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祺有點喘,但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麼不妥。事實上,當他進宮以後,有了適量的運動、合適的玩伴兒,還有太醫的細心調理,現在已經比以前好了很多,不會動不動就喘不過氣了
見他搖了搖頭,念哥兒又急忙撲回了婉貞的牀上,睜著好奇的大眼看著她懷裡的小嬰兒,掩不住地驚歎:“額娘,他好小啊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婉貞不由“噗嗤”一聲笑了,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戲謔道:“弟弟哪裡小了?額娘記得,當初你剛生下來的時候,比他還要小些呢”
“真的嗎?”念哥兒睜大了眼睛,驚得說不出話來。
“當然。”婉貞笑著說道。
溥祺也撲到牀邊,好奇地問道:“娘娘,那我呢?我剛生出來的時候是大還是小?”
婉貞便回憶了一下他出生的時候,當時她也是去看望過他和幼蘭的,於是笑道:“你呀,跟念哥兒差不多大。”
兩個小傢伙頓時便高興了,你好我好哥兒倆好起來。
看著大兒子在自己跟前快樂地玩耍說笑著,小兒子乖乖趴在自個兒懷裡喝著奶,婉貞的心中頓時一片平靜,那些驚慌與恐懼、擔憂與紛擾,全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濃濃的溫馨。
終於,悅哥兒喝飽了,打著飽嗝兒吐出了奶頭,又吐起泡泡來。奶媽急忙將他抱了過去,拿著小玩具逗他玩兒著,念哥兒和溥祺看了眼熱,便也湊了過去,跟弟弟一塊兒玩起來。
婉貞笑看著他們,菊月便走上前來,手裡端著一盤食物,輕聲說道:“娘娘,吃的已經準備好了,您用點兒吧。”
事實上,自從昨天生產開始,她就未曾吃過什麼東西。之前是累得不想進食,如今恢復了精神,心又寬了下來,頓時便有了胃口,讓菊月擺上了小桌,放了吃食,就在牀上細嚼慢嚥起來。
食物的香味吸引了兩個小傢伙,他們扔下了弟弟跑過來要一起吃,婉貞自然不會餓著了他們,便讓菊月和何嬤嬤服侍他們脫了鞋,三人一起擠在了小桌邊,你一口、我一口吃起來。
這就是幼蘭和必祿氏進門看到的情景。
宮外的炮聲已經響了很久了,宮裡頭再怎麼鎮靜的人也忍不住有些惶惑,可只有婉貞,悠哉遊哉跟孩子們嬉戲著,似乎一點兒也不曾被這緊張的氣氛所幹擾……
兩人對視了一眼,不僅就對她的沉穩和大氣佩服到了極點。
“兩位福晉來了?快請坐吧。”婉貞一瞟眼便看見了她們,於是笑著說道。
菊月急忙讓小宮女搬了兩個繡墩在婉貞的牀邊。
幼蘭和必祿氏行了禮,便走到牀邊的繡墩坐下,然後笑著說道:“看到娘娘這樣,我們也就放心了”
婉貞感激地說道:“這次你們特意進宮來陪著我,這份心意,實在是感激不盡昨天讓你們擔心了,真是抱歉。”
幼蘭便笑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們之間還用得著這麼生分嗎?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你能夠平安生產,這比什麼都重要”
必祿氏則看著一旁的小嬰兒,笑著問道:“小阿哥可取了名字了?”
婉貞就道:“皇上之前來過,已經賜了名兒,就叫佑麟,小名叫悅哥兒。”
念哥兒聽了,擡起頭來,好奇地插嘴問道:“因爲我叫佑麒,所以弟弟叫佑麟嗎?”
婉貞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是啊,因爲他是你弟弟嘛”
幼蘭和必祿氏不禁就交換了個眼色。
雖然是兄弟,念哥兒和悅哥兒卻是同母不同父。孩子的父親纔是關鍵,按理說,皇帝的兒子怎麼也要比載濤的兒子高貴幾分,取名是不必沿用長續的。可光緒如今給自己的親生兒子取名佑麟,排在念哥兒的後面,這其中的深意,卻是值得好好思量一番了
兩人心照不宣,並未將這個話題延續下去,只是就著悅哥兒的乖巧聽話,又大大地誇了他一通,直說得婉貞眉開眼笑,分明眉梢眼角都是對兒子的滿意和驕傲,卻還是在嘴上不住地謙讓著。
不一時的工夫,皇后和夫人也先後到來,婉貞的寢宮裡於是便又充滿了歡聲笑語,小孩子們稚嫩的聲音跟大人們的談笑聲相映成趣,似乎將外面那些戰火與紛爭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再不能對她們構成任何威脅。
主子們是這樣的情形,奴才們自然也都上行下效。一時間,宮裡的氣氛便迅速安定下來,宮人們各司其職,就算仍有些惶恐不安,卻已經不是宮闕中的主要氛圍了。
就這樣,又一天過去。
婉貞仍然好吃好睡,就跟沒事人一樣,只專心致志照看著兒子們,對外間的一切似乎都漠不關心。只有熟悉她的人知道,她並不是不關心,而是看得透徹。成功還是失敗,對她來講都沒什麼所謂了,只要一家人能夠在一起,人間便也是天堂,天堂便也是人間
念哥兒對小小的弟弟越來越有興趣,而且似乎也有了那麼一點小小的長子綜合癥,開始有點憂患意識了,死活賴在婉貞身邊不肯離開。
婉貞也有些擔心自己的孩子。如今形勢不明,下一刻可能就是永久的分離,能多在一起一分鐘也是好的,因此也並不強迫,他願意留下就留下好了。
同樣的還有幼蘭和溥祺,婉貞將念哥兒留在身邊,便讓幼蘭也將溥祺帶走,母子倆歇在一處,也好多說說話兒。
必祿氏見了便不禁有些黯然,她的孩子都留在了宮外,現在也不知情形如何。雖然知道載洵一定會盡心盡力保護好他們,但沒有親自見到,她總是覺得擔心的。
婉貞讓念哥兒睡在牀內側,自己睡在外側,悅哥兒的搖籃放在旁邊,她一睜眼就能看到兩個孩子,就這樣過了一夜。
睜著兩隻通紅的眼睛到天明,她不由自嘲地撇了撇嘴。表面上的鎮定都是做給人看的,其實潛意識中她仍舊是不放心的吧?所以纔會一夜無眠,不停地看著兒子們安詳的睡臉,卻是什麼都沒有想。
叫醒了念哥兒,她親自給他穿上衣服,又餵過了悅哥兒,母子倆斜靠在炕上開始吃飯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響起,她一愣,心中若有所感,便立刻轉頭向外望去。
“主子主子”喜煙大呼小叫地衝了進來,渾然忘了貼身宮女應有的規矩與禮數,臉上洋溢著狂喜的笑容,說道,“贏了我們贏了”
太過激動,以至於都忘記了主僕之分,直接以“我們”來稱呼彼此。
婉貞卻沒有興致去理會這些細枝末節,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話中之意吸引過去了。
“贏了?真的?”她猛然從炕上坐直了身體,驚喜交加地看著喜煙,“你從何而知?”
喜煙眉眼中都是笑,說道:“回主子的話,萬歲爺方纔派人來說了,說是大局已定,請您安心呢”
婉貞的心中浮起了狂喜,急忙說道:“帶話的人在哪兒?快,快讓他進來”
喜煙應了一聲,趕緊叫了一個小太監進來。
婉貞不等他說話,便連聲問道:“皇上是怎麼交待的?都讓你傳了什麼話兒?”
那小太監不敢怠慢,急忙畢恭畢敬地說道:“回皇貴妃的話,皇上說了,這會兒宮外面已經大致平定,不會再有什麼大的波瀾了。他現在事兒多,沒時間親自過來跟您說話兒,所以派了奴才來先給您帶個信兒,讓您不要擔心,好生將養著,照顧好兩位阿哥。等他一有了空兒就立刻回來見您。”
憂心了整整三天的事情終於有了個結果,還是個理想中的結果,婉貞直到感覺臉頰一陣溼潤,才發現自己已然潸然淚下。
“額娘,你爲什麼哭了?”念哥兒疑惑而又帶了些驚慌,爬了過來,依偎在她懷裡便用手去擦她的淚珠。
她含淚噙著笑,抓住了兒子的小手,哽咽道:“沒……沒事,只是……只是額娘太高興了……”
念哥兒就似懂非懂地揚起了眉。
一旁的悅哥兒也似乎知道些什麼似的,突然“哇哇”大哭起來。婉貞急忙讓奶媽抱了悅哥兒過來,抱在懷裡,輕輕安慰著,笑道:“弟弟也知道有好事發生了呢”
念哥兒於是完全迷糊了
不是隻有在不高興、難過的時候纔會哭嗎?怎麼額娘卻說她是高興呢?弟弟還那麼小,爲什麼他知道有好事自己卻不知道?
婉貞卻沒有心思去理會兒子已然混亂的小小心靈,看著那小太監又道:“皇上派了多少人在宮裡傳話?”
小太監道:“回娘娘的話,奴才不知。皇上只是吩咐了奴才來給您傳話,還有沒有派其他人奴才就不清楚了。”
婉貞想了想,說道:“你去,將消息帶給皇后娘娘。”
小太監應了一聲去了,婉貞又對喜煙說道:“去把醇親王福晉、多羅郡王福晉和夫人請過來。”
喜煙也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婉貞又看著一旁的小東子,說道:“朝廷勝利,這是件大事,宮裡所有人都該知道纔好。你去安排,務必要讓每一個人都清楚明白這件事情,不得有所遺漏。”
小東子也趕緊自去了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