
嚴棟聞言,忽而笑得一臉的曖昧,抖了抖肩,“沒想到你是如此多情的人,何時看上太子妃的?你就不怕皇上...”
薛子衿聞言,不由輕咳了一聲,眼眸中充斥著淡淡的悲傷,那些悲傷不一會兒卻如泉水汩汩流出,“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她不是那種關系。我們只不過曾待在同一個戰場上,掉入陷阱之時,她幫過我。”
那時,風似寒雪,蕭蕭清冷。他不過十六...而她卻是九歲的稚女。
后來,他們常在宮里相見,一直以兄妹相稱,感情甚好。如今,看到如此冷淡的她,他心中如火焰灼燒一般疼痛。
“也沒見你對哪個女子關照過。好了,既然是你要求的,我不動她便是了。”說罷,嚴棟輕笑著拍落薛子衿的手,朝著厲語陌去的方向走去。
薛子衿看著那身影消失在眼前,閉緊雙眸,深深吸了一口氣。
嚴棟將厲語陌帶到了一間黑暗的牢房,里頭的布置全都看不清楚。待厲語陌摸索著走進了牢房后,他二話不說就將牢門給鎖上了。
嚴棟站在牢門外,隔著橫欄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那猶在沉思之中的女子,隨后將牢房鑰匙扔進內衫口袋里,笑著離去了。
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
厲語陌瞅了瞅四周黑暗的環境,嘴角忽然綻放了一個笑容,微微抖了抖袖子,“小白,快出來。”
袖子動了動,一個毛茸茸的小頭鉆了出來,幽暗的紅光灑滿了整個牢房,眼前的布置簡陋粗鄙不堪,相比黑窯里的更為狼藉。
惡臭不斷襲來,眼前的稻草上似乎還沾著前人身上掉下的肉塊,血跡斑斑。
有之前在黑窯之中的經驗,這
回厲語陌心中已是波瀾不驚,她找了個角落,將小白抱在懷里,聽著外頭細微的風聲。
心中越發平靜。
厲語陌本以為北峒帝知道后會馬上放她出來,自己最多在天魂牢里待一天,可結果...卻讓她失望了。
四月十五
天剛放亮,慕白南巡完后回到了緋霜宮,方到大門處,便看見了那僅穿一件薄紗站立著的女子。腰如柳絮,纖弱嬌小,正看著他甜甜笑著。
“清河?怎么站在這兒?晨時風霜重,小心得了風寒。”慕白走近,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語氣中滿是關懷。
清河微垂下頭,拉扯著那件長衫,“清河不知宮主您何時回到來,一聽到消息,就急急來此處等您了。清河愚鈍,可能讓宮主不高興了...”
慕白皺了下眉頭,正要開口,卻見清河微紅著臉從袖口里拿出了一個繡工精美的荷包,遞給了他,“宮主,今日是您舉辦生日宴席的日子,清河也不知送您什么好,繡了個荷包,也算不上奇異的東西。只是希望您能喜歡。”
荷包,世人皆以此傳情,聊表一生相隨之情誼。男女若是遇到了喜歡的人,便會相贈荷包,兩不相忘,將此作為定情信物。
此事,慕白怎會不知?他看了那荷包,只遲疑了一下,便伸手接了過來,將它系在了自己的腰間。他眼中一片清涼。美艷的紫眸婉轉流連,嘴角的笑容俊美邪魅,讓人一看便深陷其中。
清河有些驚喜,臉上紅暈更甚,“宮主,是您將清兒從山崖下救起的,這份恩情,清兒此生難忘,只愿……”
“好了。”慕白輕輕一笑,將清河話給打斷了,“不用說這些,你和我娘是同鄉之人,我救你也是理應的,對了…如顏現今怎樣了?”
清河一頓,眉目間瞬時添了些許的憂愁,“少宮主身子依舊不見好,如今仍躺在床榻上呢,清河也甚是擔心。”
“我先去看看她。等會緋霜宮辦宴,會有許多人前來,你帶些人去照顧著些吧。”
慕白說罷,左手柔和的覆在了清河的頭上,細細輕柔的撫摸著她柔美的秀發。“若是不善于和各宮宮主交談,也不必勉強了自己。”
“清兒知道。”清河正想握住慕白的手,卻不料,當她的指尖方觸到他的手,他卻不動聲色的將手收回去了。
那雙紫眸依舊是無比溫柔的凝視著她,清河咬緊了下唇,微微閉上雙眸。風聲、落葉在耳邊拂過,她再度睜開眸時,卻已不見了那白衣男子。
唯見一抹白影朝漱花閣飛去。
清河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身影,眼中的笑意全部消失。
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
漱花閣
“哥哥,”慕如顏一見是慕白來了,急忙支起身子,揮退了一旁的婢女,只留下一個名叫靈兒的貼身婢女。
“如顏…”慕白將慕如顏輕輕按回了床榻上,“先躺著吧。”
慕如顏輕輕笑了笑,“哥哥,我沒事,只不過舊疾復發了罷。”
聞言,慕白眼里閃過一絲的愧疚和心疼,微微掀起了慕如顏的面紗。觸目之處盡是褐色的毒斑,密密麻麻,大小不一,遍布在整張臉上,顯得萬分的惡心和丑陋。只有那雙眼睛是依舊明亮美麗的。
“哥哥,”慕如顏忽而抓住了慕白的手,眼里淚光閃爍,“不要看,如顏很…丑。”
慕白輕嘆了口氣,緩緩將面紗放下了,“如顏,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的臉治好的。”
“嗯…如顏相信哥哥。”慕如顏輕說道。但微垂眸卻看見了掛在慕白腰間的荷包,隨即問道,“這個荷包真精致,哥哥
從哪兒弄來的?”
慕白眼里閃過一道光,說道,“是清河送的,如若你喜歡,便拿去了吧。”
慕如顏一聽,欣喜地將那荷包取了下來,嬌笑道,“謝謝哥哥。”
他眼里是濃濃的寵溺,“我要去前堂,很快就要開宴了。你先休息會兒吧。有空,我再來看你。”
慕如顏點了下頭,雖心中有些不舍,但還是讓他走了。待慕白轉身出去了后,她神色卻一冽,突然看向一旁的婢女,厲聲道,“靈兒,去幫我取把剪刀來。”
“是。”那婢女也不敢多問,走至圓桌,取了把鑲金的剪刀,小心翼翼地交到了慕如顏的手里。
“哼,這個賤蹄子,竟敢瞞著我送這等東西給哥哥,真是該死,看我不剪爛了它。”說著,慕如顏便毫不客氣地將手中的剪刀大力戳向了那荷包。
“清河,這死狐媚子,我戳死你。”猛一下,慕如顏將那荷包給撕開了,里頭裝著的紫荊花粉落了她滿身,慕如顏頓時一驚,急忙抖動著身上的衣裙,試圖將那些花粉都抖散去,驚恐地看著自己原本雪白的手臂漸漸變成了深褐色,并帶著陣陣劇痛。
如烈火灼膚。
她大喊道,“靈兒,你這賤婢,還杵在那做甚?成心作死是吧?還不來幫我把這花粉清去,存心想讓我難受么,小心我砍了你的雙腿。”
靈兒也是一驚,渾身微顫著,她看見慕如顏已痛得倚在了床邊上,匆匆上前,輕輕拍打著她的衣裙,心里害怕至極。
少宮主殺起人來可毫不留情,當初的三宮九十九婢,如今只剩下她這一個。
怎能叫人不畏懼?
“少宮主,要不要清河下山去幫你請個大夫?”一道清麗的女聲響起,清河緩緩走了進來,溫柔的說道。
“你…賤人,是你知道我對紫荊花過敏,一觸及便會誘發毒癥。所以你不安好心,想以此害我。哥哥真是信錯你了。”
“清河愚昧,不知少宮主如此說是何意?清河連夜繡了荷包送給宮主,聽聞紫荊花香氣能使人心情舒爽,便加了些許花粉進去。只是,這荷包為何會到少宮主這兒,還被撕破了,清河就不得知了。”清河緩緩說道,嘴角笑意更深,“不過,這樣也好啊,少宮主本就是裝的病,如今假病成真,指不定宮主會更心疼你呢。”
慕如顏怒極,一腳便踢向了靈兒,“還愣著做什么,快去把哥哥給請來,好好懲治下這個狂妄、目無尊卑的賤人。”
靈兒渾身一哆嗦,也不敢停頓一會兒,急忙跑出了漱花閣。
清河見此,笑道,“少宮主,今日是宮主的生辰,你還因如此小事就讓宮主煩心,難怪宮主的心會向著別的女人了。”
“哼,你難不成還想說哥哥的心是向著你的么?你這么下賤的出身,怎么配得起哥哥!”
清河倒也不惱,依舊淺笑道,“我有說那人是我么?比如說是…厲語陌?她比你貌美,又聰明,娘親還是北峒國的公主。宮主喜歡她,也是很正常的事。”
“厲語陌?!…”
慕如顏眼里驟然閃過一道殺意,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捏緊了拳。
清河捂唇,看向了遠處,若慕如顏真是這般沒腦子的人,那她匆匆趕來漱花閣...還是有點意義的。
遠處景致優美,群山環繞。
“宮主。”慕白方走出漱花閣不遠,一只手募地伸出來攔住了他,那人一頭血紅的長發,艷比朝陽。
“什么事?”
“太子妃的禮物到了。不過...有些蹊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