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開眼前的木犀花,樹下人影綽綽,那沾染萬千芳華的碎葉零花,被風一吹,輕輕柔柔的落在了地上。遠處青山如黛,漂浮白云若輕紗曼舞,水天一線,風景醉人。
厲語陌走在迷霧之中,腦袋嗡嗡,思緒飄散。她無措的向前方望去,墨發及腰,身姿綽約,讓人心口一滯。白衣男子背對她站立著,脊椎挺立,背影如謫仙一般,但她無論怎么努力,都觸及不到他飄揚的衣袖。
溫柔的風撲面吹來,風沙卷入眼,她眼睛一瞇,多想就沉睡在這舒適安寧的地方,不再醒來。
忽地,厲語陌的身子往后一倚,一只手不知何時拽上了她的袖子,耳邊是一聲聲的呼喚。雜亂的聲響充斥耳廓,直竄耳膜。她瞳孔猛地放大,驚醒。
晨光暖暖照射到她蒼白的臉上,厲語陌的手抽動了一下。氣若游絲,那模樣看上去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氣的人了。
陌生又熟悉的場景,她的記憶仿佛脫節了,腦中斷斷碎碎的片段怎么也連不起來。
“娘娘?”輕喚聲在耳邊響起,厲語陌微回眸,看見了憔悴萬分的玉綃。苦笑,她隨后將身子蜷縮成一團,瑟瑟著。
“娘娘,您好點了么?這都已經過去三日了,您一直未醒。奴婢本想去請太醫,可是卻被洢妍姑姑給攔住了。”
厲語陌點了點頭,她聽不下去玉綃說的話,腦海中墨發白衣男子的樣子越發清晰。輕扯嘴角,她勾出一抹冷笑,眼睛里茫然的色彩褪去,“玉綃...我那日讓你去叫薛將軍將慕白找回來,你是不是沒有去?”
玉綃心中一緊,目光飄忽不定,她揉了揉衣擺,嘴唇蠕動著擠出一個字,“是。”
“為什么?”
肩膀不斷抖動著,玉綃跪倒在地。
床上女子虛弱不堪,卻還問這種話。她心底氣憤,不禁哭了起來,“娘娘,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就算慕宮主是個天下無雙的好男兒,您也不能做出越軌的事情啊。太子殿下始終還是您的夫君,不如趁東窗事發之前止住。”
厲語陌無奈嘆了一口氣,看著那皺在一起的小臉,她心中打翻了五谷雜糧,這丫頭完全誤解了她的意思。慕白不現身,她如何實施莫如初交付給她的下一步計劃?
眼珠一轉,厲語陌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慕白對她下蠱,想用她去殺害莫如初。他是母蠱,她是子蠱,母子相連,牽一發而動全身。
一個計謀漸漸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御書房
北峒帝慵懶地躺在金玉長椅上,他左手握著一串佛珠,一顆顆在手中滾動著。嘴角噙著一絲淡笑,表情里有著讓人琢磨不透的深沉。屋子中漂浮著淡淡的檀香味兒。
細看大殿,卻并無半點奢華富貴之感,桌面上堆疊了滿滿的奏折,地上散亂著雜七雜八的書籍,破碎的紙片漫天飛舞。
北峒帝只覺得筋疲力盡,心情晦暗,他吐出一口氣,淺合上雙眸。
此時
,門忽地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雙精致的繡花鞋踏了進來,而后,輕盈的雪色衣衫拂過門簾上的流蘇,風一吹,叮鈴作響,迷人的香氣瞬間溢滿了大殿。
北峒帝還未睜眼,就聽見那沁涼至極的嗓音,“陛下,您這樣可不行,那么多奏折都還未批,怎可休息?”
聽聞此聲,北峒帝不怒反笑,“天下只有你這丫頭敢這樣跟朕說話。”他灰暗的雙眸移到了那一襲翠煙斗篷上,嘴角暗笑。
司琴隨意行了個禮,起身后坐在了北峒帝身旁的圓椅上,手中羅錦不曾離手,雪白的衣裙映襯出她的高貴美麗。
“在司琴心中,天子就像是神一樣的存在,所以,陛下就是守護北峒國的神。您若懈怠,刁民們定也無了勞作之力。”司琴的話中帶著點點輕快,她的這句話讓北峒帝心下一喜。
“你這丫頭嘴真甜。”
司琴見北峒帝雖是這樣說,但面上依舊陰郁。她收斂起嘴邊的笑意,眼里閃過一絲寒冷狠絕,“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您平日里都是笑顏滿面,今日為何如此低沉,郁郁寡歡?”
北峒帝揮了揮手,似乎不怎么愿意提及太多的事,他只幽幽嘆道,“現在最讓朕頭疼的就是陌兒了,朕很看重她,數年之后寒兒即位,她必為皇后。但是,近日發生了諸多事,已有數名臣子奏表請求廢除太子妃。”
北峒帝自顧自得說著,絲毫沒有注意到斗篷下司琴若隱若現的詭異笑容,話音一斷,四周兀地靜了下來,他扶額思索,煙鎖深眉,半響無聲響。
司琴唇邊的笑意越發明顯,她輕輕挑起斗篷,露出小巧的菱唇,那唇上還有一顆妖嬈的紅痣。“陛下這些苦惱都不應該有,您可是天子,若天子都為這些無聊的事心煩,那庶民豈不是要心絞而亡了?”
“唉...”近來的事鬧得他頭痛,他本來也想略懲戒陌兒一下,好平復朝堂上的怒氣,可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下手。圣旨也被他寫了又毀。
看見那蒼白清美的容顏,他就會想起云裳,想起年輕時那愜意美滿的生活。
北峒帝將手放在了司琴的膝蓋上,輕輕拍了兩下,示意她往下說。
司琴紅唇微張,試探性地說道,“您會中意太子妃,定是因為前芳菲公主云裳。且不說她們七八成相似的長相,就連倔強清冷的脾性也幾乎一模一樣。您每日見到太子妃,難道心中就沒有過一絲的異動?”
此言一出,北峒帝的老眸瞪得老大,手指顫抖著,眉目間含有無限滄桑。
“朕,朕...”
司琴見狀,飛快起身,跪倒在了地上,“陛下,司琴并無其他想法,只是就事而論罷了。您莫要多想。”
北峒帝沒有喚她起來,手上用力一扯,繩子斷裂,佛珠掉落滿地。
“這種話,不可再說。”他微閉上眸子,眼前盡是云裳的一顰一笑,燦爛如花。“若是真有此舉,你叫天下人如何議論朕!”
司琴
眉目一緊,她心知北峒帝面上雖是這么說,但心里早已動容。既然已開了一個口子,那她不介意將這口子撕大。
“您是皇帝,天下的女子都是您的,太子妃亦是。您若喜她,搶來封個妃嬪,若不喜,許她榮華富貴。有敢駁者,殺之。再駁,又殺。反復而來,天下還有誰敢說一句話?”
斗篷下的雙眸精明美艷,她磕了個頭,也沒等北峒帝喚她,就自個起身,坐回了原位。
此話不可謂不驚人,況還是從一個女子口中說出,當即讓北峒帝紅了臉。怒火蹭蹭地從心里升起,他大力地錘了一下桌子,“此為昏君之舉,朕是明君,豈能隨意殺人!”
“您是皇帝,不服您之人,何須再留?太平盛世要的只是一群會迎合、供奉您的人,若連區區賤民都無法震懾,遲早會有人取您而代之。到時,太子妃可能落入他人之手,被蹂躪侮辱。這,是您想要的結果?”
步步相逼,循循誘惑,司琴明白自己是靠祖輩的功德才讓北峒帝對她保留三分顏面。僅靠這三分顏面,她已經可以達到她的目的了。
北峒帝心口起伏不定,腦中浮現出一副凄慘的景象,當初云裳死時,他得到消息便匆忙趕了過去,滿地鮮血,身首異處,死不瞑目。查兇多年,卻一無所獲。此番覆轍,他斷不想加諸在陌兒身上!
念及于此,北峒帝猛地將瓷杯丟擲到了地上,“夠了,莫再說此事!天下之事,豈是你一個女兒家能隨便議論的?”
司琴低垂下頭,咬了咬唇瓣,手握成拳,道,“司琴明白。”
北峒帝嘆息數聲,仿佛一日之間老了十歲,他見司琴被自己嚇了一跳,心中有些愧疚。
“好了,你今日來是為何事?”
“我與偃仙妹妹自小相識,關系很好。她如今死得不明不白...”司琴緊拽住袖擺,佯裝悲傷,淚水沿著臉龐滑落,流入妖嬈的紅唇。
“偃仙妹妹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嫁一個好夫君,豈料,未達此愿就香消玉損。所以,司琴今日前來,是想求陛下為偃仙妹妹辦一場冥婚。”
北峒帝覺得這并非是什么大事,自己也虧欠偃仙太多,于是便應了下來,“不知道有什么早歿的世家公子,改天朕讓人去查查,選出一位最拔尖的,即刻與偃仙辦一場冥魂。 ”
“不。”司琴咬牙,“不一定是死人才可以辦冥婚,活人和死人也可以!只有最為優秀的男子才有資格娶偃仙妹妹。”
司琴眼神厲厲,挽袖淺笑,笑聲如魔音,“君子如玉世無雙。司琴認為,唯有緋霜宮宮主慕白和無雙公子柳沐歌才配得上偃仙妹妹。只是,無雙公子有婚約在身。”
話語停頓了一下,司琴的眸光逐漸變得深邃而悠遠,“唯有慕宮主,方是最佳人選,同時也是唯一人選。請陛下定奪,為早隕的妹妹做最后一件事。”
北峒帝心里疙瘩一聲,他憶起張太醫與他所說的話,眉頭逐漸鎖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