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亞斯特大陸西北端的厥斯是一個常年氣候干旱的地區,靠海的北部尚存幾座港口城市;往南直下,靠近東部努國的地方則是一片連綿的沙漠——“茲瑪卡”。
這片沙漠也被認為是迷失之地,據說人只要走進去,便會喪失神智,在茫茫無際中徒勞地行走直至死亡。
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茲瑪卡里安然地存在著一個小鎮。
小鎮不知是什么時候建立的,人口僅僅百余;因地理位置特殊,小鎮幾乎不曾有人來拜訪過,但鎮民們自給自足,倒也過得安樂。
鎮里有家酒館,專門供給鎮民的休憩娛樂;沙漠生活艱辛,作為唯一的休閑場所,酒館自然也深受鎮民們喜愛。
那是一棟兩層的木質樓房,裝飾簡樸,外表被歲月留下了斑駁舊痕,但經過主人的用心維護,其并沒有太大破損。
來酒館的都是些漢子,三五成群便聚在一起喝酒談天;滿堂的吆喝聲,給這片死寂的沙漠帶來了些許熱鬧。
兩年前,酒館的上任主人伊萬·克林特去世了,繼承事業的是他收養的一對兄妹。
雖然年紀尚淺,但在兩人兢兢業業的操持下,酒館基本還維持著以往的風光,兄妹倆的辛勤能干也常常受到客人的表揚。
今天的酒客也不少,各自聚著聊天,滿室喧鬧。
“客人,要再加些啤酒嗎?”甜美的聲音響起,一位身穿圍裙的少女穿越人堆,提著酒壺來到了一桌酒客旁邊。
女孩十來歲模樣,一頭褐色卷發垂腰,臉孔精致,麥色的皮膚十分健康。她的語氣雖尚顯稚嫩,眉目間卻已隱隱有了沙漠女郎特有的風流韻味。
“好啊,卡梅拉。辛苦你啦,整天忙活這些挺累的吧。”一個男人熱情地跟女孩打招呼道。
“不會的,布魯斯叔叔。只要能把爸爸留下來的酒館打理好,我就很高興了。”卡梅拉微微一笑,露出白凈的牙齒。
布魯斯是伊萬以前的好友,在伊萬過世后還很照顧這對兄妹。
“是嗎……”
“對了,你哥哥在哪?把活兒都交給女人干,這小子太不像話了!”另一個男人插嘴道。
“不,不是的。哥哥去貝利叔叔家幫忙修屋頂了。”
“那就好,伊萬要是知道你們現在的模樣應該也會放心了吧。”布魯斯接著道。
“嗯。爸爸他是個好人,含辛茹苦地將我們兄妹倆撫養成人。要不是他,我們可能早就死在沙漠里了……”
卡梅拉邊說邊將酒倒在客人的杯子里,倒到最后一人的時候,酒壺忽然干了。
“啊……抱歉,我再去拿一些。”卡梅拉說完離開桌子,慢慢穿過人堆,走進酒館柜臺后的貯藏室。
客人們毫不在意地繼續交談,其樂融融。
——
突然,好像太陽被什么黑影遮住,天迅速陰沉了下來,就連沙漠里時時都有的風聲也消失了。
若僅僅是這些異象并不足以引起注意,奇異的是,似乎有鬼哭狼嚎的聲音突兀地在酒館眾人的心里響起,引起恐懼。
酒館內迅速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眾人憑著某種感覺齊轉頭往門口看去,那里不知什么時候站著一道身影。
門外,沙漠的飛沙好像靜止在原地,就連空氣也被拘禁。
一股妖氛圍繞著那道身影散發出來,涌進狹小的館子里,給眾人帶來巨大的沖擊。
幾個酒客忍住心里的異樣感,瞇縫著眼睛往那道身影仔細端詳。
那是一個全身為漆黑袍子所籠罩的人,金屬面具將他的臉龐完全遮去,只露出一雙赤紅如血的眼睛。
他的身軀異常高大,似乎是名男性;罕見的深綠色長發在他的身后垂落至腳邊。
黑衣人在門外駐足了半晌,才略微低頭,抬腳跨進了酒館的門檻。
他一語不發,像在搜尋著什么一般環視館內眾人。
酒客們全都停止了動作。
黑衣人的視線像利劍一樣將他們穿透,有人不禁戰栗起來。
那可怖的眼神,究竟是憤怒,還是蔑視?
眾人唯一清楚的是,小鎮里絕對沒有這種人物。
多年來沙漠已成為了鎮民們的全部,小鎮幾乎不曾跟外界有過交流,現在怎么會突然出現一個來訪者?
柜臺傳來一聲重響。
卡梅拉走出貯藏室,出現在柜臺后的一瞬間,和黑衣人的視線直接對上了;她的心頭陡生驚詫,一不留神,手中的酒壺摔落在地。
“客人……”卡梅拉呆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說出話來。
眾人忽然感覺心中的危險感短暫消失了。
似是找到了目標,黑衣人不再理會眾人,只看向卡梅拉;似是疑惑,似在驚訝,他緩緩邁步走向了柜臺。
氣氛仍然凝重,黑衣人擦身而過時,眾人忍不住微微閃避。
于是他走到了卡梅拉的面前,隔著柜臺俯視著她,若有所思的模樣。
金屬面具契合地罩住了他的臉,而那雙眼不僅瞳孔赤紅,連眼球里也布滿了血絲,像是長久不曾闔過一般。
卡梅拉能明顯地感覺到,那人灼灼的目光正盯著自己,好像在確認著什么。
她有些害怕,又不知如何應對。
“請問……您需要什么嗎?”卡梅拉猶豫著問道。
黑衣人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了卡梅拉的左臂,卡梅拉發現他的手上也纏覆著黑布。
“愛克麗絲……”
黑衣人第一次開口,聲音無比沙啞,像有數日不曾飲水的浪人;而他嘟囔著的,是一個卡梅拉所陌生的名字。
卡梅拉似乎從黑衣人身上感受到了某種彭湃的感情,甚至他的身軀也有些發抖;他一動不動地望著卡梅拉,像是陷入了回憶。
“愛克麗絲,你還活著。”
卡梅拉感覺黑衣人是在跟自己講話,但她仍然不明所以。
“放手……”
黑衣人更加用力地抓緊卡梅拉的手臂,卡梅拉感到一些痛楚,不停掙扎著。
“哈哈,你還活著……”
黑衣人莫名笑了一聲,突然他頓了一頓,情感驟變為憤怒。
“很好,跟我走!”
一聲威喝,黑衣人松開手臂,轉而揪住卡梅拉的衣領,一股驚人的力道將她往外拉扯,卡梅拉驚呼出聲。
“你在做什么?快放開她!”
注意到黑衣人的行為,一個壯實的漢子走上前來喊道。
雖然事情古怪,但鎮民們不可能放任卡梅拉被欺負。
黑衣人卻好像沒聽見一般,仍只盯著眼前的女孩;在巨力的拉扯下,卡梅拉的身體逐漸離地。
砰的一聲,黑衣人被那男人猝不及防的一拳打飛,撞在墻上。木墻受到劇烈的沖擊而破裂,幾塊木板嘎吱作響。
黑衣人靠著墻倒下,像個木偶一樣垂下腦袋,似乎失去了生氣。
俄頃,他又抬起頭,繼續看向卡梅拉;他若無其事地站起身,茫茫然地向女孩走去,一眼都不掃向旁人。
不知何故,卡梅拉竟感覺那人的視線十分深沉,好像穿越了百萬年。
仍是緩緩的邁步,周圍的時間卻似被延遲了一般停滯。
黑衣人再次開口,話語冰冷無情。
“下賤的女人,原來你在這里。”黑衣人仿佛自言自語,卡梅拉卻感到極大的恐懼。
“哦,你得跟我走……你跑不了。”
“不……”卡梅拉一陣顫抖,她從未見過眼前這人,而他想把自己帶到哪兒去?
“你這家伙!”
伴隨著怒吼,先前的男人再次挺身而出,往黑衣人身上又揍了兩拳;可黑衣人不為所動,似乎一點兒也感受不到疼痛。
男人的身材已經十分高大,然而他的頭部也僅僅夠到黑衣人的胸口,這使他不停擊打的舉動看起來有些滑稽。
不知過了多久,黑衣人終于從迷蒙中醒悟過來。
他轉過頭來,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只一眼,野獸般的兇狠令男人身上的汗毛全部倒豎。
“打夠了嗎”黑衣人輕蔑地問道。
“你們還愣著干嘛?快把這個奇怪的家伙轟出去啊!”男人止不住后退,他沖著人群呼喊道。
黑衣人冷冷地看著眾人,僵持過后,又有兩人沖上前來。
下一刻,只聞喀拉一聲,兩顆頭顱移位,被黑衣人輕輕拽在手中。
兩具脖頸處噴著鮮血的無頭尸體緩緩倒落。
“啊——他殺人啦!”
尖叫,嘶喊,真實的恐懼開始滋生。
那個后退的男人慌張著,拿起一柄斧頭砍向黑衣人。
黑衣人的身影一閃而過,斧頭插在了男人胸前;男人雙膝跪地,向前滑行了一陣后,耷拉下肩膀。
“卡梅拉,快走。”
卡梅拉緊捂住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布魯斯拉著女孩,想帶她先行離開,黑衣人已搶身而至。
他的手在布魯斯腦袋上一扭,布魯斯當即倒下。
“快跑啊,這家伙是怪物!”
恐懼蔓延,眾人嘩然而散,離門較近的幾人已經快要逃出。
那道身影卻又擋在了門前。
“諸位,你們似乎誤會了什么。我不是怪物,而是殺戮本身——自我踏入此間,此間便已化作煉獄,猶留在此間之人,沒有任何生路。”
語盡,眾人看見,灰色的迷霧徹底將黑衣人的身形掩去,唯有兩道兇光熾盛。
緊接著,仿佛來自地獄深處一般,熊熊的火焰憑空從四面八方燃燒起來,席卷眾人。
……
火海、熟悉之人、遠離。
“哥哥……”
卡梅拉醒了過來,雙眼無神。
任由發絲垂落,卡梅拉被黑衣人一只手提著前行。
少女的重量似乎僅僅是羽毛。
想起那幅場景,驚恐的表情重回卡梅拉的臉上。
“放開我!”
卡梅拉用力掙扎,那人卻抓得愈緊。
“這是哪里?”
周圍是一片荒涼的山地,地表裸露著,陳列著碎石。
“薩克會蒙。”那人淡淡說道。
陌生的地名。
卡梅拉扭動身軀,再次掙扎起來。
她伸出腦袋去咬那人抓著自己的手,卻感到石頭般的堅硬。
或許是感到了些不耐,那人瞪了她一眼,隨手將她拋到前面的地上。
卡梅拉顧不得后背的疼痛,抬起頭來,發現他的身后還跟隨著兩人。
那兩人停下腳步,單膝跪下,低下頭恭敬地等待。
“你是誰?你要對我做什么?”卡梅拉鼓起勇氣直視那雙眼睛。
黑衣人冷漠地將視線垂向她。
“我名宙厭,在遙遠的過去,也有人稱呼我為神之宰者。”
平淡的語氣,訴說著古老的事實。
“我自萬年的深淵里歸來,將向這個可憎的世界復仇。而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她。
“將為曾經的背叛付出代價。”