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風云莫測,手握緊了又松開。一些話憋在心口,始終未能說出口。紫眸流轉,一泓清泉囚于眼底,淡淡化開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懼怕些什么,擔憂些什么,總有些患得患失之感。這種感覺讓他生平第一次膽怯了,若是說出這一切,也許他會徹底失去她...
“你表面說得好聽,何曾把我放在心上?你若是真的在意我,為何要對我隱瞞清河的諸多事?”
“陌兒!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的。”慕白眼里有一種乞求般的色彩。不知為何,厲語陌看見后心神一晃,淚竟然差點留下,她強忍著低下頭。“真心?你的真心算什么?我從來都不在乎?!?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自從聽到清河對她說的那番話后,她就煩躁不已,話也沖得很,之前對慕白的信賴全部崩塌......
她還以為一切不同了,原來,她和他從未互相信任。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中。
“陌兒,別玩了。不要吵了,如果我做錯了什么,我道歉?!眳栒Z陌不敢看他的眼睛,慕白有些怕了,他仿佛又看見那決絕離去的背影,只余他待在原地。不寂寞,但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困在心頭,更是煎熬。
那一年,云裳公主和親的那一年,他坐在母親腿上,看著云裳公主的車轎子遠去。
“母妃,我不舍得云裳姑姑?!?
“母妃也不舍得。但是皇命不可違,你云裳姑姑也是無奈的。有時母妃也想過,像云裳一樣離開這沉悶的北峒皇宮,到深山里搭一間小木屋,然后一個清潤如玉的男子愿意為了母妃上山墾地,種滿山的桃樹。醉倒在桃花之中,多美。”
“那我呢?”
“當然會帶上你。無論在哪里,母妃永遠也不會拋下你。”
那句誓言猶在耳畔,可是…后來,他扯著母妃的衣擺,用盡力氣地懇求,哭著跪倒在地上,也換不回她的一個懷抱。
尋仇,卻也再尋不到當初的那份心情。那種如火焰般的恨。
如果沒有遇到她,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
“陌兒,你還記得你十歲那年,我們曾見過面的么?”慕白回過神來,溫潤一笑。
十歲?那不是她,那是以前的厲語陌。厲語陌微閉雙眸,心顫,慕白居然還惦記著這么久遠的事情。
“我不記得,你認為把我當猴耍很好玩嗎?”厲語陌沉下臉。沒有理會慕白的問話。她一頓,緊接著說道,“我現在后悔當初接近你了,如果沒有你,根本就不會有那么多的麻煩。你娘和黑窯的恩怨為何牽扯到我?說到底,還不是你娘自己種下的惡果,她…活該。你還利用我找尋神玉,也不過是自己想當皇帝罷了。三皇子,你又何必把我扯進來?你們皇家的事情,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厲語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將眼淚逼回去,心里難受的很。竟口無遮攔地說了起來,明明心里并無這樣的想法。她說罷,抖了一抖。
慕白低頭,臉上有一種淡淡的哀傷,看了眼窗外。神色突變,忽然抬起手,一巴掌重重打在了厲語陌的臉上。
“我以為…至少還有你可以懂我。原來你也不懂,是我錯了。”他說完,轉身。
厲語陌漸漸撫上發紅的臉頰,他打得不輕,若是尋常沒有武功底子的女子只怕會被他打
得跌倒在地,頭撞上身后的書臺,香消玉殞。
他是想要她的命么?
她渾身有些顫抖。
“我在上官煜彥書房的房梁上發現一個暗格。里頭可能有些什么。說不定與神玉有關”
厲語陌舉起書臺邊上的瓷器,就往他頭上砸去,“這與我再沒有關系!我不想再看見你,滾!”
慕白沒有躲開。哐當一聲,瓷器碎了一地,他頭上一點鮮紅流下。
他沒有再說什么,走了出去。
白衣輕飄飄的,襯得他整個人越發清瘦。一陣風吹過,白衣消失了,就像從未出現過,沒留下一點氣息。
第二日
蕭月明和上官煜彥沒有找厲語陌的麻煩。好像所有人都在一夜間忽視了她的存在那般,四周冷冷清清的。倒是玉綃、洢妍和柳傾城在第二天一早便來到了擒歸樓。
“這什么鬼地方。那么小,住的下這么多的人么?這古琴都斷弦了,看來就連皇宮里的琴都比不上我的鳳凰琴?!?
柳傾城一手覆在那殘破的古琴上,輕輕彈撥了一下。
“說夠了嗎?”厲語陌手捧一個茶杯,坐在桌子旁看著他們。“如果嫌這里小,就出去?!?
“小姐…”玉綃瞪了一眼女裝的柳傾城。滿臉不悅。
柳傾城急忙退后一步,從后頭抱住玉綃。
“有玉綃在,哪兒都是我的家。”
“你…討厭??旆砰_我,男女授受不親?!?
柳傾城聞言,摟得更緊了。
“要打情罵俏的,也給我出去。”厲語陌哐當一聲放下茶杯。她昨日那般對待柳傾城,原以為他會記恨半分。沒想到他卻絲毫不在意,像個地痞流氓,在她面前嬉笑打鬧,當真是沒心沒肺。
“小姐,你是不是和慕宮主吵架了?”玉綃小心翼翼地說著,大大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層水霧。她生怕厲語陌不高興,十分拘謹,“是慕宮主接我們進宮的。但是他什么也沒說就走了。我看得出來,他心情很不好。慕宮主是個很好的人,小姐也不要對他太刻薄了?!?
“玉綃,小姐也累了,別問那么多。你先將這個包裹放到后院的房間里去?!睕ュf著,將一個粗布包裹塞到了玉綃的手里。
“好?!庇窠嫇鷳n地看了眼厲語陌,點了點頭,從桌子旁的走道繞到了后院。
“洢妍,你昨天去哪了?”厲語陌看見玉綃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眼前,才問道。
“奴婢去姒花國四周看了看。發現了一個問題,姒花國雖然繁華,但那只是拘于表面。背地里還有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情。奴婢昨日親眼看見皇都的衙門草菅人命,胡亂升堂。甚至將受害者父母亂棍打死。更奇怪的是,四周圍觀的群眾臉上表情似乎是理所當然。并未因此觸動?!?
厲語陌指甲敲打了一下桌面,陷入了沉思中。
“現在的姒花帝也不是昏君,為什么還會出現這種情況?”
“不僅如此,更有甚者,因一言不合而出手傷人。除了一些年老者品行尚好,剩下的青壯年卻是品德敗壞,由著性子放縱自己。皇都都且如此,其余的地方更為過?!睕ュ従徴f道,“奴婢懷疑姒花國已從中心開始腐敗了。不日定會比北峒國還要衰弱。”
厲語陌站起身,看向窗外。心中有了一絲想法。
“百姓愚鈍定是有人誤導。官場黑暗也是有人妄想一手遮天?!绷鴥A城雙手環胸,淺笑。
“你的意思是有朝廷上有人故意要將姒花國給….”
柳傾城聳了聳肩,打斷了厲語陌的話,“要想蒙蔽皇帝,這還不簡單?花似帝可是孝子,對太后幾乎是言聽計從。而且如今的這位太后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
他唇瓣輕抿,道出了一個驚人的事情,“蕭月明,姒花國先帝的結發妻子,麟江國的棄公主?!?
“有這等事?為何史書上未寫?”
“這可是一大丑事,怎么會寫進史書?蕭月明是麟江國先帝的妹妹,因在宮中施行巫蠱才會被麟江國驅趕。歷經千辛萬苦來到姒花國,曾做過歌妓,流落煙花之地。不過,她也算幸運,后來竟被丞相相中,收為義女。還當上姒花國皇后。”
厲語陌不覺上前一步。扶上窗欄。蕭月明陷害她下毒的這一局實在是淺顯得很,若不是皇帝的愚孝,她定可反咬一口,決不會險些栽了進去。由此可見,蕭月明胸中城府不深。
最后,她輕輕轉身,念道,“蕭月明不可能是麟江國的探子。以她之品性,若與麟江國有交流,必會被先帝發現,而如今事情都過了三十年?!?
“這種事情,以后自會知道。反正能夠當上皇帝的,沒有哪個是沒有野心的。說不定蕭月明當久了太后,也想弄個皇帝寶座來玩玩呢。但是,這麟江國探子已經有人在當了哦?!绷鴥A城笑著,故作嬌媚,但也裝得有模有樣的,比一般女子還要嫵媚動人。他按照柳沐歌的吩咐,將這些細碎之事,一一道給了厲語陌。
“楚心漪,太后蕭月明的侄女。她便是麟江國派來姒花國的探子?!?
“你是如何知道的?”厲語陌神色一冽,那個溫柔的女子會是探子?她怎么也不肯相信。但是楚心漪身為一國公主,為何會遭到這般待遇也著實猜不透。
“太后身邊的丫頭…好像是那個叫什么…小菊的說的。今天進宮時,我看見她神色鬼祟地左看右看,便沖她使了媚術,她什么都說了出來。”
厲語陌垂下眼眸,“好了,今天就到這里。打住,莫要再談論了。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敢這么說,死一百次都不夠?!?
洢妍和柳傾城相視一笑,各自收拾東西去了。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在姒花國宮中好吃好喝,日子也挺愜意的。厲語陌待在擒歸樓,一連幾天都無所事事。
倒是丑姑每天都來看她,說太上皇病了。恐怕要她頂著皓德公主的名號再多呆幾天了。厲語陌無所謂,照樣吃好睡好,從未出門,她在看蔣云裳留下來的書籍,那些書好幾本她連名字讀起來都拗口。更別提看下去了。其中還混雜著史書、兵法、人物典籍。她不禁佩服起蔣云裳的博學。
但是…厲語陌一怔,將書合上,腦中愁緒不斷。
那個人這幾日都沒來…果然是生氣了么。她現在看書都會忍不住盯著房梁發呆。
該死,厲語陌突然捂著頭,她怎么可以還想著他。他打了她一巴掌,還處處對她隱瞞。如果現在再看到他,也許她真要找個地洞鉆下去了。
當他是陌生人就好了,陌生人…就和賣豆腐的小哥,酒館的小二還有那買花的老大爺一個樣……
只要這樣想,或許她就可以不想他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