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冷府一片喜聲,大門兩邊都圍滿了前來湊熱鬧的百姓。鋪天蓋地的大紅色,絲絲入耳的管竹子聲,忙碌著擺放飾品的僕人。一派歡樂景象。
而書房裡,卻不時透著清冷的氣息。
“爹爹。”厲語陌轉過身來。她的眉心點了一顆殷紅的硃砂痣,脖子下方還畫了一隻欲飛的鳳凰,紅脣杏眸,顯得整個人美豔動人。
冷相驚住了,他眼裡閃過一絲驚豔,“本相的乖女兒今日就要嫁人了。真美。”
“謝謝爹爹誇獎。”
冷相雙手緩緩執在身後,“你知道嗎?方纔你轉過身來時。我有一瞬間還以爲看到了你娘。雲裳她當年也是這樣的打扮嫁給本相的。只可惜…還不到兩年,她就香消玉殞了。”
“爹爹莫要再牽掛舊情。無論如何,孃親都不會再回來了。正所謂紅顏薄命,要是孃親當初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結局,想罷不會再嫁給爹爹了。”厲語陌平靜如無波無瀾的湖水,她看見冷相詫異的表情,挑起脣角,淺淺一笑。
“你…”冷相聞言,眸子驚得睜得老大,有些動怒。這樣的話要是從外人口裡說出,此時已被他處決了。
“今天是大好日子,本相就不跟你計較,陌兒,別忘了你的身份。等下還有一大堆的禮節,你先出去等著吧。”
厲語陌冷笑,“不,一切從簡就好了。陌兒就先上馬車啓程吧,畢竟路程遙遠,還是早些出發。”
“你到底知不知道規矩,本相白養你了!要是這副模樣到了姒花國,怎麼見得了大場面?你別忘了你以後也是一國之後。”
“放心吧爹爹。你跟皇上說我不願意,他也是不會責備你的。如果非要這麼麻煩的話,那這和親,陌兒不去也罷。爹爹不是還有其她女兒嗎?”
冷相何曾被人這般威脅過,他撫了下太陽穴,驟然想起北峒帝說過無論厲語陌提出什麼條件都儘量應允,而他對這背後的事情極爲感興趣,如果厲語陌不去,那他的計劃可就要落空了。“好,你現在馬上給我走。本相就從了你這一次。”
厲語陌前腳跨出門,一頓,又笑著說道,“陌兒答應爹爹的事情,一定會做到。陌兒還要多謝爹爹十七年的養育之恩。告辭。”
她提了下裙襬,走出了房門。但未走出幾步,在拐角處時,她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穿著淡紫色衣裳的男子。他憔悴的眸不怒不嗔地看著她。
“厲語陌。我該跟你說一聲恭喜嗎?”
“爲什麼你會在這裡,不是被禁足了麼?”聽說厲天寒前不久從天崪回來後,便被關了緊閉。這會子怎麼出現在了這裡?
他輕笑,“沾了你的光。”
厲語陌別開眼,“厲天寒,你有什麼事?這裡是書房,是冷府中心,你不該到這兒來的。”
此音未落,一雙手突然強硬地緊扯過她的肩膀,把她壓在了牆上。
厲天寒雙眼微紅,手上青筋乍現,有些癡狂地喊道,“是你嗎?是你做的嗎?”
“放開!”
“母妃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不會說些什麼。可是,你爲什麼要把嫿兒都從我身邊奪走。你究竟做了什麼齷蹉的事。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差點喜歡上你這樣惡毒的女子!”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厲天寒一拳捶在牆壁上,鮮血沿著指縫緩緩流下,“她…不見了。你回來的那天…莫名其妙地就失蹤了。我之前冷落了她,我以爲她只是賭氣,可是找不到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厲語陌費勁力氣掙脫他,從袖口飛
快地抽出匕首,抵在了他的胸口上。“這件事與我無關,如果所有人家裡不見了人都懷疑到我頭上,那冷府早就被踏平了。”
“是…嗎?”厲天寒擡眸,淡淡地看了眼厲語陌。眸子有些暗淡,他緩慢鬆手,後退,錯身走開。“那算了…吧。”
他整個人頹廢了,歪歪斜斜的往回走,身形搖晃,消失在道路盡頭。
不過這都不關厲語陌的事了,蕭嫿冉會如何,她無暇關心。
喇叭聲斷斷續續,不絕如耳,在如潮的道喜聲中,厲語陌蓋著紅蓋頭由喜娘和玉綃扶著手上了馬車。沒有特殊的禮節,甚至連普通百姓家裡辦的酒宴都不如。但是厲語陌的心裡反倒輕鬆了許多。
馬車裡的空間很大,說可以坐十個人都不誇張。厲語陌靠著車壁坐了下來。她雙手輕放在腿上,腦袋裡還想著厲天寒臨走時,那空洞的雙眸。她有點擔心,這個男人會不會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
“玉綃。你也留下來吧。不用去跟其她丫鬟坐一輛馬車。”
玉綃很高興地應了一聲。
“小姐,我本來還想看一看那些婚俗禮節是什麼樣的呢,可是你說一聲‘從簡’就上了馬車,連皇上都不怕了。”
厲語陌一笑,“以後你出嫁的時候,再好好看吧。”
玉綃小臉一紅,忽而神秘兮兮地湊到厲語陌耳邊輕聲說道,“你知道送嫁將軍是誰嗎?居然是薛將軍,薛子衿。我聽說他是自請來送你到姒花國的。他可真是重情重義。等一會馬車到城口的時候,說不定就可以看見他了。”
厲語陌有些驚訝,心裡想起自己好像還欠他一個人情,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這筆人情,還是要還的。
在一片鞭炮聲中,馬車緩緩前行。厲語陌覺得有些悶熱,就把紅蓋頭給扯了下來。這一扯,她看見了馬車裡站著的另一人,洢妍。
“洢妍?”
洢妍咬緊了下脣,跪下,“小姐,這就是奴婢出宮的原因。是白嬤嬤叫奴婢陪您一同前去姒花國,也好有個照應。您別多想,奴婢絕不是去監視您的。”
“嗯。我知道了。起來坐下吧。”
洢妍大概是有些惶恐,她小心極了,蹭著長椅的邊坐下了。
“洢妍,你的臉怎麼回事?跟人打架了?”
“不是。奴婢昨日出府時遇上個蠻橫的盜賊。”
厲語陌聞聲一笑。“他都能把你打成這個樣子。那你豈不是把他給廢了?”
洢妍想起那件事,眼底閃過片刻的怒火,而後又很快恢復了平靜,“奴婢傷不了他分毫。”如果下次再遇到那個古怪的男子,她可要把昨日的帳一起算,定不饒他。洢妍在心裡暗想道。
“還真有這麼厲害的人在啊。”厲語陌用餘光掃視了眼洢妍,訕笑。
“洢妍姐姐。”玉綃也站起,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打開,幫她上起藥來,“你昨天回來太晚了。我都不知道你受了傷。一定很痛吧。擦了這個藥膏,應該就能消腫了。”
“謝…謝。”洢妍尷尬地勾了下嘴角。“對了,小姐。奴婢昨日路經一街口時,一個男子託奴婢將這張字條交給您。”她說著,從袖口裡抽出一張摺疊起來的宣紙。小心翼翼地遞給厲語陌。
厲語陌接過,打開一看。一張白紙上什麼字也沒有,只是在正中央有一個用深墨點的一個圓滾的點。
她掃了幾眼,心中瞭然。玉綃在這時湊過頭來看了一眼,面目疑惑。卻瞥見厲語陌從發間拔下一支金簪,別在那張宣紙上。然後,微微打開車窗,把宣紙揉成一團,扔
了出去。
“小姐。”玉綃驚住,“那個點是什麼意思?你爲什麼要將紙丟出去?”
“想知道?”
玉綃點了下頭。
“那個人在一張紙上點一個點,想必是奉勸我須點到爲止,不要過於深究。我猜想,他在沒有收到我回信的時候,是不會輕易離去的,指不定此時正跟在馬車後頭。我把紙丟出去是告訴他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至於金簪,是謝禮。”
厲語陌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玉綃,而是盯著洢妍。
洢妍手心捏出了一層薄汗,“您在懷疑我。”
“洢妍,我以前有個丫鬟叫菡蕁。她不老實,打些歪主意,還想害我,你知道她後來怎麼樣了嗎?”
哐噹一聲,玉綃愣住,手中的小瓷瓶突然掉在了地上,碎了。
洢妍低下頭,沒有作答。
“我把她關到了南潯山。後來聽說是得了失心瘋,見誰都說是她娘。再後來,一不小心從山上摔了下來,死了。我說這些,不是想嚇你們。只是事情過了沒多久,那個丫鬟我還一直記著,便隨口說說。”
“奴婢明白。”洢妍微皺了下眉,乾脆不坐了,站在一旁,表情很是拘謹。
玉綃蹲下身把碎瓷片給收拾好了。靠著厲語陌坐下了,“小姐,你也很累了,一大早就起來折騰。現在先小憩一下吧。到了今日休息的地方,我再叫你。”
厲語陌看著洢妍的表情,只覺好笑。她深吸一口氣,倚在車壁上。眸光看到玉綃站起,走到洢妍身邊說道,“洢妍姐姐,小姐是無心的,你不要多想。無論如何,我都是會相信你的。”
這丫頭,終歸是太善良了。厲語陌感慨。她不再理會一直低聲安慰著洢妍的玉綃,緩緩閉上了雙眼。
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你?
別讓我等太久,慕白。
而此時
無雙藥鋪,後院
“哥。”
“我知道,你出去吧。”柳沐歌坐在牀榻邊,神情陰寒地看著躺在牀上雙眸緊閉,膚色慘白的女子。“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快動手。”
柳傾城退至門背,低垂下眸子,“哥,你應該知道。慕如顏是慕白的妹妹,不可…。”
“我說了,我知道!要不是在回城裡的路上,她替我擋了一劍,我恐怕已經死了。”
“依你看…這次又是誰派來的人?”
“慕白。”
柳傾城呆住,“不可能。這幾日,我時時刻刻都盯著他看,怎麼會讓他有絲毫機會動手?”
柳沐歌冷哼,“你可能沒有注意到,這些殺手襲擊我們時所擺的陣型,是緋霜宮裡的陣法。就算不是慕白,也一定是他身邊的人。不過,當那殺手看見慕如顏擋在我面前時,本來可以收手的,但是他並沒有。能如此痛快就斬殺緋霜宮少宮主的人,有那麼簡單嗎?”
“哥…”柳傾城欲言又止。
柳沐歌拿起桌上放著的金簪,輕笑著起身,將金簪扔到了柳傾城的手裡,“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跟緊厲語陌,必要時,救她。”
“也就是說,那人的下一個目標是…厲語陌?”
“他既然想殺我,一定是跟皇位有關。他要的,是神玉草圖。或許,會跟蹤她們。也有可能會想殺了厲語陌。他也一定知道北峒國和姒花國之間的協議。這人。還真不簡單。”
“是。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完成好你安排的事情。”柳傾城答道。
窗外,太陽緩緩升到正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